《宰相妻》赵撄宁

69、回府

　　顾倾想说，她并不是不愿意。

　　可在姜润一片深沉的眸光里，顾倾终是没能开口说话。

　　出宫回府的路上，姜润一反常态地没有同顾倾一起坐在马车上，而是选择骑马走在顾倾的马车旁。

　　顾倾微微蹙着眉，伸手撩起了马车窗帘的一角，悄悄地向骑着高头白马的姜润看去。

　　“怎么？后悔刚刚不说愿意了？”赵国长公主就坐在顾倾身边，看着顾倾偷偷地撩帘子，小心翼翼地看姜润，不由好笑。

　　顾倾瞬间松手放下了帘子，转过头来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

　　赵国长公主忍俊不禁，在马车里笑得花枝乱颤。

　　“阿倾，掩耳盗铃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

　　顾倾一脸漠然，偏偏眼底满是纠结之意，耳朵上的颜色还恍若晚间霞光。

　　见状，赵国长公主更是乐不可支。

　　“阿倾，喜欢一个人呢，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喜欢一个自己以前不喜欢的人，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赵国长公主努力地憋住了笑，认认真真地跟女儿说话，“我有没有跟你讲过我跟你阿爹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顾倾轻轻摇头，父母的事情，她虽然好奇，但如果不是父母愿意主动讲起，那一般她再是好奇也没有用。

　　赵国长公主抿着嘴笑，伸手摸了摸自顾倾头上的堕马髻中垂下来的大小渐变的正圆珍珠流苏。

　　“你也知道，我们家的女儿一向是不好找人家的，能做驸马的儿郎都是好人家出来的，但世家也好，勋贵也好，甚至是普通人家，听到要尚公主，第一反应都是公主如何刁蛮，如何无礼，皇家又是如何护犊子。我又是阿爹阿娘唯一的女儿，阿兄唯一的妹妹，满朝文武，对我都是敬而远之，生怕惹得我不快就会引来全家获罪的结果，等我到了要相看人家的年岁，他们就更加想离我远着些了。”

　　“你不知道，我阿爹，你外祖父曾经想把我嫁给许家，但许家一听说你外祖母在为我相看驸马了，就赶忙去给自己儿郎定了婚事，还定的是你外祖母娘家的小娘子，我知道这件事后气坏了——真当我堂堂长公主是大白菜不成？！任人挑三拣四？！”

　　尽管时过境迁，然而赵国长公主提起当年之事，仍旧愤慨不已，抬手一拍小几，震得小几上的茶壶茶杯都跳了两跳，顾倾赶紧伸手去把茶壶茶杯摁在小几上面。

　　“这的确是他们不识抬举。”顾倾顺着赵国长公主接了话。

　　“所以我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干脆就绑着襻膊，拎着鞭子，骑着马，带着一队护卫就去国子监找那姓许的算账了！敢当本宫是萝卜白菜，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您打了他一顿？”顾倾歪了歪头，她没听说许家哪位郎君被她阿娘抽过啊。

　　赵国长公主冷笑两声，继续道：“算他命好。”

　　“我骑着马刚刚杀到国子监门口，就遇上了你阿爹，你阿爹那会儿是国子监的博士，正要去给学子讲学，被我给拦下来了，我也不想去抽那不知好歹的东西了，我就想把你阿爹带回宫里见你外祖母和你阿舅。”

　　赵国长公主的身上浮现出了近似于娇羞少女的神态，顾倾眨了眨眼，又问：“您和阿爹的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对啊！他没有定亲，我也没有，他家里愿意，我家里也愿意——那还有什么可纠结的呢？”赵国长公主冲着顾倾挑了下眉，颇为自得。

　　顾倾一愣，旋即笑了笑，“阿娘是想跟我说，我和阿润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赵国长公主朝着顾倾点点头，满脸都写着“孺子可教也”。

　　“阿娘，其实我当时并没有纠结什么愿意不愿意的——我只是根本没想到这方面去。”顾倾有些无奈，她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姜太后话里说的现在的京都府需要这样一场喜事是不是确有其事，压根儿就没把自己往这场喜事里面算。

　　赵国长公主眉心一跳，问：“那你在想什么？”

　　顾倾只好将自己当时所想悉数相告。

　　听完顾倾说的，赵国长公主不免沉默了一会儿，好半晌之后才像是感慨又像是叹息地说了句：“你现在倒是有些像你外祖母了。”

　　顾倾还没说话，赵国长公主又道：“你像你外祖母，我就放心了。”

　　“不过你比你外祖母要幸运很多，你不必面对如同你外祖母当年经历的那些、在你外祖母看来再是寻常不过的事情。”

　　赵国长公主的目光逐渐变得悠远，“你阿舅总觉得你外祖母年轻时顺风顺水，一派安然，我以前不懂事的时候也这么觉得，后来自己出宫分府了，仔细想想你外祖母年轻时的事，才惊觉并非如此。”

　　“阿倾，你要好好地走你的每一步，阿娘虽然没有你外祖母的本事，可以让你随心所欲无所顾忌，但阿娘永远都会站在你这一边，不论什么时候，阿娘都是你的后盾。”

　　顾倾郑重其事地点头，应道：“阿娘放心，女儿明白的。”

　　赵国长公主的眼睛里溢满了欣慰的色彩，她的女儿，她一直忧心不已的女儿渐渐地成长为了不需要她继续成日里忧心的模样——在她其实已经做好了要一直护着一个单纯天真的女儿的时候。

　　“真好。”赵国长公主抬手替顾倾理了理额见的碎发，柔声道。

　　马车缓缓地停止行驶，姜润矮下身来透过马车的窗户看向里间的赵国长公主和顾倾。

　　“公主府已经到了，臣这几日未曾回府，只怕府里生乱，就不再随长公主进去了。”

　　姜润的声音平和温柔，就连表情都不曾与平常有过丝毫的不同，但顾倾知道，姜润不高兴，姜润在因为昭仁殿里她的迟疑而不高兴。

　　顾倾心下微微发酸，不是因为姜润不高兴，所以悬心，而是因为不高兴的人是姜润，所以顾倾想哄哄他。

　　“我跟你去府上看看吧，在宫里待着快把我给闷坏了，我还不想这么快就回府。”顾倾接话接得很快，神情淡定自若，仿佛她嘴里说的恰恰就是她心里想的——她就只是暂时不想回府而已。

　　姜润的眼里掠过一丝诧异，本想回绝顾倾，却见顾倾径直从马车里走了出来，转身向坐在马上的他伸出了手，笑盈盈地问他：“你确定不带我回去看看吗？”

　　姜润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蛊惑了，因为他原本是想拒绝顾倾的要求的，他没想着要带顾倾回府，他想要自己静一静，捋一捋最近发生的事情，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态，而不是仅仅只因顾倾的不回应就方寸大乱。

　　赵国长公主就坐在马车里，看着姜润握住了顾倾的手，顺势将顾倾带上了马。

　　丈母娘看女婿，素来是越看越满意。

　　赵国长公主看姜润亦如是。

　　“你们去吧，宵禁之前，务必把阿倾送回公主府。”赵国长公主笑着看向姜润，并不阻拦这其实有些出格的举动，毕竟她当初骑着马带顾翊进宫见姜太后和泰和帝的时候，也没人阻拦不是？

　　年轻人嘛，总要有些不一样的回忆才不枉年轻过。

　　“是，臣领命。”姜润垂眼看着自己怀里的顾倾，一瞬间的心神恍惚之后，立马应了声。

　　赵国长公主就这么笑呵呵地看着姜润和顾倾同乘一骑，慢慢地离开了她的视线，随后吩咐车夫继续驾车，坐着马车进了公主府。

　　顾倾坐在姜润身前，只觉身后人的怀抱里的温度愈发高了，迎面而来的风拂到脸上倒是正好，不然她可能就要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