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妻》赵撄宁

38、好运

　　任是谁家小郎君定亲，都没有在正室过门之前先纳妾的道理，但皇家就不一样，三位皇子正妃的人选刚刚确定下来，婚礼还在筹备中，三个皇子，长幼有序，怎么着都得一年半载才能把礼节走完，侍妾们倒是先一个不落地进了王府。

　　萧钰和萧钏的侍妾没什么特别的，独独萧铭的侍妾略微引人注意，进梁王府的两个小娘子，其中之一恰是刘婕妤的亲侄女，萧铭的亲表妹。

　　这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萧铭百思不得其解，他的正妃是楚家的小娘子，这是他和楚家所共同期望的。但刘氏作为侍妾进府，这委实是让萧铭摸不准泰和帝与叶皇后的心思。

　　京都府一众权贵都没弄明白这是唱的哪一出。

　　按理来说，泰和帝不会再想同刘氏的人有什么牵扯，更加不会让刘氏女成为儿子的枕边人，而叶皇后又一向细致谨慎，怎么看也做不出这样怎么看怎么诡异的事情。

　　然而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人，那就是刘婕妤。在皇后、太后俱在的情况下，皇子们的婚事，作为生母的妃嫔们能干涉的其实有限，待得正妃的人选都定了，叶皇后就将选侍妾这件事交给了皇子们的生母来做。楚贵妃现在连看都不想看萧铭一眼，自然不会帮萧铭选侍妾，因此，负责给萧铭选侍妾的就成了刘婕妤。

　　刘婕妤思来想去的，最终还是将自己的侄女报了上去。同样是伺候人，去做亲王的侍妾，以后有个一儿半女的再拿个位分，总比在掖庭做一辈子的低等宫女要强，更何况，刘婕妤也希望侄女可有代替她，在王府里好好照顾萧铭。

　　这倒还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了，这么些年以来，大家已经习惯性地忽略掉刘婕妤，就这么一忽略，便想不明白了。

　　夏日的雨总是落得教人猝不及防，顾倾随意地坐在廊下，怀里抱着姜润送给她的猫儿，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猫儿身上的毛。

　　这只猫儿被顾倾取名为荷包，因为这只猫儿来到顾倾身边时，顾倾刚好给姜润做了个荷包。

　　荷包懒洋洋地趴在顾倾怀里，时不时地伸出爪子去拨弄一下顾倾衣襟处镶的珍珠。

　　刚听说顾倾养了猫，姜太后就命人送了两匣子珍珠到公主府来，说是猫儿爱玩儿这些。替姜太后送珍珠到公主府来的宛娘告诉顾倾，姜太后以前在宫里养第一只猫的时候，先帝也曾往椒房殿送过好些东西。

　　顾倾问过赵国长公主，先帝是怎样的人，赵国长公主口中尽是溢美之词。顾倾也曾问过姜太后，先帝是怎样的人，姜太后揽着顾倾，半晌也没有回答顾倾的问题，只是笑笑，又慢慢地摇摇头。

　　于是顾倾便认为自己的外祖父是一个很复杂的人，复杂到无法用一两句话就描绘出来，所以外祖母难以回答她的提问。

　　雨势渐小之时，淅淅沥沥朦朦胧胧的雨幕之中有一人的身影逐渐清晰，那人身着浅玉色的衣衫，衣襟和袖口处都镶着一层银边，头顶白玉冠，腰间还挂着一个墨绿色绣青松的荷包。

　　“松柏，迎风而立，四季常青，经冬不凋，我就知道这个一定很适合你。”顾倾仰起脸来看着悠悠然收伞的姜润，眉眼含笑。

　　“既是阿倾相赠，岂有不好的道理？”姜润将那一把青色素面的油纸伞竖着放到了廊檐的另一边，自己则走到顾倾身边坐下。

　　顾倾侧首看了姜润一眼，恰巧撞上姜润低头看向她时那满目的温柔，不由一笑，微微歪头，靠在了姜润身上。

　　这样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姜润又惊又喜，一只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五根手指伸展开又握成拳，握成拳又伸展开，最终还是落在了顾倾的鬓发之间，替顾倾撩了撩散落的发丝。

　　“我能不能问你件事？”顾倾略一挑眉，抬眼看向姜润。

　　“阿倾所问，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姜润抬手握住顾倾的手，五指滑过指缝，与顾倾十指相扣。

　　顾倾看着二人交握的手，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刘氏入梁王府，是不是有你有关？”

　　姜润还没说话，顾倾又补充道：“刘婕妤胆子小，没有旁人诱导鼓动，她是断断不敢擅自做主的。”

　　听了顾倾的话，姜润轻笑一声，大大方方地点了下头，夸奖顾倾道：“你已经可以出师啦，阿倾。”

　　顾倾抽了抽嘴角，眉头却拧了起来，她问姜润：“你在宫里有眼线？”语气里满满都是不可思议。

　　姜润无奈地叹了口气，松开顾倾的手，转而伸出手指弹了顾倾的额头一下，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你这是当我要篡位呢？在宫里布眼线，我手有那么长？”

　　尽管上辈子的姜润倒还真是在宫里布下了不少眼线，但这不代表现在的姜润手上依旧有那么多誓死效忠的人。

　　顾倾捂着额头，委屈巴巴地看着姜润，“那你怎么做到的？”

　　姜润伸手去挪开顾倾捂着额头的手，看见顾倾的额头上的确红了一片，心里暗骂自己下手没个轻重，抬手替顾倾揉了揉额头，好声好气地哄着：“有些事情不一定要你自己亲自去做，攻心为上，只要能让对方跟着你的方向走就行了，至于对方是通过何种方式收到你想传递给她的信息的，并不重要。”

　　顾倾的眼睑连着跳了好几下，才接话道：“可你就不怕环环相扣之时，有哪一环不如你所愿地出了错吗？”

　　姜润的法子其实并不难办，也就是在某些时候表露出如果有刘氏女进梁王府，对梁王和对刘婕妤都有好处的想法来就够了。但若是想要达成现在的效果，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因为谁都不知道这样的心思会不会被传到刘婕妤那里去，同样的，刘婕妤会不会动心，也全然无法控制。

　　“你又凭什么确定刘婕妤会动这样的心思呢？”顾倾似是被姜润的大胆给惊住了，满脸的不可置信。

　　姜润淡然一笑，反问顾倾：“那么如果这一计不成，于我，有什么损失吗？”

　　顾倾摇了摇头，姜润立马又道：“这就对了，不论刘婕妤上不上钩，我都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有任何的损失，所以就算中间有不确定，那也可以接受。”

　　“阿倾，算无遗漏的先决条件一定是你算的足够多，而不是只要你算了，就一定能达成你的目的。”

　　“可你在这件事情里，算的并不多。”顾倾略略思量之后，复又看向了姜润。

　　姜润无奈地笑笑，神色温和，循循而诱，“阿倾，你觉得楚贵妃会愿意让楚家就此跟梁王绑到一起吗？”

　　顾倾下意识地摇摇头，方才明白过来，不论刘婕妤动不动这样的心思，刘氏都必然会以侍妾的身份进梁王府。楚贵妃不会允许萧铭和楚家愈加亲密，那么让萧铭在养母与生母之间做选择，便是最不着痕迹又再灵验不过的法子。未来的梁王妃也好，已经在梁王府里的刘氏也罢，萧铭如何对待她们，在一定程度上就昭示着萧铭对待养母与生母的态度。

　　如果萧铭对刘氏太好，楚家会担心自己的付出是为他人作嫁衣裳，难免会想着要给自家留条后路，与萧铭生出嫌隙来。而倘若萧铭对刘氏不好，其人对生身母亲，嫡亲表妹尚且不过如此，那他对所谓的养母的母族又会如何？飞鸟尽，良弓藏，楚家不会害怕吗？

　　杀人诛心。

　　楚贵妃绝非旁人眼里那般只知情爱，她将这其间的利害关系看得清清楚楚。就算楚贵妃看不明白这其间的利害关系，姜润也会想法子让楚贵妃看明白。

　　看似是姜润推了刘婕妤一把，实际上却是姜润推了楚贵妃一把，楚贵妃再推了刘婕妤一把。姜润在宫中没什么人手，楚贵妃有啊，她虽素来沉溺于帝王之爱，但身为盛宠贵妃，宫闱之中，想要讨好楚贵妃的不知凡几，不过是给刘婕妤吹吹耳旁风罢了，容易得很。

　　一环扣一环，几乎是天衣无缝。

　　顾倾心下叹了又叹，看向姜润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赞叹，同样是一副心肝，怎么有些人的心肝就像是琉璃做的一样？

　　“都说比干心有七窍，阿润你的心恐怕也有七窍，不，你的心一定比比干还要再多一窍。”顾倾回握住姜润的手，一双眼睛就像是阳光折射之下的琉璃器皿，闪闪发光。

　　姜润刮了下顾倾的鼻子，满脸宠溺，“你啊。”

　　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顾倾侧首看向天边，眼睛突然睁大，回头抓着姜润的手，喜形于色，“阿润，阿润，你看，有彩虹诶。”

　　姜润顺着顾倾手指的方向看去，远远的天际，横空架起了一座彩色的弯桥，弯桥好似是被雨水冲刷得格外的干净，此时入人眼，尽都是欣喜之意。

　　“嗯。”

　　姜润应了顾倾一声，扭头便见顾倾笑眯眯地望着他说：“彩虹会带来好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