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妻》赵撄宁

26、千秋

　　叶皇后的千秋礼如期而至，百官及外命妇尽皆入宫朝拜。

　　椒房殿里，后宫中的一众妃嫔都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给叶皇后当背景板，哪怕叶皇后平时平和温厚，但也没有谁敢在今天给叶皇后找不痛快的，就连素日里与叶皇后针锋相对的楚贵妃都只是报了病留在自己的千秋殿里，没有在今日闹出点什么热闹戏码来。

　　萧铭就要满十五周岁了，养母这样的存在本就可有可无，楚贵妃因为巨石上的字对萧铭起了厌弃之心，泰和帝便也由着楚贵妃，只安抚了哭得颇为可怜的萧铭几句，就转头命人去催促太史令为萧铭出宫建府择日子，以图让萧铭尽快离开宫城，以免再惹得楚贵妃不喜。

　　京都府的权贵们都是知道梁王和贵妃这一遭官司的，此番进宫，也打着要探听探听虚实的主意，抬眼便见贵妃报病未至，而梁王却一如往常那般嘴角噙笑地坐在席上，不由也在心下暗暗思量，若是楚家与梁王当真是散了，那梁王可还有机会？

　　若是梁王还有机会，那么谁会替代楚家，成为梁王的左膀右臂呢？若是梁王已经没有机会了，那么今圣诸子之中，谁的机会更大一些呢？

　　众臣的目光在萧钰和萧钏身上交汇，萧钰资质不错，可惜有孟贤妃那么个亲娘，萧钏的阿娘倒是能服众，但萧钏本人又偏偏一派天真，一看就不是做皇帝的料。

　　再一抬眼，正值壮年的泰和帝还好好地坐在上面呢，此时出手快了，让泰和帝察觉了什么，那可就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泰和帝的儿子们都在席上坐着，臣子们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各个皇子之间梭巡，这是一场彼此都心照不宣的交易，也是一场硝烟尚未燃起，但随时都有可能开启的没有刀剑的战争。

　　叶皇后与泰和帝一起坐在主座上，姜太后懒得挪动，只派了宛娘来椒房殿向叶皇后道贺。

　　顾倾随赵国长公主坐在叶皇后下首，对面的姜润则同顾修坐在一起。

　　“小五身边新添的那两个婢子，是你的手笔吧？”顾修举起酒杯掩住了翕合的嘴唇，压低了声音凑近姜润。

　　“知我者，茂之也。”姜润淡然一笑，没有否认。

　　顾修破有深意地眯起眼看着姜润，玩笑道：“那你可得把狐狸尾巴藏严实了，我阿爹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你小心被骂。”

　　名士骂人，那可是真骂人。

　　姜润有些无奈地摸了摸下巴，看向顾修的眼里却丝毫不见慌乱，只听他慢条斯理地说：“那就要有劳茂之你多多替我隐瞒了。”

　　顾修一顿，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不愧是姜长泽。”

　　“彼此彼此。”姜润也举起杯来。

　　“刚刚梁王往你身上看了好几眼。”顾修微微仰头，做出一副不胜酒力、闭目养神的样子来。

　　“蛇要出洞了。”姜润略一垂首，避开了旁人探寻的目光。

　　顾修眉心微皱，似有若无地叹了句：“这可是在椒房殿。”

　　“对啊，这可是在椒房殿。”姜润像是不知道顾修话里的意思那样，也跟着叹了句。

　　顾修侧首与姜润对视，二人的目光里都带着同样的情绪。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宴席过半，顾倾依惯例起身向帝后二人行礼告退，转身走向昭仁殿。

　　轻风跟飞絮紧紧地跟在顾倾身后，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上却是警惕万分。容盛早在训练她们的时候就将利害关系都与她们说得很清楚了，她们的任务就是伺候好顾倾，保证顾倾的安全。姜润在席上扫过她们一眼，尽管那道眼风来去都如风，但依旧让轻风和飞絮心下一凛。

　　自己的主子是什么样的人，做仆从的自然是明白的。

　　春华不屑的眼神射向了轻风和飞絮，心里想着，这二人不过是两个大字不识几个的乡下丫头罢了，倒也敢往县主身边贴，真是没规矩。

　　秋实垂眼不语，春华并没有将背主之事做得滴水不漏的本事，却有自认自己比谁都聪明的自信。

　　“县主，奴婢的珠花好像是掉在了椒房殿外面，奴婢想回去找找。”昭仁殿就在前面，春华想着萧铭让人传达给她的吩咐，把心一横，喊住了顾倾。

　　顾倾凝眸看着春华那双过于灵活的眼睛，眉梢轻扬，对春华的意图只作不察，问道：“是什么珠花，也值当你这么巴巴地回去找？”

　　春华一愣，目光掠过顾倾状似平静的脸，旋即飞快地低下头，回答道：“是县主上次赏给奴婢的，奴婢本想着，今日是皇后娘娘的芳辰，奴婢打扮得好些，县主脸上也好看些，未曾想竟然给落在了外面。”

　　顾倾沉默地勾了勾唇，她不知道萧铭有没有后悔过收□□华这么个婢子。她是赏过珠花给春华没错，但春华今日却并未将那朵珠花戴在头上，现在却说那朵珠花掉了，怎一个滑稽了得。

　　“那你去吧，若是在外间找不着，就算了，莫要进殿里去扰了贵人。”

　　顾倾说完这话就继续往昭仁殿走去，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曾在春华身上流连过。春华却如蒙大赦，急匆匆地就转身去往椒房殿，秋实有些不忍地回头看了春华一眼，但也只看到拐角处，春华扬起的半块衣角。

　　秋实知道，县主要弃掉春华了。

　　这就是背主的下场。

　　“说起来，你们俩到我身边来后，我还没给你们俩添置过首饰呢，奴婢不得饰金，但你们喜欢什么样式的簪花，都可以告诉我，我让人把我那一匣子银钱融了，给你们另打。”银钱金钱，都是用金银做成的铜钱，顾倾手上金钱银钱，大抵都是逢年过节时，打赏下人用的。

　　轻风和飞絮愣住了，目瞪口呆的脸上透着茫然。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的顾倾回头一看，忍俊不禁，“你们啊，一会儿让你们秋实姐姐跟你们说罢。”

　　“奴婢谢县主赏。”轻风跟飞絮这才反应过来，急道。

　　顾倾踏进昭仁殿大门时，一个小太监就在暗处一直看着，直到看着顾倾带着三个婢子消失在了昭仁殿殿前的庭院里，那个小太监才转身从暗处出来，却也像刚刚的春华一样，匆匆忙忙地就往椒房殿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