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次偶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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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观众老爷兄弟姐妹们，晚上好！我是橘岛冰橙，欢迎大家来到我的直播间。今天咱们继续玩老少皆宜的大型励志职场奋斗都市爱情故事游戏《商海浮沉的间隙》，昨天玩到哪里来着，让我看一下存档。”我看着屏幕上的自己在摄像头中的镜像，熟练地说着每天直播固定的开场白。
一颗水蓝色的星球旋转着从屏幕右上角出现，是粉丝送的礼物。我热情地说：“感谢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送来的海王星。今天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升职了还是发奖金了？一上来就送这么大的礼物，谢谢你啊。微博超话还要继续拜托你当主持人，一起加油吧！”
“谢谢LaDefault的醒目留言，‘橙哥，我今天拿到梦校的硕士offer了，来报喜了！’恭喜LaDefault，太棒了！我的粉丝都是硕士博士，国家栋梁。我太有面子了，以后可以好好跟别人吹一吹。”阅读观众付费的醒目留言和粉丝直接对话也是直播的固定环节。常见的醒目留言有分享好消息、受挫求安慰、生日祝福等等内容。
“让我看看四个可攻略对象的好感度和各种属性。咦？昨天我明明和项目组里的后辈吵了一架，他对我的好感居然提高了？真是个抖M啊，看来不骂不出活。我气死了，前期花了那么大功夫吸引竞争对手，本以为他对我好感度高了就能让着我，怎么还加害于我？董事长怎么说话这么冲，丫头文学看多了吧。”每次玩这种剧情向的游戏，我都会全身心地带入，仿佛自己就是边运筹帷幄边谈恋爱的女主角。
“今天务必要让我们组竞标成功，谁都别拦着我。好感度不能当饭吃，我要让女主纵横商场，事业比爱情重要！”我发出豪言壮语。
“恋爱游戏还能打出商业副本来？”“某游戏主播干回老本行了，爷青结”“热血起来了”，弹幕飞速地滚动着，刚才不按恋爱游戏传统套路出牌的操作似乎达到了不错的节目效果。
进入竞标的pk环节，我一会捏着嗓子扮演难缠的客户，一会压低声音扮演竞争对手，一会又装柔弱扮演女主角，一人分饰三角，完成了一场精神裂式的大场面演出。胜利前夕，屏幕中间冉冉升起一颗橘色的火球，随后降下两颗相互环绕的蓝星，发出耀眼的白光，遮挡了一半的游戏窗口。这么炫的礼物画面我还是第一次见。系统提示出现，有个叫MMMing的用户开通了我的恒星会员。
除了通常的礼物外，悦先直播为粉丝增设了主播的专属会员，开通即可享受特权，包括限定礼物、入场特效、弹幕特效等。恒星是直播间最高等级的会员资格，16999元一个月。从来没有人在我的直播间开通过这个级别的会员。
我一下子坐直，随着提示的条幅念出：“恭喜M、M、Ming成为了橘岛冰橙星系中的一颗恒星，希望你的光芒永远照亮我的直播间。也感谢你的天狼星礼物。这位老板，你的id我读对了吗，要是读错请多包涵。”
MMMing发来一条醒目留言：“恭喜你读对了”，过了几秒又发来一条价值1314元的醒目留言，“橘岛冰橙最棒！”
弹幕瞬间全变成了“老板大气”“谢谢老板”，在屏幕上光速扫过。满屏的“谢谢”在我眼里逐渐失去了汉字的结构，和惊喜的心情一起飞上云霄。第一次碰到出手这么阔绰的人，我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好疼，不是在做梦。想不到像我这样平平无奇主播的十八线直播间也有被大金主光顾的一天。
剩下的时间，我用十二分饱满的热情在游戏里签下商业合同、让竞争公司破产、成为公司股东、取代董事长地位，一路所向披靡。打完这一部分，我又点开人物列表查看好感度。这下糟了，事业心太重的下场就是失去所有对象的好感，连同组的后辈也不喜欢我了。这就是无敌的寂寞吗？看来事业和爱情在游戏里也两难全。
和一波又一波的粉丝道过晚安，说完最后的总结陈词，我结束了一天的直播。已经快三点了。
上午睡觉，下午时间自由，晚上直播游戏、和粉丝互动。过去的三年里，除了过年的几天，我每天都重复着这样的主播生活。经常有人质疑我们这一行，说主播有什么难的，玩着游戏就把钱给挣了，还不用朝九晚五地赶高峰，比其他行业好多了。可游戏再好玩，成为职业后也会失去大部分乐趣；工作时间再自由，每天熬到深夜生物钟紊乱总归伤身；再者，靠别人打赏根本算不上铁饭碗。
不过，当游戏主播也是有好处的，可以在不同的世界里创造一番天地、体验非常规的生活，还能和粉丝交流，从来不会被孤单包围。
本以为只有虚拟的游戏世界遍布着充满戏剧性的桥段，没想到我的现实生活中也出现了偶遇这种情节，和烂梗满天飞的偶像剧不相上下。艺术果真来源于生活。
天朗气清的周日下午，我从回笼觉中醒来，挣扎着从卧室的床上平移到客厅的沙发上。醒是醒了，只不过换个地方躺着。
我喊出家里的人工智障的名字，下达命令：打开窗帘。阳光不偏不倚地照进来，让人无法直视，眼睑中虹色光晕久久不能消散。
这种时候，最适合听首慵懒的蒸汽波，点一份奶茶或者甜品的外卖，再随便看部电影，充分享受惬意的时光。
我打开外卖app，浏览满减活动。纠结要不要顺便点份港式点心时，微博弹出提醒：23个新粉丝。大体确认了不是僵尸号之后，我回到首页，看见图标上的红点，下意识地刷新。
快速划过数条带着长串的id的转发，我悻悻地切换回了外卖软件，却在最后一瞬间看到了图片里红白格子野餐布上摆的冰淇淋。
阳光照得脸微微发烫，我心中隐隐地燥热起来。小时候我觉得周日下午的时间过得特别快，像是按了快进键，一眨眼就到了周一早上，不得不幽怨地背着书包去学校。没想到不用按照工作日上学上班之后，大脑和肌肉对于周日下午的记忆依旧没有衰退，反而化作了一股强烈的惋惜和一个临时起意：我想吃冰淇淋！
小区门口有家便利店，进进出出地都会经过。很早就听说大白兔出了雪糕，也在各种社交媒体上看见别人发过图。虽然我心里惦记着，但每次路过便利店，不是撑到连一根冰淇淋都吃不下，就是累得忘了这回事，再不然就是已经结账出来，懒得再回去拿一支雪糕，每次都是错过。这次我终于坚定了想法，我要去买冰淇淋！马上，立刻。
我关掉了外卖软件，电量10%的提醒突然出现，电池图标亮起了红灯。昨晚被打赏冲昏头脑，忘记充电，到现在还没自动关机也是幸运。
出门前整理仪容仪表是我的习惯。纵然再不修边幅惯，总得保持基本的干净卫生。我脱下睡裤，换上了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运动裤，整个过程仪式感十足。我随便用凉水撩了下脸，清醒过来。抬头凝视镜子，镜中的我看起来惨兮兮的，满脸胡茬，几个月没剪的头发长得可以扎起一个小辫子。
本以为扎一个man bun的我会有点痞帅，但配上我的长相，完全没有马王海王杰森·莫玛那种雄性荷尔蒙爆棚的性感利落，只有邋遢。我还是更适合清爽点的造型。没关系，戴上帽子和口罩，谁也认不出我，更不会在意被帽子强压下去翻飞的头发和脸颊上还在发炎的上火青春痘。
快速地收拾好自己后，我抓起钥匙和充电宝，冲向便利店。
小区里一树树的春花盛开着，叫不出是桃李杏梨梅中的哪种，但隔着口罩还能闻到淡淡的香味。在家呆的时间久了，我患上了出门恐惧症，双腿仿佛千斤重，迈不开步子。不过很快，我的病症在初夏阳光与花的香气和对冰淇淋的渴望中，一点点痊愈。
进了便利店，我直奔冷柜。家里的冰淇淋也没剩下什么了，正好来进货，补充库存。我左抓一根右抓一根，直到手里快要拿不下才去柜台结账。
排在我前面的是一个穿着香芋紫纱裙和高跟鞋的女孩，和收银员商量着什么。内容我听不清，大致是能不能刷卡之类的，几个来回也没有结果。
心里涌起一阵不耐烦的情绪：我手里拿着的可是冰淇淋！会化的！这位姐姐您能不能快一点，后面还有人在等着呢。这会儿不是早高峰，店里的店员不多，半天了也没人开第二个收银台，纵使我心里十二万分焦急，也只能乖乖排在地上画好的等待区里。
像是感受到了我的怨念，女孩转过头，一脸难为情。她的眼睛在浓妆的衬托下，大而灵动，睫毛像太阳花一样绽开，中和了些许美艳，多了几分可爱。这样的一双眼睛能放大所有的情绪，配合着微皱的眉头，显得楚楚可怜。
“对不起，你先结吧，我手机突然没电了，也没有现金。刚才问能不能刷卡，阿姨说pos机不灵了，”她带着哭腔，有点委屈。
我一大步向前，把冰淇淋放在柜台上，一支支扫完后，掏出手机准备付钱。
女孩还在旁边捣鼓着手机，反复试着残存的电量能不能开机。
iphone不到电池耗完是绝对不会自动关机的，如果已经黑屏，再怎么按开机键也是徒劳。我在心里摇摇头，觉得女孩白费力气。
“那个，不好意思，”她再次看向我，“能借用下你的充电宝吗？就充一小会，能打开就行。刚才问阿姨借数据线，但她没有iphone的线，”她十分不好意思地握紧了手里的一个彩色小包，“我也是因为比较急，不然就走远一点去那边的超市了，超市肯定可以刷卡的。”
根据我从小到大对身边女生的了解，她们遮遮掩掩无非就是每个月定期访问的一个女性亲属。从她额头上急出的细密汗珠和不太稳的呼吸猜测，大概是急忙跑过来的，也算是事出突然了。
从小我的母亲蒋女士就教导我要体贴温柔，尤其是对女生。中学时期我被同学冠上“暖男”的称号，因为我热心帮班里女生接热水、帮有事的同学值日，不胜枚举。到了大学，我的习惯性温柔造成了几次暧昧不明的会错意，获得了社团后辈赠与的“中央空调学长”称号，心里再难受也得笑着接受。工作后，我渐渐收敛了这种无差别攻击的泛滥温柔。一方面不想陷于人际关系的误会，另一方面我怕了被别人怀疑心思不纯。现在全职做网络主播，生活中接触的女性屈指可数，只能在直播打游戏互动的时候间歇性对粉丝温柔一点，也算是不忘蒋女士的叮嘱了。
这次，内心沉睡已久的温柔再次苏醒，我对她说：“要不我帮你付了吧？别再试着开机了，苹果手机没有虚电的。”我从她手里拿过那包卫生巾，让店员结完账装在黑色的袋子里。
她接过袋子后满眼感激，对我说：“这多不好意思。你帮我付了，我怎么还你啊？现在手机没电，也没法加你微信，连记电话号码也没地方了，”她思忖片刻，转向柜台“阿姨，把刚刚的小票给我，还有，借我支笔。”
女孩把小票撕成了两截，虽然已经尽力，但还是没法撕出整齐的边缘。
她把黑色塑料袋挎在手腕上，埋头写好了半张小票，递给我，同时把鬓边的碎发轻轻别到耳后。
纸上是一串数字一串字母，还有几个日文假名，分别是她的手机号微信号还有微信名字。她说自己不记得是不是设置了通过手机号添加好友，所以把微信号也写上了。
我把小纸条塞进口袋，女孩又递过来剩下的半张小票和笔，对我说：“要不你把你的电话也写一下吧，我怕你忘了找我或者加我，没法给你还钱，那样多不好。”
我不太记得自己微信号几个字母的大小写了，只把手机号写下来。我的昵称过于中二，写出来有点不好意思，还是不要写了。我告诉她我姓陈，然后离开了便利店。听到她在背后大喊着“谢谢你”，我没有回头，只想赶紧回家，把冰淇淋冻进冰箱，不然真的要化了。
想起之前斯坦利库布里克的电影系列还没刷完，我点开了收藏夹，开始看《2001太空漫游》。开场有点像大友克洋《回忆三部曲》的第一个故事，太空的场景十分惊艳。但没过多久，冗长的节奏和没有起伏的剧情让我抑制不住地走神，下意识打开微博，把刚才遇到女孩的事情简单概括成“日行一善”，配了张大白兔雪糕的照片，编辑，发送，一气呵成。
不一会，评论点赞三三两两地进来，红点上的数字一点点增多。很久之前我还是个透明游戏主播的时候，经常和粉丝互动，攒下了一批老粉，也都互相关注了。随着人气攀升、透明度降低，评论里除了鼓励和应援之外，也出现了不和谐的东西。我一气之下关闭了消息提醒，眼不见为净，只在心情好的时候随机回复。
除了微博外，群也是我和粉丝频繁互动的地方。消息再多我都会认真读，有空了还会热火朝天地聊一会，不能怠慢了粉丝的支持与喜爱。
我从裤兜中掏出半张小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加女孩。我一个大老爷们，像是会吝啬那几块钱的人吗，讨债似的催人家多不好啊。思前想后，我还是决定扔了那张纸，静静地做个不留名的好人。
就在这时，一条短信进来，是刚才的女孩，她说加了我的微信，希望我通过好友请求。在我看短信的当口，微信通讯录的提醒也如期而至。我通过了好友请求。
半张小票被我攥得暖暖的，心里也暖起来。刚想打个招呼说句你好的时候，女孩的消息弹出来，一句“谢谢你”外加一个红包，还贴心地多了给一块钱，方便我提现。
我本来还想再关切地问上两句，但人家刚才也挺尴尬的，还是闭嘴吧，省得逼人家回忆那地狱几分钟。我只回了一句“不谢”，连表情包都没用，怕说多了引起对方反感。
女孩的微信名是マル(maru)，汉字写作丸，是圆圈的意思，读起来还算顺口。头像是个男明星。这触及到了我的知识盲区，盲猜是山崎贤人或者菅田将晖，再不然就是最近很火的一个歌舞伎小男孩。
我顺手点进她的朋友圈，只显示三天，没有最新的内容。朋友圈封面是一张风景照，海面上伫立着一个日本神社特有的巨大红色鸟居。估计是个日饭圈的姑娘吧。
我喜欢研究陌生人，通过他们呈现出来的细节推测他们的生活，不能说是窥私，只想大体地了解每一个人。万一以后有工作接触的话，也算是加深初印象，让聊天开头没有那么生硬，便于引起话题。毕竟，多个朋友就是多条路。
电影我没好好看，全当背景音了，看到最后感觉和没看一样。翻了翻影评，大家和我差不多，都觉得这片子不知所云，但不明觉厉。
窗外的夕阳晃晃悠悠地落下，我又琢磨起该叫什么外卖。早点吃完，早点开播。
《商海浮沉的间隙》已经被我玩到最新进度，作者还没更新后续的情节，只能等着了。本想换个游戏再直播一会，却发现已经一点多了。粉丝们都催我去睡觉。
在这种日复一日不规律的作息下，我的生物钟早就跑到了印度时间。哎，也就现在年轻身体好才敢这样耗。不知道到了三十多岁的时候，我还有没有这样的体力和精力。
作者有话说第1章 一次偶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