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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   自从晏鸿来到这里以后,这还是她第一次正正经经来到饭店来吃饭。以前在家的时候,她那个便宜哥哥倒是从外面带过几次饭馆的好菜,譬如炒虾仁、青椒肉丝之类的,可惜晏鸿大多数时候都只能饱饱眼福,饭菜基本上都进了晏家老两口嘴巴里。

      每次看着他们一家合家欢乐的时候,晏鸿都会用筷子将碗里的糙米饭戳个稀巴烂,别说吃了,看着都来气。晏殊吃肉她吃白菜,晏殊吃虾她吃红薯,就连吃个面,晏殊碗里的荷包蛋都能比她多两个,你说气不气人?

      后来晏鸿住进了国家队宿舍,吃喝基本都在小食堂。虽然小食堂有国家补贴,里面的饭菜也确实便宜又大碗,但是总归是大锅饭,和小灶炒出来的滋味还是不一样。

      所以晏鸿乘车来到火锅店门口时,两只眼睛都在放光——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羊肉火锅店啊!就连隔着大老远,她都能在胡同口闻到葱花和羊肉的香味!

      羊肉!羊肚!羊蝎子!清汤锅番茄锅菌菇锅鸳鸯锅...属于二十一世纪的遥远回忆顿时又出来冒了个泡,惹得晏鸿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都记不清楚自己有多久没吃到火锅这种奢侈品了,唉,什么味来着?

      火锅店位于胡同深处,且装潢得十分朴素,从外边看不显山不露水,与寻常人家没什么两样,也不知道陈艾一个海外侨胞从哪里找来的。

      “你今年过年,是回自己家还是留队住宿舍?”陈艾轻车熟路地坐下,像是这家店的常客,一边和晏鸿说着话一边朝着店小二吩咐道,“两斤羊肉,要芝麻酱的,上快点。”

      晏鸿刚想插嘴说我还想要一份羊肚,但又想到是陈艾出钱请客,她充其量算是个米虫,顿时怂怂地不敢开口。

      “怎么,还想要别的?”陈艾瞥她一眼,晏鸿心里面打什么小算盘,他几乎一眼就能看穿。“想要什么自己和人家说去,你这嘴巴长着好看的?”

      “好嘞!老板,这边再加一份羊肚!”晏鸿立马朝着店小二招手,末了还不忘添上一句,“再要碟醋!葱花也要!”

      她才不管陈艾刚刚是真客气还是假客气,反正她现在就是个小丫头片子,在晏家住久了之后更是没脸没皮惯了,给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就算是假客气也能被她曲解为真客气。

      “我今年过年倒是想留在宿舍,可惜我爹妈应该不让。”晏鸿眼疾手快地从铜锅里头捞出一片羊肉,想也不想就往口中塞,结果被烫得龇牙咧嘴,“队里头说是要成年的亲属签字才能留宿舍,我看这事多半成不了。”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给你提供签字。”陈艾慢条斯理拨开汤面上的葱花,“你要是有这个需要,尽管和我讲。”

      “要是过年的时候嫌宿舍太冷清,可以住在我家。”陈艾手一顿,“我家别的不说,空房间很多。”

      晏鸿正哼哧哼哧埋头苦吃,一听这话吓了一跳,差点咬到舌头。她先是错愕,然后才是一阵意想不到的狂喜——她过年的时候能住进陈教练的私人小洋房?不用去面对她便宜爹妈的狂轰乱炸了?不用去睡被褥潮湿发霉的小床了?不用再吃难以下咽的粗粮糟糠了?

      她的嘴角一点点咧开,刚开始只是微微上翘,到最后几乎快要与耳后根并齐,像是不知道要怎么迎接这种从天而降的大好事一般,手里拿着双筷子一直在那傻笑。

      “吃菜,菜冷了。”陈艾不知什么时候给晏鸿的碗里添了一堆的菜,堆起来宛如一座小山丘似的。眼瞅着晏鸿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他轻笑一声:“小傻子。”

      可不就是个傻子吗?别人哪怕是稍微给她那么一丁点好处,她都像是见了肉骨头的流浪狗一般,讨好地在别人的脚边翻着肚皮撒欢,就连一点最基本的戒心都没有。

      小姑娘还是要多宠宠,免得别人到时候一颗糖就拐跑了,最划不来的就是他。陈艾笃定地想着,一边又给晏鸿夹了一筷子的菜。

      才刚满十四岁,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养着,总归是放心些。

      陈艾自己孤家寡人一个,还在国外生活多年,哪里知道怎么养孩子。他只是想着给小姑娘弄些她爱吃的,穿些花花绿绿她喜欢的,不饿着不冻着,在体操训练上给她最好的罢了。

      她还是只小小鸟呢,在羽翼未丰的时候,那些莫须有的东西,他替她受着就行。

      “晏鸿,你想不想...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动作?”陈艾试探性地提出这个想法,但当他真正开口的时候,他其实比自己想象中的要紧张许多。

      不是所有体操运动员都会接受教练为自己编排动作的,一是怕教练本身不了解运动员的真实情况,为运动员安排超高难度和超低难度的动作,使得运动员无法发挥出自身的水平;二是可能教练本身的编排水平有限,无法凸显编排上的优势,还不如沿袭前辈已经编排好的成套动作。

      晏鸿是有理由拒绝他的,只要她想。

      晏鸿眨巴眨巴眼睛,心想今天自己怕不是撞了大运。陈教练今天是被菩萨附体了不成?一会儿邀请自己住小洋房,一会儿又要为自己编排动作。

      或许陈艾就是菩萨吧,但他不仅仅是晏鸿一个人的菩萨,更是整个国家队的菩萨。晏鸿简直无法想象,如果这个国家队失去了陈艾会变成什么样子。

      在晏鸿心里,陈艾存在的意义,可不就是像菩萨一样普度众生吗?他放弃了在美国那么优渥的条件,只身一人前往中国,在所有人的质疑声和辱骂声中出任了国家队的总教练。

      他低头不说一句话,任凭流言蜚语如苍白的蛆一般附在他的骨头上,如同烧红的铁一般烙在他的心上,直到五脏六腑被腐蚀得千疮百孔,每走一步都会带来令人战栗、心慌的疼痛感。

      晏鸿知道他不在乎,可是他不在乎,并不代表,他不会难过。

      他怎么可能不难过。

      他在一次次地被队员防备、质疑,提出的议案一次次地被所有人驳回、反对,心里的期望一次次地落空,一身反骨被一次次地折断的时候,他肯定是难过的吧。

      就像他现在用这双湿漉漉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的时候,如果被拒绝了,应该...也是会难过的吧?

      晏鸿舍不得。

      虽然她现在还小,人微言轻,她说的话没有人会听,她的意愿没有人会重视,但她早晚会长大的。

      她会走出这座旧体育馆,她会站上那座领奖台,她会成为陈艾的骄傲。她要那些不识好歹的人把他们吐出来的话再一句一句吞回去、咽下去,她会让所有人知道,她的教练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教练,他值得一切的褒奖与赞扬。

      陈艾见晏鸿许久没有说话,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若无其事地将一筷子羊肚夹进晏鸿的碗里,只是英俊的眉目间隐隐约约笼罩着一层阴霾。

      果然还是...太突兀了?看着晏鸿的样子,倒像是有些吓着小姑娘了。

      陈艾,要耐心。他不止一次地告诫过自己,没想到临到头来却还是功亏一篑。他没能藏好自己的野心,并且不合时宜地将它透露给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同志,这属实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如果你不想答应,也没有关系,这是你的职业生涯,这是你的比赛,你有这个权利去选择对自己有利的选项。”陈艾用手指轻叩桌面,“换个说法,你完全有这个资格去质疑我的专业水平,甚至可以怀疑我的居心,毕竟当年拿到奥运冠军的选手是埃里克.陈,而不是我陈艾。这都是合理的。”

      晏鸿很敏锐地发觉了陈艾手指尖的小动作。或许是跟陈艾相处久了,模糊了两人之间的界限感,她竟然想也没想地将陈艾的手反手扣在桌面上。

      这人嘴上说的倒是好听,可要是自己真拒绝了他,心里头还不知道要别扭成什么样,晏鸿心想,倒不如趁他还没发作前给他呼噜呼噜毛。

      陈艾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愕然——小姑娘的手不大,充其量能抵得他大半个手掌大小,而现在,这只手正牢牢地将自己的手半覆盖住。

      他年少离家,远渡重洋,母亲再婚后很快便拥有的自己的小家庭,虽然也有联系,但关系总归没有那么亲密。所以哪怕在美国的体操队吃了再多的苦,他也总是一笑了之,从来没有半句抱怨。在队员和教练眼中,埃里克.陈从来都是自信张扬的,哪怕是带着一身的伤病,他也依旧能够活跃在大大小小的国际赛场上,并且取得不俗的成绩。

      但是没有人问过他为什么总是一个人。一个人过圣诞节,一个人骑着自行车穿梭在匹兹堡的街头,一个人穿着背心搭着外套在窗户边忽明忽暗地抽着烟,一个人靠在赛场的边缘,嘴角永远带着笑意。

      被人紧握着手的感觉...真的很奇妙,像是心脏被人轻轻地敲碎了,然后从中流露出里面鲜红的、温热的液体。

      晏鸿能清楚地瞧见陈艾如同鸦羽一般的睫毛不自觉地颤了颤,好像一只收到惊吓的蝴蝶。

      “好啊。”

      “你说...什么?”陈艾感觉自己周遭的一切忽然安静了,整个火锅店里面的场景就好像电影慢放一般,在白茫茫一片中,他只能看见晏鸿对他一张一合的嘴唇。

      “我说,”晏鸿笑着,“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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