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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   直到晏鸿来到小食堂,周红杨亲自给她打了一碗羊肉萝卜汤,她都还处于一种闷闷不乐的情绪之中。她就这样拿着勺子,直愣愣地盯着洒满葱花的汤面,直到盛着羊肉汤的瓷碗中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油膜。

      “我的祖宗欸,你又有什么不高兴的?”周红杨瞧见晏鸿面前的被糟蹋的羊肉汤,简直是痛心疾首,“都快要过年了,你知不知道羊肉多贵啊?就这一碗汤,一根羊排骨就要七毛二!就算我们家是开厂子的,也经不住你这么造作啊!”

      陈三看了看自己眼前的玉米面饼子和一小碟梅干菜,顿时也带着谴责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魂不守舍的晏鸿:“晏鸿你吃不吃啊?你不吃我吃了,我都好久没开过荤了,你瞧我瘦得跟竹竿子似的。”

      说着,他就作势要抢晏鸿碗里的那根羊排骨,但筷子还没能伸进晏鸿碗里,便被周红杨给截胡了:“滚滚滚,你一边去,这可是我给晏鸿庆功专门买的,就算她不吃也轮不到你。”

      话音未落,晏鸿就好像忽然被点醒了似的,恍恍惚惚地拿起羊排骨开始闷不作声地啃食起来。

      前两天某个人还答应过自己,要带她去吃羊肉小火锅呢,现在别说是羊肉小火锅了,她连人影子都没见着。

      晏鸿面无表情地想,一边砸吧着嘴一边使唤周红杨:“你再给我打二两米饭过来,我没吃饱。”

      午后,离体育馆不到两公里一处办公室内。

      办公室很大,大到有些超乎寻常。办公桌和周围散布的两三把椅子似乎都是用金丝楠木做成的,包浆的椅背圆润而富有光泽,不像是新打的,倒像是老物件。桌子上随意摆放的茶叶都是极好的,被男人随手抓上一把扔进了搪瓷缸内,打了几个旋后缓缓沉入缸底。

      “说吧,怎么一回事。”男人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两鬓花白,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有着岁月无法抹去的精锐。

      “当初老刘执意让你回来任教,我没同意。就连从我这里下发的文件,都是老刘软磨硬泡才盖的戳儿。”他嗤笑了一声,低头抿了一口茶水,“你知道的,我最看不起你们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

      老刘,原名刘柱,原国家体操队总教练,也就是刘教练。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而是自顾自地从兜里掏出一根万宝路,又顺来了桌子上的火机。一时间,整间屋子里面云雾缭绕。

      陆双河顿时脑门上的青筋都蹦出来了,他怎么就忘了这个狗崽子本性难移,想当年还在国家队的时候就是个刺头。

      “陈艾,你再不说话就给我滚出去,我没那闲工夫和你瞎扯淡!”陆双河恨铁不成钢地踢了一脚桌子腿,“你别上我这儿找晦气!”

      陈艾这才舍得抬头看他一眼,直奔主题:“陆部长,我们体操队队员孙丽娜受伤的事,您别操之过急,我有自己的打算。”

      陆双河眯了眯眼睛,像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是真的手里头有不干净的东西?还是说单纯想卖张家人一个面子。”

      “张家人还不值得我卖面子。”陈艾懒得和他争辩,“再说了,体操队里面有人手脚不干净,我这样也算是肃清纪律。”

      “我可警告你,大过年的,要是没把握,少趟这趟混水。他张家人有的是本事把自己家的闺女摘得一干二净。最迟年后,那女娃娃就能和没事人一样,该训练训练,该比赛比赛。”

      “我没关心过张玲玲如何,她是该吃点苦头。”陈艾琥珀色的眼珠子对上陆双河,在一闪一闪的猩红色烟头的衬托下,显得晦暗不明,“我这里有几个小朋友,想玩玩侦探游戏。”

      “我不管你怎么说,这件事,我不会插手。你要是有这个本事,把背后作怪的人揪出来,我也乐见其成。”陆双河知道自己劝不动他,“我也不管你到底想把责任推到张玲玲还是李玲玲身上,我就一个条件,年后。”
      “年后,我不管你打官司也好,去警察局也好,与我无关。我只负责把这件事给你压在年后。”陆双河丝毫没有讨论下去的欲望。

      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这也是他临时把陈艾找来的主要目的。

      “我听说...你把美国的教练班子,还有那几个国际裁判给请过来了?”陆双河冷笑一声,“自费?专机?陈艾,就你那几个臭钱,能折腾到几时?要是教练组给你的工资开高了,你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我的工资目前是七十四块一个月,如果我在美国任教,我的月薪将会是一千五百美刀,折合人民币2250元。”

      “我不缺钱。或许这么说不太合适,但是我并没有你们想得那么贫困潦倒。”陈艾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我的继父在美国也算是资产阶级,至少在物质层面上,我和我的母亲在那边生活得很不错。”

      “那你回来做什么?”陆双河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找骂?”

      “您说得对,我回来找骂。”陈艾显得相当平静,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般。

      他是个软骨头,是个贱骨头,他是个奴才骨头。

      他早该习惯的。

      “如果没有其它的事情,我就先行一步了。陆部长,告辞。”他转身挥了挥手,权当是给这位位高权重的部长级人物打了个招呼。

      “陈艾——”陆双河似乎好像说些什么,却又好像如鲠在喉。

      最后,他只是说了一句:“你的父亲...他最近身体不太好。”

      “我知道。”陈艾的脚步一顿,在不能被陆双河看见的地方,眼里满是讥讽,“我回来后见过他,他已经老得快死了。”

      “真是上帝保佑。”

      陈艾来到裁缝铺子里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沉了大半。冬天里的太阳活脱脱就像个流心蛋,此时正缓慢地流出里面半生不熟的膏状蛋黄,看似暖和,实则不然,照在身上更是没有一丝温度。

      裁缝铺子里当家的老裁缝在自家小院里升起了一堆篝火,七零八落的柴火棒都堆在角落里,在显得杂乱的同时,又给小院带来了一丝丝的人气。

      “老先生,您还记得我吗?”陈艾对他的语气很是客气,“我前段日子在您这里订了一件体操服,进口料子的。”

      老人一听,忙带上老花镜仔细瞧了瞧来人,方才确定:“哦,是你啊。你那件订的那件衣服,老早就做好了,过来取吧。”

      一进门,墙上挂着件新得不能再新的衣裳,正是晏鸿的体操服。雪白的领口上还绣了几朵
      腊梅花,红白交映,煞是好看。

      “我妻子听说衣服的主人是个小姑娘,自己用针线绣的,劝不住。”裁缝对陈艾的态度一般,提起晏鸿时,神色方才缓和了几分,“小姑娘都喜欢花花草草,我想着倒也出不了什么差错,就同意了。”

      “尊夫人眼光好。”陈艾浅笑,“这衣服好看,衬人。”

      到底还是托了小同志的福,陈艾想,这老裁缝的脸色到底是比前几天好多了。

      “那是,我妻子可是苏州出来的绣娘,我们家当年向她提亲,就是看中了她这双手。”裁缝短叹一声,“到也没想过,居然真就和她一起过了大半辈子。”

      这家裁缝铺子也算是老店了,陈艾小的时候就随母亲一起来过,母亲笑吟吟地与老板娘攀谈着,顺便随手在他嘴里塞上一颗桂花糖。他早就记不清楚老板娘长什么样子了,只是依稀记得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嘴角总是带着笑。

      只是现在,别说是桂花糖了,连白糖对于孩子们来说,都是奢侈品。

      他又想起了在晏鸿衣服口袋里发现的大白兔奶糖,不由得会心一笑。

      现在的小朋友真可怜,连糖都得偷偷地吃。

      他这样想着,心脏忽然无故地柔软了几分。

      刚驾驶轿车来到路口,陈艾就远远地看见晏鸿在自家小洋楼边徘徊的身影——她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大门口,也不去屋檐下面躲风,一边无聊地不知道在路边踢着什么。

      晏鸿这是...在等他?

      陈艾摇下车窗,试探性地喊了一句:“晏鸿?”

      小姑娘耳朵倒挺尖,看上去机敏得很,一听见有人喊她,立马将冻得通红的脸蛋扬起来,眼睛瞪得溜圆,像一只摇头晃脑的傻兔子。

      晏鸿见了陈艾,刚想张口,但大脑里想问的话太多了,一时间竟也说不上话。

      她想问:“陈艾你到底有没有去看我比赛?”又想问:“陈艾你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好久。”抑或是:“陈艾你怎么这么有钱?我今天才知道你住别墅!”

      她有一肚子的蝴蝶,可是她不知道陈艾喜不喜欢,所以她一只也没让它们飞出来。

      最后她只能瘪了瘪嘴,一屁股坐在台阶上,闷闷不乐地说道:“我饿了陈教练,要你请我吃饭才能站起来。”

      陈艾轻笑,他也有很多话想问这个小同志,譬如:“怎么找过来的?”“在这里等了多久?”又或者是“我给你把体操带回来了,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因为那些都不重要。

      “走吧,我们去吃羊肉小火锅。教练请客。”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今天的自由操,你做得很不错。”

      不是你,不是我,是我们。

      我们一起去吃羊肉小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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