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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暴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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亓笙和七无声地僵持着。
夜空中忽然绽开绚烂的烟花,照亮了漆黑的夜幕。午夜的钟声徐徐敲响,宣告新年的到来。
新年的第一天,亓笙和七却不欢而散。
在感情上,亓笙是懦弱的。接连几日对七视而不见,关系似乎降到了冰点。
回归正常的上下级关系,亓笙却并没有意想中的如释重负,反而终日长吁短叹,发呆沉思。这心里似是少了什么,空落落地泛着疼。
逃避了几日,亓笙迎来了此行的最后一个任务,祭拜在矿难中死去的几百名矿工。
祭拜仪式设在裕安村村口。此事由朝廷举办,声势浩大。不仅有河东道大小官员亲临现场,更有太女亓笙代表朝廷前来慰问。
小小的裕安村聚集了数百名群众。在场的百姓或是遇难者家属,或是自发前来祭奠的陌生人。无论男女老少,皆穿着素衣,神情悲恸。
气氛肃穆而沉重。没有哭天喊地的痛哭流涕,刻意压低的呜咽反而更让人揪心。
亓笙作为钦差,坐于台间首位。
身后,是数百个木质灵牌。身前,是泪眼婆娑的百姓。
亓笙的的手情不自禁地颤抖。
官员贪赃枉法,受苦的却是百姓。这几百个死气沉沉的牌位也曾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他们也有父母家人,却死于官员的欲望和贪念。这些人又何其无辜?
说到底,还是掌权人的无能罢了。
亓笙的喉间泛酸,念悼词的声音几度哽咽。
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在这一刻,亓笙深刻感受到了作为上位者的责任与担当。
宣告悼词完毕,便是上香祭拜的环节。
为了彰显朝廷体恤百姓,告慰亡灵,此番未如祖制般让达官贵人先上前敬香,反而让死者的家属先行祭拜。
亡者家眷有七旬老者,也有襁褓中的幼童。虽然秩序井然,但红肿的眼眶和发虚的脚步仍可看出他们刻意掩饰的悲痛。
家属之后便轮到官员祭拜,亓笙于在场众人中品阶最高,率先上前敬香。
对着祭台深鞠一躬,亓笙正欲上前。
可供奉灵牌的祭台却像是重心不稳,开始剧烈晃动。刹那间,累放的灵牌散落在地,祭台轰然倒塌。
事发突然,在场众人全都愣在了原地。
亓笙距离祭台仍有些距离,并未被倒塌的灵牌殃及,可仍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迅速赶来的侍卫清理了现场,却压不住民众的窃窃私语。
“之前都好好的,怎么到太女祭台就塌了?”人群中有女人在低语。
“莫非是亡者显灵,不允许她上香?”隐隐可听到有百姓在议论。
“还真是天意啊…”声音从远处传来,似是老者的感叹。
“这便是天意!你们姓亓的不配!”人群中站出了一个长相粗矿的女子,女子振臂高呼,声音激动。
女子的话语在人群中激起千层浪花,联想起惨死的几百名矿工,现场顿时嘘声一片。
眼见情况不妙,新官上任的太守扯着嗓子对百姓喊话:“不过是一场误会,大家肃静!”
可百姓群情激奋,又哪里听得进太守的话。人群开始聚集,推搡着朝灵堂涌去。
灵堂周围是亓笙和各位大人,侍卫自是不可能放行。
百姓步步紧逼,侍卫寸步不让,双方胶着地对峙着。
推挤之间有一个老人被官兵失手推倒在地,僵局被瞬间打破。
人群中一个精瘦的女子似是发现了失落的财宝,眼睛放光,高声喊道:“官府杀人了。”
女人看似柔弱,声音却穿透力十足。大声呼喊了三遍,煽动性十足的言论落入了在场每一人的耳中。一经传出便掀起了惊涛骇浪,不明真相的群众更加义愤填膺,暴乱一触即发。
“皇帝昏庸,官府腐败,简直不给百姓活路!”一个健壮的女子率先发难,高呼的同时一拳打在了官兵身上。
“让他们血债血还!”不知是谁一把扯下了白色的魂幡,高举着冲向了官兵。
有了几人的带头和鼓动,其余百姓也蠢蠢欲动。失去亲人的伤痛似乎找到了宣泄口,众人随手抓起身旁的物品,叫嚣着一拥而上。
毫无组织和战术,百姓全凭怒火,一窝蜂地向前攻去。桌椅栅栏全被当成了武器,推倒祭台,打翻贡品,殴打官兵,场面逐渐失控。
亓笙被亲兵和影卫护着撤退,一时之间性命无虞。有了之前查案的种种,亓笙此时格外镇静,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若有所思。
先是祭台无故倒塌,紧接着便有人刻意引导舆论方向,之后便是官兵打人,再然后就是如今的暴乱…这一切的一切巧合地像安排好的戏剧,处处都透露出蹊跷。
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局面,方才高喊的几人功不可没。
亓笙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搜寻着。
那几人在百姓中格外瞩目,倒是不难找。不仅身在首位,身先士卒,更是身手矫捷地不像普通百姓。
亓笙的目光聚集在几人身上,心里有了数。
今日之事又不知是哪位怕有心人的刻意为之。处心积虑地谋划了这一出,为的就是挑拨君民关系。虽然官兵一直是被迫反击,但若是伤人,又必定会被拿来大做文章。
“全体官兵听令,只攻不守,切忌不可伤到百姓。”亓笙用了内力,声音被刻意放大。
亓笙的指令宛若定心丸,瞬间稳定了官兵的心。
除了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暴徒,在场仍有许多被无辜殃及的老弱妇孺。
老人行动不便,被冲动的人群逼到了角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亲属被人群冲散,年幼的孩子被迫与父母分离,坐在地上嗷嗷大哭。
眼前的局势过于混乱,很容易伤及无辜。亓笙转头对影卫吩咐:“你们去帮忙疏散群众,再去控制领头的几人。”
影卫得了亓笙吩咐,分出小半人手前去支援,其余众人依旧守在亓笙身旁。
在场的百姓多是毫无经验的普通人,可也有混入的刺客。一见亓笙身旁的人手减少,便煽动百姓往亓笙那处赶。几个领头人分工明确,有人负责拖住官兵,有人负责制造混乱,而另外一人则领着人马直奔亓笙。
刺客是有备而来,出手毫无顾忌。不仅不顾百姓死活,大面积使用迷烟和暗器。甚至不择手段,控制稚童作为挡箭牌,以此逼迫官兵不敢轻举妄动。
比起刺客的张狂,官兵和影卫有了亓笙的命令不敢伤人,反而处处掣肘。
混乱间,祭拜的白烛被激动的百姓打翻。灵堂本是简易的木质结构,此时遇火更是一点即着,顷刻间便火光接天。
现场火烟四起,烈火顺着草丛、树木向两旁蔓延。火烧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暴徒打砸发出的碰撞声,无辜群众四处逃窜的哭喊声…
各种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肃穆庄重的祭拜场此时宛若人间地狱。
刺客准备充分又联合了百姓,即使影卫和官兵开始反攻也是无济于事。
影卫虽然武艺高强却也架不住对方人多,愤怒的羊群也能让孤狼生惧。亓笙和影卫渐渐处于下风,一个不留神便被人流分开。
亓笙一落单,便有刺客围了上来。而影卫也被其他人困住,暂时无法脱身。
这些刺客和之前宫里的相比略逊一筹,亓笙虽略显吃力也可勉强与其对峙,短时间内刺客等人也吃不到好。
影卫已经发出了求救信号,留给刺客的时间不多。
眼见无法伤到亓笙,刺客便开始毫无下限。随手抓住了逃难的妇女,一把夺过女人怀中的婴儿。双手抓着襁褓,竟是猛地往远处扔去。
亓笙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往婴儿的方向扑去。手指触到布料,却惊奇地发现不过是一块空空如也的蓝布,根本没有婴儿的影子。
亓笙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便穿过了她的胸口。
摔死婴儿本就是刺客使的调虎离山之计,亓笙救婴儿的空隙便给了刺客机会。刺客毫不迟疑,当机立断飞身而起,将刀锋对准了亓笙。
亓笙的身体传来猛烈的疼痛,鲜血瞬间顺着伤口涌出,染红了胸前大片衣襟。
试图运起轻功逃跑,却是无济于事。勉为其难地举剑反抗,却在刺客的强势进攻下节节败退。
亓笙本就不是刺客的对手,受伤之后更是强弩之弓,不知不觉间竟是被逼退到了江边。
失血让亓笙的神智涣散,隐隐约约间似乎可以看到远处的七在向她赶来。
此时的七眼睛通红,像是杀急了眼。完全无视挡在面前的人群,遇神杀神,遇魔杀魔,宛若收割性命的死神。
亓笙无力地抬起了手,她很想安慰七她没事,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失血的眩晕一阵阵袭来,亓笙缓缓闭上了眼睛。纤细的身影坠入了汹涌的江水。
时隔数年,亓笙再次感到了濒死般的窒息和无边的黑暗。江水刺骨的寒冷刺激着亓笙的伤口,亓笙的意识渐渐消散。
鲜血在江水上漂浮着,亓笙的身体慢慢下沉,消失在众人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