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如此多娇》藤椒酸菜鱼

29、窗花

　　从古至今除夕都有守岁的传统，即使已是亥时，城里依旧灯火通明。

　　按照民间的习俗，一家人需在屋里点灯，畅聊到天明。
　　普通百姓家的蜡烛是金贵物件，为了除夕这日往往提前数月准备。宫里虽然不用担心花销，可也少了大家围坐一堂的温馨。
　　今年难得在宫外过年，亓笙早早地跟众人打了招呼，命小厨房备了瓜果点心，只待今晚彻夜守岁。

　　屋子里的各个角落都点了蜡烛，暖黄色的烛光将各处点亮，惬意温暖的氛围让人格外放松。

　　众人随意地坐在屋里，三两成群聚在一起。
　　红月、何芸和两位大人围坐在桌前打着骨牌。绿芙不会这个，便和阿清在一旁下起了五子棋。
　　亓笙喜静，拿着话本歪在软塌上。一手品茶，一手翻书，别有一番滋味。

　　倒是七，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显得手足无措。
　　七本就内敛，暗影司的经历让他更加沉闷。习惯了黑暗和孤独，像这样坐在光明下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七无法像众人一般怡然自得，却也不愿再冒冒失失地离开，让亓笙担心。随手拿起桌上的剪子，尝试着剪起了窗花。
　　明明再小的暗器在七手里都能运用自如，可此时面对一把小小的剪子，七却如临大敌。
　　双手似是不听使唤，剪子在纸上胡乱剪着，没过一会儿红纸便变得坑坑洼洼。

　　亓笙的目光不知何时从书本落到了七身上，将七的纠结和茫然尽收眼底。
　　脑中忽然想起下午包饺子时的风波，亓笙心中一紧，生怕七又开始胡思乱想。
　　放下书本，悄悄走到七的身后，亓笙清了清嗓子：“咳咳，做什么呢？”

　　“殿下？七应声回头，语气难掩喜悦。
　　方才见亓笙看书看得入迷，七本以为今夜会独自在这坐到天亮。没想到下一刻，心中所想之人便出现在眼前。

　　喜悦过后，七的第一反应却是把剪纸藏起来。
　　慌慌张张地把纸张掩到袖中，还不放心似的把手背到了身后。

　　亓笙观察了七好一会儿，七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此时七欲盖弥彰似的遮掩反倒把亓笙逗笑了。

　　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亓笙的声音带着戏谑：“别藏了，我都看到了。剪什么了？给我看看。”
　　亓笙说着，一双纤纤玉手摆在了七的面前，削葱根般的手指微微勾动，催促着七的动作。

　　七可怜兮兮地望着亓笙，小幅度地摇着头。
　　清清白白的一幕场景却做出了强抢良家夫男的调子。

　　七一向冷静自持，难得落了下风。亓笙心中笑意更甚，面上却是佯装发怒。眯着眼睛，噘着嘴，作势就要上前去抢。

　　七剪的是亓笙的小像，虽然歪歪扭扭地不成样子，可是这种东西怎么也不能落到亓笙手里。
　　死死拽着红纸，七一个闪身往后退了几步。
　　“殿下…”七的声音上扬，乞求似的拖着尾音。

　　撒娇般的语调像猫抓似的，挠得亓笙心痒痒的，心中逗趣的心思更加强烈。
　　“给我！”亓笙不甘示弱，用了轻功上前追去。

　　七哪里肯依，运起轻功躲到了偏室。

　　若是比轻功，亓笙怕是追个大半夜也赶不上七。眸光一闪，心中有了计较。

　　亓笙假模假样地跑了几步，在偏室的门槛故意绊了一跤。
　　随着一声惊呼，亓笙娇娇弱弱地跪坐在了地上。眉心绞在一起，手掌揉着膝盖，一副摔伤了的模样。

　　“殿下！”眼见亓笙受伤，七顾不得其他，不假思索地跑到亓笙身旁。
　　“殿下可有事？”七声音焦急，俊脸上满是自责。
　　七的手悬在半空，想要安抚却又不敢妄动，呆傻地跪在一旁。

　　谁知前一秒才眉头紧锁的亓笙突然变了脸，唇边扬起狡黠的笑。双手不安分地向七袖中袭去。

　　七本能的反应便是躲开，可又顾及伤到亓笙，一个重心不稳便被亓笙压倒在地。

　　亓笙的本意是逗逗七，不想却把玩笑开大了。

　　整个人趴在七的身上，双手正好压住七的胸，强壮有力的心跳透过结实的胸肌传来。这一场面怎么看怎么一言难尽。
　　男人独有的气息袭来，亓笙顿时感到口干舌燥，大脑罢工似的一片空白。

　　七的情况同样也不太好，从仰视的视角可以看到亓笙细长的睫毛，雪白的肌肤和秀颀的脖子…
　　七不敢再看，慌乱地闭上眼睛。喉结情不自禁滚动，整个人面红耳赤地像烧红的火炭。

　　还是七率先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将亓笙扶起，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

　　屋内的温度一点点上升，气氛暧昧微妙。

　　七努力维持面上的冷静，一说话却是磕磕绊绊地差点咬到舌头：“下奴晚膳时喝多了酒，出去透透风。”

　　亓笙此时也是晕晕乎乎的弄不清状况，呆滞地点了点头，眼神木讷地没有焦点。

　　七用了轻功，极其快速地跑了出去，在屋里带起一阵凉风。

　　其他人在外间玩耍，看不到里屋的状况。被七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摸不着头脑，狐疑地看向随后走出的亓笙。

　　亓笙顶着一张红苹果脸，煞有其事地摇了摇头，坚决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且说七飞身来到室外，仿佛身后跟着十万追兵，速度快得惊人。

　　停在廊间的角落，七靠着柱子大口喘气。在亓笙身旁，他甚至紧张得忘记了呼吸。

　　冷风刺骨地打在脸上，七小鹿乱撞的心却怎么也无法平息。脑中不断浮现出亓笙精致灵动的五官，白皙细腻的皮肤…明明是出来透气，脸色却涨得更加通红。

　　七觉得自己是不是练功练得走火入魔。明明只是一个影卫，脑子里却一天到存着乱七八糟的非分之想，殿下的一颦一蹙都能轻而易举牵动他的心。

　　越是想忽略心中的躁动，血液中的渴望便越发叫嚣。七发狠似的点了自己的穴道，钻心的疼痛席卷全身。

　　痛感驱散了七心中的旖旎，七的眉毛因疼痛而拧在一起，表情却如释重负。用这种肮脏的思想亵渎殿下，他活该。

　　亓笙坐在屋里也渐渐回了神。想起七走得匆忙，没有穿上披风便夺门而出，心中不免有些担忧。这一冷一热的，又吃了酒，身子如何吃得消？

　　亓笙没有犹豫，拿过衣服便就跟了出来。不想一出门口，就看到七解脱似的表情。

　　七在屋中的拘谨和逃离后的轻松让亓笙心中一冷。心里咯噔一下，僵硬地立在了原地。

　　寒冷让亓笙清醒了不少，从羞涩的情绪中回到现实，亓笙自嘲地笑笑。
　　七是不是根本不喜欢她自作多情的亲近？
　　患得患失的情绪将亓笙淹没，手指下意识抓着大衣，心中酸楚得难受。

　　虽然亓笙极力掩藏，但是七仍然察觉到亓笙的气息。

　　距离稍微有些远，七试探地开口：“殿下，是您吗？”

　　“嗯。”亓笙的声音闷闷的，上前几步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怎么了殿下？”亓笙的脸色不大好看，七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带着讨好。

　　亓笙扯出笑脸摇了摇头：“你走的匆忙，又喝了酒。一冷一热地我怕你身子受不了，给你送了衣服来。”

　　七心中警铃大作，直觉告诉他这样的亓笙不对劲。尽管话语依旧体贴，声音却带着些许疏离。
　　上前几步接过衣服，七悄悄打量亓笙的神色：“下奴无碍。这些小事让下人做便是了。”

　　亓笙不着痕迹地后退几步，与七拉开距离。摇了摇头，又道：“今天是除夕夜，也该让他们休息休息。”

　　亓笙心中苦涩得厉害，此时心平气和地和七对话已是勉强。
　　衣服既然已经送到，便不想再继续久留，亓笙回避着七的视线，主动开口告别：“你不舒服的话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七明显感到亓笙的情绪低落，却不知如何是好，掌心急出了一手汗。
　　眼见亓笙要走，七情急之下一个闪身，挡在了亓笙面前。
　　“殿下…”七弱弱地开口，却迟迟没有下文。

　　本就是自己的问题，亓笙没有迁怒他人的习惯，扬起笑脸好脾气地问道：“怎么了？”

　　七纠结了半晌，乖巧地摊开了手掌，手心放着一张皱皱巴巴的红纸。

　　亓笙仔细一看，正是之前二人争夺的那张剪纸。

　　“殿下，七以后不会忤逆殿下了。殿下不要生七的气了好不好。”
　　七此时的表情炙热忠诚、予取予求，明眸中闪着讨好的光芒，活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大犬。

　　亓笙愣在原地，七的反应太出乎她的意料。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七从来不会违背自己的意思，早上包饺子是这样，晚上剪纸还是这样。
　　可反观自己，只会仗着主仆的名分强迫他，硬逼着对方做自己不擅长不愿意的事情。

　　“你以后不必如此的，你若是不喜欢直说便是。”亓笙哽咽地开口，声音带上了哭腔。

　　亓笙的眼泪简直要了七的命，七急的满头是汗却偏偏嘴笨地不知从何解释。
　　手忙脚乱地想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殿下即使让七去死，七心中也是欢喜的。”

　　这样的誓词对亓笙而言过于严重，想也不想便直接否定：“呸呸呸，大过年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七却固执地不愿改口，目光灼灼地盯着亓笙，生怕亓笙有丝毫不信。

　　亓笙与七对视，眼泪不争气地掉落。

　　她知道七没有撒谎，七愿意为她生为她死。如果这是一段单纯的上下级关系，忠诚又视死如归的下属对亓笙而言如虎添翼。
　　可偏偏…亓笙的感情变了味道。
　　亓笙拿不准自己对七的感情，同时也害怕七只是受观念影响被动地接受。

　　半夜的寒风似乎更冷了，吹得亓笙的心如坠冰窟。
　　他们这样不上不下的关系又算得上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