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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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远侯府的小少爷方楚安在京城中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除了因为他俊美异常的外表，还因为他通晓诗书却对功名不太上心，整天流连于花街柳巷，留下不少墨宝，上个月一句嘲讽京城首富之子唐越的“未得美人顾，先将房瓦掀”就在教坊中传唱甚广。起因是唐越和他爹唐东同时看上了迎春苑的花魁小蝶，为此整日弄得府中鸡飞狗跳，但小蝶放着年纪轻轻模样还颇英俊的唐越不嫁，偏偏风风光光地嫁给了大腹便便的老头唐东，还直接住进了唐越去世的娘亲住过的主人房，唐越于是恨极了他爹，整日和他唱反调。
这天，方楚安穿着一身牛角灰色的缎袍，手上一把象牙折扇，带着小随从阿寿又在城中东游西逛。他可是带着娘亲交代的任务——给家里物色一位出色的制面师傅——出来的，因此今日对两旁向他抛出欣羡目光的姑娘视若无睹，只留心着两旁的食肆。
经过一间“重兴面馆”时，被面前热气腾腾的汤底，力大无穷的拉面师傅和手工灵活的配菜师傅吸引住了，一挥扇子就带着阿寿往里走，刚提步就被不知从哪闪出来的蒙面大汉用刀抵住了脖子，反手想挣脱却被扣住，大汉眼神示意阿寿：“把银票交出来。”
“银票？”阿寿虽然有武功底子，但眼前这个人比自己壮实太多，少爷又在他手上，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掏银票。不过还算聪明，故意找得很慢，拖延时间。大汉盯着阿寿：“别想跟我玩花样，你家少爷在我手上。”握刀的手渐渐远离方楚安的脖子。方楚安松了口气，但手仍然被反扣在背后。说时迟，那时快，面馆里忽然飞来一把木勺，正好打在大汉的手腕上，大汉眼睛收缩了一下，手里的刀掉在了地上。阿寿眼疾手快地把方楚安拉过来。
“大石，下去吧。”后面一个轻松的声音传来，竟是唐越。那个架着方楚安的大汉立马收手，退到唐越身后。方楚安在自己最看不惯的唐越面前出了糗，尴尬地整理整理衣服，若无其事地往里走。
“枉京城众人都夸方小少爷文武双全，原来我手下一个保镖就能将你制服。”唐越挑衅道，走上前来斜睨着阿寿，“以后出门，带个身手好点的下人吧。真是丢人现眼。”
接过保镖递过来的木勺，走进眼前的面馆：“方才这把木勺，是谁扔的？”
一直低着头的配菜师傅伸手接过木勺：“一时情急，扔刀又怕伤着少爷。”说罢对着方楚安拱手，“少爷请见谅。”
方楚安这才有空仔细打量一下这个师傅。比身旁的大师傅矮一个头，棱角分明的脸，高鼻梁，深眼窝，眉眼细长，两个瞳仁特别亮，左眼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添了几分秀气。声音颇为低沉，装束和手势都是男性的。虽然猜测十有八九是个姑娘，却不想承认自己如此孱弱要靠姑娘身手搭救，索性吩咐阿寿掏银子当作谢礼。谁知他什么都不收，说非要答谢的话，多吃几碗汤饼就行。
“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勉强了。”方楚安拱手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区区贱名何足挂齿。”对方回礼，眼神不卑不亢。
“方少爷要感谢，不更该感谢在下手下留情吗？”唐越道。
方楚安会意，虽然一万个不愿与他同台吃饭，还是对闻声而来的掌柜道：“来四碗汤饼。”又对着唐越的保镖作个揖，“谢大侠不杀之恩。”
大石吓得打了个激灵，忙回礼：“方才对少爷多有不敬，少爷不怪罪就好，如此大礼我如何受得起。”
“诶？你并未对本少爷不敬，我知道你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方楚安浓眉一挑，“不过，我也不会和某些人一般见识。”
汤饼端上来了，唐越问伙计：“是阿林做的吗？”伙计点点头。
“看样子唐少爷是这儿的熟客啊。”方楚安笑道。
“方少爷此言差矣，我爹前几日才刚刚将这条街的铺子盘下来。”唐越颇为得意，“如今，我也算得上是少东家了。”转过脸问旁边陪着笑的掌柜：“是吗，李掌柜？”
“我们小本生意，能得唐少爷您赏脸投资，自然感激不尽。”李掌柜继续赔笑。
见唐越对这个阿林如此感兴趣，方楚安心生一计，尝了尝汤饼，问李老板：“煮汤饼的阿林师傅，是哪位？”
李老板手一指，顺着望过去，烟雾缭绕中一个瘦削的身影，正是刚才用木勺搭救他的人：“阿林是我们店里数一数二的师傅了，虽然学厨时间不长，可悟性高，学什么都快。”
“实不相瞒，我府中正在物色手艺出众的制面师傅。”方楚安站起身，对李掌柜拱手道，“阿林师傅方才又对我有救命之恩。倘若我要请走他，李掌柜以为如何？”
“府上是……”李掌柜迟疑道。
“在下方楚安。”
“哦，原来是方少爷，久仰久仰。”李掌柜赶紧作揖，“难得方少爷赏识我们阿林，只要她自己愿意，我感激不尽。”
“嗯哼。”唐越咳嗽一声，“方少爷这样光明正大地挖角，是不是也得问问我这位少东家的意见啊？”
方楚安还没发话，李掌柜倒是先行赔笑了：“唐少爷，我们签约的时候说好，每月交租给您，店内一切事务您都不干涉的。”
唐越撇撇嘴，就因为契约里的这一条，我可被爹爹骂了个狗血淋头。
方楚安露出满意的笑容。李掌柜让伙计把阿林喊来，说明原委后，阿林摇摇头：“人手不够了，师父您怎么办呢？”
“我也不是太老，”李掌柜慈爱地笑了，“还干得动，再慢慢请人吧。”拍了拍阿林的肩，眼神示意她不要拒绝。
“月钱是你如今的三倍。”见阿林有些迟疑，方楚安狮子大开口。
唐越坐不住了：“这整家店里我最欣赏的就是阿林的厨艺，你现在高价请走他，是明摆着不给我面子了？”
“唐少爷，麻烦你搞清楚一件事。”方楚安见唐越气急败坏，越发得意，“从在下以你为题作诗开始，便没有给过你面子了。”说罢回过头对阿林道，“你进去收拾收拾，我先带你回府见见家母吧。”
阿林点点头便进了里厢，看也没看唐越一眼。唐越气极，又不知如何发作，只恨自己刚刚下手太轻，没让方楚安尝到苦头。抬眼一看阿林出来，着一身藏青色粗布襦裙，不禁眼前一亮，竟是个如此标致的大姑娘，更觉得便宜了方楚安。
方楚安带着阿林走进方府前厅，因阿寿提前回来报信，方夫人李倩茹早就坐在里侧一把仙鹤纹官帽椅上等着了。李倩茹原本是宁远侯的妾室，在正妻去世后便扶了正，如今也把整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方楚安先把林若夸了一通，又道：“这是家母。”指着左侧一个圆圆脸，圆圆眼睛，梳着圆圆发髻，正好奇地打量着她的小姑娘道，“这是我妹妹方楚慧。”右侧一个穿着藕色缎面的袄裙，裙摆上绣了两朵鲜艳欲滴的荷花，一双水汪汪大眼睛，几缕碎发垂在额前，笑吟吟地看着她的姑娘，“这是我姐姐方楚熙。”阿林一一行礼，夫人招手把她唤过去：“模样还挺机灵的。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回夫人的话，小人姓林，单名一个若字。今年十七。”阿林微微欠身，“在面馆为了做事方便，一直都女扮男装。他们都唤我阿林。”
“方才少爷说想请你来我们家当厨娘，你意下如何啊？”夫人接过云姑递过来的茶。
难得小姐看得起小人，当然恭敬不如从命了。”阿林仍旧欠着身子，但抬着头和夫人说话。夫人道：“今晚你有什么拿手菜，先给我们家老爷尝尝。”
“让夫人见笑了。其实小人除了面食，什么都不会。”阿林小声说。
夫人笑道：“无妨。咱们请的原本就是制面师傅，你便做些面食来试试吧。还有一个时辰，应该够了。”伸手示意女管家云姑带她去厨房。
云姑交代了林若家中各人的忌口，从厨房出来，便径直去了重兴面馆，才又回到夫人房中。
阿寿报信时照方楚安的吩咐，对他被挟持、被阿林搭救的事只字未提，但云姑从李掌柜那听说了全程，却不敢对夫人有丝毫隐瞒。
夫人点点头：“虽说只是唐少爷的一个玩笑，可刀剑无眼。人家好心搭救，若是她手艺还过得去，咱们也得留下她，当作答谢啊。”
到了日落时分，穿着一身绛色官服，两鬓灰白，蓄着一把齐齐整整胡须的方老爷刚踏进院子，便有眼疾手快的家丁去厨房通知开饭了。
方楚慧早就飞奔到了饭桌边，方楚熙也安安静静地坐在桌边等，方楚安本想到厨房去看看林若准备得如何，却被云姑以“少爷不可以进厨房”为由拦住了。
在桌边坐下，方老爷问：“阿和呢？”
“回老爷的话，大少爷尚未回府。”云姑欠身道。
“都这个时辰了，书院理应下课了。”老爷道，被夫人打断，“阿和偶尔也会想多温习一阵，我交代厨房给他留饭菜了。”抬头示意林若上前，“老爷您瞧，这位阿林师傅是今日阿安去市集寻来的制面师傅，阿安对她赞不绝口呢。对您尝尝她的手艺吧。”
老爷点点头：“大家也起筷吧。”
方楚安看着那碟烧麦，装在一个青花缠枝花卉纹瓷盘里，一共六个，手掌大小，状如石榴，皮薄到可以一眼看到馅，筷子夹着又不会烂，一脸胸有成竹：不愧是我选中的人。
方老爷咬了一口，汤汁的清香瞬间弥漫开来，略微迟疑一下，道：“手艺很好嘛。不比之前的荣伯差。”
“那咱们就把她留下了？”夫人笑道。
老爷点点头，笑着看向方楚安：“想不到你小子整日在街上晃悠，也能偶有建树啊。”
方楚安笑道：“是啊，反正大哥读书那么好，我做个富贵闲人也不错呀。”方楚熙则左右看看，所有人都夹起了烧麦之后，才默默把最后一个夹到自己碗里。
夫人对林若道：“那明天开始你就正式在我们家做制面师傅了，一会儿我让云姑给你安排住处啊。”
“谢老爷，夫人！”林若笑着鞠躬，“也多谢少爷。”
方楚意笑着点头，对林若眨巴眨巴眼睛。那双眼睛宛如两汪深不见底的水潭，林若慌忙把眼神别开。
林若回重兴面馆收拾衣物，准备搬来方府长住。
“师父您去歇着吧，我自己收拾就好。”林若坐在床边叠衣裳。
“别一次拿太多了，过几日你娘亲和师母回来，你肯定还得过来看她们的。”李掌柜笑得合不拢嘴，“师父总算给你找着个落脚的地方，不必日日在铺子里抛头露面了。”
“多谢师父。”林若欲言又止，“这么多年，如果不是您……”
“过去的事莫再提了。”李掌柜叹口气，“将来的路还很长，到了大户人家人多口杂，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林若连连推辞，李掌柜还是把她一直送到方府后门口。
“常回来看看。”李掌柜把包袱郑重地交到林若手上，“别忘了我们一直想做的事。”
林若咬了咬嘴唇：“我日后都不在您身边了，您要保重身体啊。”
刚走到厨房，坐在门边吧嗒吧嗒抽着烟的主厨材叔便不耐烦道：“收拾个东西收拾这么久，攀高枝儿都赶不上热乎的。”
林若沉默。材叔换了个姿势道：“大少爷晚上温书，每日戌时要用宵夜，今日他交代过，想吃汤饼，既然你是专门的制面师傅，你便为他准备宵夜吧。”指一指墙边的花梨木柜子，“左手边柜子里剔红的花鸟纹托盘，是大少爷用惯的，你等会用它端宵夜吧。”
林若答应了一声便开始准备，因大少爷没有贴身的随从，林若只能自己端着托盘准时去书房敲门，开门的方楚和昂藏七尺，肤色偏深，眉宇开阔，额前有美人尖，一头乌亮的黑发用靛青色的缎带束在头顶，插一根白玉簪子，穿着一身湖蓝色长衫，腰带上系了一块没刻字的青白玉牌。林若还没来得及行礼，方楚和便指着她手上的托盘道：“这个托盘，你从哪儿得来的？”
“你是何人？怎么我从未见过你？”方楚和上下打量着林若。
“回少爷的话，我是今日新来的制面师傅，叫林若，这是您的宵夜。”林若不明所以，只得据实答道，“是材叔让我用这个托盘的，说是您用惯的。”
“材叔怎会这么说？我分明再三叮嘱过厨房的每一个人不能再用这个托盘，他岂会明知故犯？”方楚和又打量林若一眼，“倒是你，初来乍到不识规矩，也情有可原，但你怎能这般推诿责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