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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受幽禁之苦,领下凡之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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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缓缓醒来,映入眼前的便是头顶上的云锦纱帐。撑起身子,揉了揉头,才发觉自己躺在一张玄木床上,身上的服饰也不知被何人换成了下凡前的那套打扮。
我挑开纱帐,看清了屋内的模样,装饰素雅,灵台悬于半空,一些卷轴、古籍置于灵台上。桌案旁,木窗敞。从内可见外有一株桃花树。桃花夭夭,落花飘入树下灵池,好一番美景。
正欲下床去瞧个仔细,却被脚下的冰凉冻的激灵。我低头一瞧,这玄木床以水为基,浮于水上。此水又于屋外灵池相通,身为修炼之佳地。
我心中琢磨着这风水宝地,又想到刚才瞄到的卷轴。屋子的主人猜的八九不离十。于是挥了个术法,在房间弄出一些声响。果不其然,一个身穿月白色羽衣的仙子走了进来。
这美人脾气倒是不好,一见到我醒来就开始数落:“你个没脑子的玩意儿终于醒了,你看看你办的都是些什么事儿?月老庙那是什么地方,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它都敢烧。你知不知道那天月老在开宴席的时候直接昏过去了。这事直接捅到天帝面前了,你闹大了知道吗?嘿!你个死木头还在这儿笑!”
我连忙收起了笑,掩饰性的咳了两声。可看到面前的这美人儿的脸色越来越差,我明白自己可能没收住眉眼间的幸灾乐祸。连忙打个岔:“嗯...那个青女啊,我是怎么到你这屋子里的呢?”
青女踩着灵池水,走过来,坐在床上。我还没来得及替她感到脚凉的时候,她从手里召出来一道灵旨,丢给我:“那天众仙合奏上旨要重处你,并让掌刑使亲自掌刑。后来我私自向王母娘娘求情,可能是看在我在她身边做了这么多年的掌事的份上,她把你交给我了。但是——不是放了你。而是要我临时看管你,具体刑罚,要依月老来定。”
说完她向我挑挑眉,我在她的示意下打开灵旨。原本毫不在意的心理,在看到那些灵符后,瞬间没了踪影。心登时变得拔凉拔凉。
“罪仙若木,以下犯上,其罪当诛。然谅上天有好生之德,汝修千年之道行不易。故付于青女之控管,巨细刑罚,待月老定夺。”
灵符消散,灵旨合上,正欲飞入青女的袖中。我慌忙截下,打开端详半晌,发现丝毫没有伪造的痕迹。朱砂暗沉,像是已宣旨意很久。
我紧握着这道灵旨,感觉自己就像那年渡九重雷劫一般,被劈得体无完肤。过了许久,我才把魂都拾起来,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天要亡我。”
我揉了揉眼睛,长叹一口气,趴在了青女的床上。正如灵旨上所讲,上天有好生之德,况且我好歹也是一棵神树,就算修为再怎么不济,那也是位列十大神树之一。总不能就这么轻易就把我给砍了吧。
我翻了个身,盯着头顶上的云锦纱帐。等判决之时,能不能向月老求个情。就同他讲,其实做树也挺难的,千年之久,生存不易且枯燥无味 。得饶人处且饶人,放过小仙一马。
抓了抓散开的长发,我又趴了回去。不成,不成。那老家伙凉薄的很,三言两语是无法打动他的。不若拿钱贿赂?不可,不可。估计把我这一身树皮扒了,拿去当了钱,都没有他手底下随便来的一个物件儿珍贵。
过了半晌,我还是毫无半些法子。再想想昨日发生之事,我却是记不大起来了。只能想起我喝了酒,烧了庙,其余之事倒是忘得干干净净。
我敲了敲自己的头,不怪凡间人责骂一人愚笨时都叫“榆木脑子”。如今看来,这确实不大好使。
我抬起头,想问问青女外头是什么局势,便发现她人早就溜了个没影儿。无奈之下,只得亲自己前去打探。
走到府邸门前,正欲推门而出,却发现设了封印。我扣下法印,打满主意要强闯,灵识海悠悠的飘来青女的传音:“要是出去了,被抓住,诛仙台侯着你。”
我心头一抖,手中没把控好力度,法印直直的向庭院中心的桃树与灵池飞去。只听得一声巨响,我看着眼前的景致,不忍的闭上眼睛,向青女传音:“你的庭院...现如今挺干净的。”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我才听到了她气如游丝的声音:“你就是个祸害...”
我把青女惹恼一事上,颇感到手足无措,站在那片废墟旁,跺着脚,打着转。
这株桃花,是当年王母大寿,心中大悦是赏给青女的。听完这树上结的是万年蟠桃。这灵株生的娇贵,不堪受得一击。如今它化了灰,想必青女连伐了我做房梁的心都有了。我向前探了探身,见这玉昆虚境的仙水略无大碍,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尚可,此水还在,事态不急。
我掂量了一下事情的轻重缓急,觉得青女一事大可暂时放下。当务之急,小命要紧,得想些可以了解外界情况的法子。
正当我愁眉不展之时,一道粉嫩的身影飘到了我的面前。这仙子一身的宫人装束,看起来像是在此处侍奉的宫女。她头上挽灵蛇髻,别着桃花簪,手中捧着一盏仙露。见到我时面露惊讶,眼怀心疼之色,放下金盏,向我跑来。
我见她的模样,很是感动。树生不易,自打知晓我自己即将被处刑后,她是唯一如此关怀我的人。我整了整裙摆,理了理头发,正欲上前迎接,却被她一把推开。
只见这姑娘扑到那桃树的残骸之上,哭的撕心裂肺。我低头瞅了瞅自己向前伸出的手,很是尴尬的收了回来。
这仙子哭了许久,我在一旁站的腿都麻了,跺了跺脚。那仙子才发现身后有人似的,慌忙向我行个大礼:“仙君恕罪,在下方才沉于桃树被毁之痛。无暇顾及仙君,还请仙君宽恕。”
我碍于有求于人,暗暗忍着脚的酸麻,面上做着一幅温和模样,笑道:“无碍,反而是你切莫哭伤了身子才是。”
话音刚落,这仙子的眼眶又是红了。她带着哭腔,道:“也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这么坏。这桃树生的不易,这人却干出如此损阴德的事儿。倒是也不怕打坐时入了魔。”
我舔了舔嘴唇,艰难的开口:“仙子说的是,这人忒坏了。”
这仙子越说越来劲儿:“这种人我看就应该推上诛仙台,散了魂魄,灭了......”我一把捂住她的嘴,笑的很是牵强:“这仙子大可不必,切记上天有好生之德。今天你的大度,来日必定报于自身。”
一篇大道理,将她唬的似懂非懂。我见她如此模样,便消了向她打探的心思。在她谢恩过后,示意她退下。
我叹了一口气,认了命,不欲挣扎,坐等审判。挥了挥袖子,飞身跃上府中的琉璃殿殿顶。站在上面,倒颇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气派。
树生在世,应及时行乐,我在高处赏着九重天宫的景色,悠哉的紧。
还未沉浸在快活滋味中,我又是听到了那人的声音:“仙君站的如此之高,倒也不怕一个不慎掉下来。”
光听这声儿,我都能想出那人握着折扇,欠扁的模样。低头看去,见这人手持玉骨扇,身着白锦衣,一根木簪随意束住长发,生的是面若桃花。
我心中本是烦闷,听到这声音更是恼人。如今见了他这模样,头更是突突的疼。我揉了揉太阳穴,眯着眼睛看着这个站在府墙上的不速之客:“扶桑仙君好生清闲,竟到在下此处游玩。不知是天规疏漏还是仙君有意抗旨呢?”
这人一向机灵,不会不晓得私下议论天规和有抗旨皆是重罪。
我抱着看好戏的心,等着扶桑的回话。
扶桑一脸满是诚恳的答道:“这天规着实不妥,也不晓得是那等蠢货定得这些个规矩,看了着实引人发笑。”
我:“......”
完了,完了。这下子坏事儿了,扶桑被吓傻了。我带着同情的眼神向他看去,看到他这幅傻得坦坦荡荡的神情后,将头转了回去。
我屈膝盘腿坐在殿顶,正欲开导这示意神仙几句,却发现他笑的很是欢畅。
扶桑坐在墙上,一条腿支在上面,一条腿垂下来,好一副潇洒模样。他想一直摇着的折扇合上,敲了敲掌心,笑道:“仙君你可知被关幽禁的只有你一人。”
我呛了一口唾沫:“咳咳~你说什么!”
扶桑打开扇子,仔细观摩上面的纹路:“砸庙的是你,放火的是你,关的自然也是你。我在这九重天宫之中,无外乎是因为阻止不当。也算未守仙德,被带到天宫,不允下界。”
我理了理垂在胸前的长发,头痛的问:“那处罚呢?”
扶桑笑的开怀:“自然是等你出现过后再决议了。哈哈哈啊哈哈哈,你瞧瞧你现在的脸色,哈...啊!我去!”
我收回了水袖,瞥一眼被抽下去的仙,冷哼一声,跳下殿顶。
皓日当空,暖暖的阳光相较于我那西极之地可谓是温和太多。我躺在花园中的一处草地上,头枕着自己的手,翘着腿,心中计算着时辰。
青女临走前同我说,月老约摸会在三日内对我裁决。我瞅了瞅头顶上的太阳,心道不急。一日尚未过,先小睡片刻,醒来再寻办法。
困意上涌。我就着和熙的光,闻着青草的香,迷糊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本以为睁眼会看到像西极夜晚的繁星伴月。可抬头望去,脑袋顶上依旧是日头高照。
我愣了片刻,回过神后,便盘着腿,仰着头,盯着头顶上的太阳。许久,它还是未向西移半步。我忽的想起了青女曾经对我说过:“九重天之上,晧日永辉,福临万泽。”
我狠狠打了自己脑袋几下,这破记性。刚才若是羲和在上观望,怕是会笑的从马车上坠下来。
我正神游太虚之时,发觉府邸的结界被破除,府门从被人推开,一队人马走了进来。他们的脚步走到那处废墟停了下来,有几人在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带队之人示意他们住嘴,挥手示意,向我走来。
我见这一队天兵走近,连忙起身站好,拍了拍身后的灰尘,行礼道:“诸位仙友,不知所谓何事?”
这为首之人身着软银铠甲,威风八面,手里提着把长刀。脸上蓄着胡子,道:“三天到了,我们带你去受罚。”
这位仙友说话忒不委婉了,我抬起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这天空之中无昼夜之分,无晨昏之鉴,仙友如何得知到了时辰?还是回去罢,来日再寻。”
这仙丝毫不顾及我话语中的期盼,招呼过来身旁的两个手下。一左一右的拎着我的胳膊,把我架了起来,直奔凌霄宝殿。
到了殿门口,他们才将将把我放下。我抬头一瞧,文武天官站在两列,扶桑在中间跪的板板正正。高座上之人我未敢去瞧,但想必他定是玉帝了。我忙三步施作两步,上前叩首,行大礼:“小仙叩见陛下。”
我保持叩拜的姿势,直到上首之人示意我平身,这才结束礼节。我用余光扫一眼大殿,灵气缠绕在九龙柱的爪尖,东海明珠镶在地上、铺成道路,玉妆琉璃装饰片瓦......我在心中咋了咋舌——奢侈!
玉帝身旁的侍守从袖中拿出一本书,用它指着我问道:“罪仙若木,可知所犯何罪。”
我诚恳答道:“罪仙不应烧毁月老庙,不应私下凡间。罪仙在思过时间内,悔不当初,痛改前非,还望仙长从轻发落。”
正说得潸然泪下之时,身旁与我一起跪着的扶桑悠悠来了一句:“刚才你说的话里,估计只有想从轻发落是真的。”
酝酿好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眼泪还挂在我的脸上。如今我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我用眼神很很晚了他一刀,随后急忙补救:“仙长,罪仙想悔改之事,着实为真,请明鉴。”又想了想,觉得有必要拉我旁边的这个损货一起下水,又补了一句:“反而是扶桑仙君与小仙一同下凡。不仅在下界时拼命灌小仙酒水,在小仙身体有恙时也为未见阻拦。还与小仙一同去月老庙!其狼子野心,人尽皆知,其心可诛啊。”
我这话说完,便很如我心意的看到周围的文武百官向扶桑投去谴责的目光。扶桑低下头,掩去了神色,意味不明。但我仿佛可以想象到他面色不愉的模样,心中顿时豁然开朗。
我还未来得及开心,站在高台出的仙长便猛的抖开了那本书。不,那是一本折子。折子散开,垂到地上。此时即使是我如此迟钝的脑子,也觉得这上面写的都是告我的罪状。我想起来最近我有些张扬,貌似得罪了不少人。
仙长手握浮尘,目光紧盯着我道:“事已至此,你还妄想狡辩。你与那扶桑一个半斤一个八两,都不是善种。你瞧瞧这些日子上上旨参你的仙官。前些日子,蓬莱八仙、福禄寿三仙联名上旨告你偷盗仙果‘黄中李’!此为一罪。你身为镇守西极的神树,玩忽职守,跑到蓬莱撒野。此为二罪。玉帝陛下令你在蟠桃宴期间布风,而你违旨抗令,此为三罪。你私下凡间,并惊扰到民众,此为四罪。你火烧月老庙,此为五罪。你在留守期间,毁御赐之物——万年蟠桃树。并将其主人气晕,至今未醒,此为六罪!如今这六罪并出,你还有何话可说?”
我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六罪并行,我仿佛已经看到了诛仙台上的雷霆阵阵。
我感到喉咙干燥,如火烧一般。呼吸很急促,感觉要喘不上气。我紧紧攥住我的衣摆,头有些发昏发胀。这时候有一只手悄悄的捏了几下我的手指。我抬头看去,看见扶桑笑的温和又带着几分孩子心性:“这么慌作甚,喏,瞧我上前同他们也讲几句。说不定咱们能落个同样刑罚。”
说完他倒真的上了前,我伸出手,却拉不住他的衣服。滑顺的衣料触感顺着我的指尖溜走。我眼睁睁的看着这人向前跪了几步,眼神坚定,一句一顿道:“臣有言要奏,陛下单给臣判一个阻止不当,毕竟不妥。臣擅自离开蟠桃宴,为陛下与娘娘不敬。此为一罪。臣盗蟠桃宴中蟠桃果,此为二罪。臣在凡间见蛇妖与凡人乱天地之伦,未能阻止,此为三罪。臣在天宫之上非议天规,此为四罪。如今四罪并行,臣无话可说。”
我在后面的看着那个白袍少年的背影。他的打扮同前些日子一样,长发松松垮垮的束着。从后方瞧上去倒是懒散的模样,可挺直的背脊,又让人感到雅正端方。
我喉间有些酸,莫名的。
突然一抹红色的身影闯入了我的视线。这仙对着上座作了一个揖,道:“臣有话要说。”这声音让人听着轻浮又不失稳重,在这灵气充裕的宝殿中,这仙的身上却泛着红尘气息。
他是月老,在曾经听闻这月老小心眼儿,但从未真正体会过。我觉得他接下来的话会让我与扶桑连魂儿都不剩一个。
我的心脏怦怦跳,听着他开了口:“臣以为这二人所犯之过并非大错。若木无非是灭了一份千年之缘。”
我的头隐隐作痛。好家伙,六条罪如今被他又补了一条,七条。
月老道:“陛下曾令我定他们二人的巨细惩罚,想必这条诏令如今还作数吧。系缘还须解缘人,既然他们曾毁了一个千年之缘,不若让他们下凡去续缘。由于天下有缘人过多,臣无暇顾及那些千年孽缘、相欠之债。不若就让若木与扶桑充当臣的下属,下凡为这些人再续前缘,解了他们的心结。”
月老的话语如同一只只灵蝶飘过我的身旁,我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欢喜。我连忙上前拉了拉扶桑的袖子,他转过头神色也尽是温柔。我不作他想,权当做他也是重拾性命的欢喜。
我有些飘飘然,以至于何时退的朝,众仙何时散开都记不大清了。等回过神来,发现一个红衣俊美男子站在自己面前。
他看着我们抉择了一下,还是将手中的水镜交到扶桑手中。他从手中唤出一只桃木枝,挽着一直披着的长发,道:“此水镜待你们下凡后大有用处。它能观旁人前世之事,知晓前缘。切记收好。”
说完,他依旧在挽着头发,可能是有些烦躁。手下一个用力,桃木枝折成两半。他将手中的桃枝丢掉,从袖中掏出一个红色发带,将头发随意扎起来。踏着祥云潇洒离去。
我和扶桑依着陛下新发来的灵旨下了凡。我手中握着灵旨,看着凡间繁华的车水马龙,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距离我们上次来到凡间,天上一天,地下一年。这里已经是翻了番儿的变化。
我们约摸着当初那个小酒馆的位置,在如今的那处地方,也建了个酒馆。
又想到我们此次前来凡间的目的,便将酒馆起名为——缘来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