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灭千年之缘，烧月老之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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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船中，我很是尴尬的坐在船舱里。天上烟火缤纷绚烂，岸上文人墨客对佳节美景的赞叹，孩童们的欢叫声，水面未熄的花灯朦胧的余晖。
我觉得均不及面前这仙皮笑肉不笑，更令我移不开眼。
扶桑终于将手上的茶杯放下，仿佛是才注意到我的目光似的。挑眉道：“神君好酒量，如今，这算是醒酒了？”
我扭头看向花灯下嬉戏的红鲤：“醒了，醒了。”
他好像是感到了舱中闷热，修长的手指拉开了船帘。清爽的风顺着船口吹进来，也让我清醒不少。我悄咪咪地回头看向他，见他大有行途无趣，拿我打发的模样，我又转了回去。
“一会儿便到仙庙了，神君不拜把子？”
我故作自在的继续看河里的鱼，摇头道：“不拜了，不拜了。”
“那还去仙庙吗？现在叫船家掉头，我瞧着还来得及。”
我还未答，摆舟的船夫便回了话：“啥？多谢公子，外头风不大，老朽不冷”我也不知道该夸他耳力过人，还是劝他及时就医的好。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扶桑好似也不知道如何接这话题，默了好一会儿，道：“还是去罢，就当作为那月老儿多捐些香火钱便是了。”
小船荡出了层层涟漪，鱼戏灯下，月映清荷，微风送香。闲适中，我正欲小歇一会儿，却被身边人唤醒。睁眼看，发现已到了岸。待付了船家银钱，我们便向月老庙走去。
先前在天界不晓得如今下了凡，这才发现月老儿的香火供奉竟如此繁盛。
平日里，这老头儿竟是给我们讲他的庙宇如何凄凉冷落。日子久了，就连门口侍奉的童子都可到被他的那份说辞。
现在看来，当初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的我到像个愚人。
三百长阶，香客不绝。神庙门前，红线缠绕。姻缘树下，同心成结。
人们将香火钱投入功德箱，用朱砂笔在符纸上写下身在红尘中觅得良配的愿望。女子潜心跪拜于庙前，为求取缘结的上上签。
庙前的木梁上系着一只只铃铛，风起铃动，却不闻其声。
我心生好奇，随手去拿了一只，发现铃铛中塞了一团红纸，展开看，这上面写的是：“今生无缘，来生相续。”
我看着这张与周围事物格格不入的纸条，蹙了蹙眉，虽是不解，还是将它折起，放回原处。
转头去看扶桑，发现他也对着铃铛瞧得出神。便用手肘碰了碰他，向他询问此为何意。
他方才回过神，道：“月老是这天地间的红线仙，主掌缘与情。怎奈何尘世生灵众多，术法不可遍及。于是缘浅情深成了错过，缘深情浅成了孽债。这些渴求而失之，不渴求而得之的执念汇成了这些无声的红铃，系在桂木梁上，以盼得来世因果。”
说完，他转了转扇子，伸手一指：“喏，就像你刚才拿的那只红铃。它的主人亡故后执念凝成的字条，你也看见了。可遇而不可求，缘浅奈何情深，可叹可叹。”
我左耳听右耳冒，正想着赶紧结束对话时。突然听见了一声铃响，寻声望去，发现了在众多无声红铃中，有一只铃铛响的欢快。
在远处看的它有些不清楚，我捏了法决，将它传到我的身前。
这红玲在我面前悬浮着，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是一只宫铃，周身雕刻着古时的纹路模样，瞧着少说千年之久。
这红铃响的愈发剧烈了，我搞不懂这其中的名堂，怕惹出祸事，便施法术让他回去。
可谁料到，事与愿违。不知是我学术不精，使错了术法，还是这铃铛中有什么幺蛾子。我眼睁睁的看着它逆着我的心意落到了我的手上。
我用灵识查探了手上的这只红铃，并无异处。无奈，只得一边暗自唾骂自己那丢人现眼，毫无用处的法术，一边亲自走过去将它放回原处。
我走到一半时，无意中向手上一瞥，愣住了。
我看到了在我手上的这只宫铃，因果线正一根根的断掉，消散。不出一会儿，铃声停了，宫铃也露出了它原本的银白模样。
“啪”我听见了身后扶桑扇子掉在地上的声音。
我低着头，慢慢转过身去，咽了一下口水，虚心的请教道：“这...算是缘灭了吗？”
没有人回答，我忍不住抬头悄悄看一眼。发现扶桑想被定住似的傻站着，我讪讪的摸了摸鼻尖儿。
我闯下灭了千年之缘的祸事，扶桑作为与我一同私自下凡的仙人也应受到处罚。他现在应该是想如何脱罪的好法子。
我见他一动也不动的站在远处，觉得可怜又好笑。于是走上前去，拾起他掉下的扇子，递过去，道：“安啦，神君大可放心，等到仙界追责之时，定不会与神君有半些干系的”
“哎，真的，你别不信啊。”“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啊？”“你别不理我啊，这样吧，我发誓，我发誓可以吧。”
我在他身旁如同一只小雀儿似的，叽喳个不停。我说的口干舌燥，这厮依旧不睬。不得不说，这仙忒小气，我都提出替他担罪了，他怎么还是故意冷脸不理人呢？
我拿他的扇子，敲了敲下巴。回想往日，他这副模样一般都是想要出损招。可今日大难临头了，他不会还有这般“闲情雅致”吧。
我正想诈一诈他，可惜我一激动，嘴不过脑子，直接把话给兜出去了：“快点儿吧，别装了，你那一肚子坏水又要作啥妖。”
说完这话，我恨不得反手给自己一个巴掌。让你欠，让你欠儿！
可能是发现自己再装也没有什么意思了，扶桑眨巴眨巴眼睛，终于开了他的尊口：“无事，这无关你的事。千年太久了，区区一只宫铃，它撑不住了。”
我心中暗道：“嘶，不妙。这甚是不符合扶桑的风格，平日里他可没有这般轻描淡写，这决计是缓兵之计。”
果然不出我所想，他接过扇子，并将这只宫铃系在我的腰间，又道：“这铃铛你带着吧，这事儿与你无关，月老的仙铃都奉着‘解铃还须系铃人’的规矩。这是其主自行断缘，又怎能让你顶罪？我瞧着这宫铃做工不错，好似是与你有缘，不若你就收下。”
我摩挲着腰间的宫铃，面上笑意不减，心里已将面前这挨千刀的骂了个千百遍。
好一个扶桑，这话说的绝妙。我若带了这宫铃，等赶明儿回了仙界，跟自己拿了罪证，投了罗网，有何区别？
可我若是不带，这厮先前反复说此事与我无关，倒显得我忒胆小了。
正当我心里算盘打的哗哗作响时，便听到了身旁的窃窃私语。
“你们瞧，那两人怕不是个傻子吧？他们在那片空地上站了半天了。”
“那男人可真是个登徒子，大庭广众之下，就往人家姑娘腰上摸。”
“他们说什么缘，铃铛。呵，我看啊，真是发了疯。”“......”
周围人的闲言碎语，让我想起了：凡人看不见仙铃。
在他们眼中方才的我们可不就是两个疯子？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情急之下，顾不上前仇，拉起扶桑冲出人群。
正逃离时，一位老者的话险些让我绊了腿“呦，原来是一对儿被我们打搅的小鸳鸯。”
跑到一处空地后，我一抬头，眼前正是月老庙主殿。忽而想到了刚才那人的话，应景啐道：“方才那老头儿像月老似的，净在那里胡扯。看到寻常男女，不论般配与不般配，都要硬是结成一对儿。”
我这话说的让扶桑很是赞同，他抚掌笑道：“天下谁人不晓得，这月老是半些好事也干不得。这老匹夫将有情人离散，又将相厌者结缘。他人叫苦不迭，这老头儿倒是乐得悠哉。”
不知是否是我小肚鸡肠，我莫名的觉得扶桑这笑扎眼的很，颇有小人得志的意味。
仿佛是为了印证我们二人的谈话，我隐约听着有人在主殿中哭喊。走近去听，这声音撕心裂肺，句句含怨。
主殿外，人们围了一圈，议论着里面的男子。“唉，真是可怜，好好的人啊，就硬是得了失心疯。”
“可不是嘛，这陈小公子少年得志，前些个月才中得举人。还没过上几天舒心日子就成这样了，倒是可怜他那六十老母啊。”
“呵，呸！俺看啊这是上辈子造了孽，积到这辈子来还。”
“哎，你可别瞎说。你一路人懂什么？这家公子曾与一家姑娘定了亲事，连成亲的日子都选好了。可怎料等着公子赶考归家后，那姑娘已为他人妇”
见那人好像不想再多说什么了，扶桑走上前去，用扇子拍了拍他：“然后呢？”
“然后啊，然后...呦！公子，您生的俊俏啊。”那人被拍的吓了一跳，在看清来人后，搓了搓手，感慨一声继续道：“然后这陈公子就不知怎地的疯了。喏，您瞧。他现在嘴里还念叨着续缘，在那儿对着神像磕头呢。”
扶桑看起来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他转了转扇子，表情不明。
我忍不住叫他一声：“扶桑？”“啊？”他应声回头，眼中来不及收回的幸灾乐祸被我看的一清二楚。
看看，大家都看看，这仙多缺德啊...
我正想趁此机会，嘲他几句，以解先前我吃亏之闷。结果还没张口，就看见这厮拉着我的袖子，表面上做的悲痛，眼中甚是兴奋的同我讲：“恕小生失礼，神君可想同小生一起去宽慰那人，听听那人的难处。”
瞧瞧，大家都瞧瞧，这厮多坏啊。听旁人讲不够，还要亲自去看那公子的笑话。
我对着眼前这个丧天良的神仙耐心劝道：“那可要快些，等会儿人多了，咱们想挤进去，怕是要难了。”
我们好不容易通过人群，陈公子身旁有一片空地。人们终归是怕他的，不敢靠近。恐他发起疯后，殃及池鱼。
见我们二人走向陈公子，我身后的一位大娘急言劝道：“姑娘，你快些回来罢，莫要离那人太近。那人发了疯，恐伤到你哩。你若是想要同那公子拜拜月老，就到别处去罢，最近这些时日，怕是那疯子不肯归家。”
我深吸一口气，今儿个算是明白了，凡间人眼拙，见到一男一女出行同游便认为是一对。
我瞥了一眼身旁的扶桑，见他忍笑忍的甚是辛苦。
可那大娘也是出于好意，于是我咧开一个顶灿烂的笑容，回道：“无事，大娘，您且放心吧。”那大娘看了我一眼，低头叹了口气，大概是惋惜又疯了两个。
“庙前陈生，叩求仙上，来世再续前缘。庙前陈生，叩求仙上，来世再续前缘。庙前陈生......”
一个男人身着布衣。衣服由于许久未洗，已变得脏乱不堪。头发散乱，木簪掉落在地上。脸上沾上了庙中供奉的香灰。眼中充着血丝，声音断续沙哑。额头由于不停的叩拜已经青紫渗血。
可他好似浑然不觉，继续央求。
我也由本想看一个玩笑的心情变得不忍，且不说这月老而在赴蟠桃宴闭了灵识，就他平日里的散漫与高高在上，这些要求他能听到几分？
可我又不能出手相助，天规有定，下凡神仙不得扰乱凡人命数。无奈之中，我听见了一声妇人的低泣。
一个提着食篮的老夫人冲出人群，跌跌撞撞的跑到那公子的身边。脚下不稳，跌坐下来，泣不成声。
她哆嗦着打开食篮，摆好了吃食，求到：“儿啊，你看看娘今儿做了煎饼呢，你爱吃的。”
可那公子依旧呆滞的叩拜自己心中的神灵。
老夫人没法端着盘子太久，她放下吃食，哭道：“儿啊，你这模样若是让她瞧去了，你甘心吗？”陈生停了下来，缓缓的转头，突然抓住那张煎饼。眼神溃散的狼吞虎咽地吃下去。
在老妇人希翼的目光下，陈生转身弯腰叩首：“庙前陈生，叩求仙上，来世再续前缘，庙前陈生......”
老妇人眼中的光一点点的熄灭，跪在庙前，放声大哭。
我不知为何看到此情景，心里难受的紧。不似同情，不似悲悯，更像是身处其中的难受。心就像被打了一拳，再装进袋子里，闷得紧。
我此刻看的清楚也看不清楚。我抬头看见了远处夜空中市坊烟火未尽，可我看不清到底是谁跪在庙前一遍遍苦求神明。心里虽像明镜似的知道那是陈生，可脑中幻成的人影确是不对劲。
我听见了身旁人们的风凉闲语和老夫人的痛苦哭嚎。我听见了陈生的央求，可又听见了一道模糊不清的声音。
我心烦意乱，我心中发闷。身旁扶桑好似着急的问我发生了何事，我说不出来，我也不知晓。只是觉得眼前一切过于碍眼。
许是我先前饮多了酒，醉意未消。许是我之前练错了功，走火入魔。
我随手捏了道法决，扔到月老神像上。等到身旁人惊慌喊着：“走水了！快灭火！”“快跑！”“神庙着火了！”的时候，我这才回过神来。
我看着火光接天的月老庙，不知怎的觉得很是舒心。烧了好，烧了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灭千年之缘，烧月老之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