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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番外: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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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想过,我还会再回到这个地方,过这样的生活,逛曲院风荷,看西湖落日,听南屏晚钟。这应是过惯了的生活,可是为什么,却有淡淡的不习惯,倾一杯西湖龙井,缓缓啜着:也许,是从未做过回来的打算,打定了主意要陪他一辈子,无论到哪里.但从未想过,他也会败,其实败了也没什么,还是会陪着他。问题是,他死了,是自己亲手配的药,亲自送的药,其实,是想陪他到最后一刻的,却终是不忍,不忍看他喝下去的那一瞬。
不知道是怎么出的大牢,只有一种感觉,痛!除了痛,还是痛!而后,回到了这个地方,却只觉得空荡荡的,仿佛缺了什么,白堤,苏堤,都不知道饶了多少次,和他,初相逢的地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留在了这儿!
我,也算是名满江湖的名士,但至于怎么名满的,却一直不得而知,也许,是因为我有一个好师父,师父算是一个全才了吧,却不知为何,名噪全国,隐居终老,我时常怀疑师父是孔明转世,人在山中,却知悉世事!而我,是师父唯一的弟子,从我记事起,我的记忆中就只有师父,师父对我倾囊而授,而我,也终于不负所望。师父过世后,我便独自下山,靠行医为生,却不知道为何,便成了名人!时常想笑,我的生命怎么就那么像酒肆茶馆中的说部:混迹江湖,才高八斗,然后一天被贤主明君发现,至君尧舜上,成为千古名臣,虽然我从未想过出仕,但慕名而来的人却不少,有的劝我出仕,有的请我相助,我却只有嘲讽的笑:出仕?辅佐谁?那个只能算是不昏庸的孝宗?还是那个天性懦弱的朱厚照?我更未想过会去相助什么人,因为从未想过,这个世界上,会有人让我,心动!
那一日,很平常的一日,平常到让人记不起那是个什么日子,我习惯于在苏堤白堤闲逛,却从不想,那一日,会那样与他擦肩而过,真的是擦肩而过,我几乎没有记住他的样子,但我知道是他,因为那种气质,是只属于他的!
第二日,照常呆在屋子里,没有做什么,却有人送来了名剌,简单而不失大方,朱宸濠的拜帖!讽笑,朱宸濠?宁王?江西?又会是个怎样的蠢物?起身,走出房门,毕竟是个藩王,必要的礼仪还是要有的吧!轻轻走进院子,没有前呼后拥的卫队,没有成群结队的侍从,眼前仅一个男子背对着我,素色的银格长衫,剑袖,白绦,未及开口,那人的声音已经传来:“这桃花,过于艳丽,过于张扬,不适合先生这个茅檐草舍,是以,呆不长的!”
缓缓转身,那人正对着我:剑眉,凤眸,略长而眼角微扬,紧抿的薄唇扯出一抹浅笑,负手而立,不似其他的来人,或是趾高气扬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或是故作谦卑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他,只是负手而立,不卑不亢!
“南宫先生?”淡淡的问句,却是不可辩驳的肯定!
“是!在下南宫凌云,不知王爷······”
“你知道的!所以,本月十五,本王在南昌恭候大驾!”
微楞,谁说过要去南昌的?这个人,太过自信!微笑,我定定望着他秀雅的眼“在下并没打算离开杭州!。
轻笑,那人转身,向门外走去,远远却有声音传来:“你会去的!”
插曲,又是一段插曲,我认定这是一段插曲,可是为什么,这插曲然让我彻夜难眠?那人的一举一动俱显高贵霸气,不是甘居人下的主,他要我去江西,大概除了相助绝无二意,助他,助他什么,这样的人,大概只会有一件事吧!谋反!他倒是有帝王之气呢!起身,简单的收拾行李,走出院子,他说的不错呢,这桃花的确是太张扬,不适合此地。挥鞭,回首处,只剩一地残桃!宁王,朱宸濠,竟是让我一见而动呢,这个人,注定了是无情之人,却是,任是无情也动人!这样的人,是魔,不是人!
南昌,繁华而富足的城市,江西这片封地,倒也算是治理的不错了,一片温婉柔和之乡,在这个人手上,竟是注定要画上金戈铁马的一笔吗?算算日子,他,也差不多该到了吧,就算是一路上游山玩水,这些日子也够走了,今日,也该进城了。。十五之日?这个人算准了我回来,总不能让他把日子也算准了吧,我,来恭候你!
不算浩荡,但算得上气势的车驾缓缓驶过,当先一匹枣红大宛马上,一个年轻男子挺身而坐,一手执鞭,一双凤眸中一派平和,看不出一丝情感,抖开长鞭,斜斜挥出,这一鞭竟是挟着万钧之气,师父是用剑的高手,我酷爱长鞭的灵动,这一鞭,是志在必得的霸气,却只见马上人竟是凌空跃起,一个旋身,稳稳落在了地上,长鞭再出,急扫而过,眼前的人却不见了,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这个人避过了我的第二鞭,那么第三招呢?长鞭斜刺,死死封住了这个人的退路,同时欺身而上,却只见那人一掌劈来,转身,在那人一声闷哼声中收了鞭子,斜斜略开数尺,在一片“护驾”声中定定望向眼前的人:右手轻捂左臂,一丝血却从指缝中渗出,整齐束起的长发因打斗而略显凌乱,眼轻扫受伤的臂,在一句“退下,不得对南宫先生无理”中,他的眸对上了我,平静!一派平静!暗叫一声好!波澜不惊,成大事的气质!
“本王没说错吧,南宫先生?你,一定会来!”
笑“王爷的功夫看来有待提高,我一共,只用了三招!”
瞟一眼他左臂上的伤,竟有一丝悔,一丝痛,痛?为什么,会痛?
笑声,眼前的人大笑:“本王要做的,是驾驭先生这样文武双全的人!”
驾驭,他说的是驾驭,可是为什么,没有不快?被这样的人驾驭,也是心甘的吧!微笑,上前几步:“王爷,请!”转身,那人淡定走向城门,略慢一步,跟上,我南宫凌云,竟有一日,会跟在一个人身后,心甘情愿.
于是,我成了他的座上客,在他的府中进进出出,随他东奔西走,忘不了那一日,与他策马登上一片高地,在边地勒马而立,望向身侧遥望远方的人,竟是突然觉得移动不了视线。身侧的人依旧挺身而坐,可他的双眸,望向这一片河山,竟是如此的灿烂,辉煌,气势磅礴。望着他风中略显单薄的身影,就这样突然明白了,为何那一日,看见他指间的鲜血会有痛的感觉!策马转身,那人的身形缓缓移过,风中,却带着他清晰的声音:“这大好山河,本王终有一日要囊括其中!”轻轻一笑:好吧!如果你想要,南宫凌云便倾尽一生的智慧也会为你得到,而我,亦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要这江山,我便帮你打,你得这江山,我便帮你守!若你败了······哂笑,败?你怎么会败?
再后来,便是先帝驾崩新皇登基,我便劝你来京城安插些人手:朱厚照根基未稳,性格懦弱,在他这里下手该是上上策的做法了!但我不曾想过,京城一访,却是葬你一生的败笔。那日,你的别院来了一位年轻的公子.虽不甚出众却也有淡淡的贵气,淡淡的疑惑,这人,是谁?来这里干什么?隐隐约约听到他喊过一声皇叔后,便是一口一个宸濠,皇叔?宸濠?那他,难道?愕然抬头,却看见你望向他的眸中竟是一闪而过的柔情,是错觉吗?你的眼里也有这样的光彩吗?那代表着什么?你不是无情之人吗?看着你被他拉走,直至黄昏方归,异同进了卧室后便不曾出来,头脑中一闪:这是个绝好的机会,皇帝初继位,四方藩王蠢蠢欲动,皇帝一死,四方先乱,到时候,你再起兵平乱,这江山,舍你其谁?所以,次日清晨欲出房门的朱厚照就迎面碰上一把宝剑,看他慌乱的抵挡着,一阵讥讽:这样的功夫!刺中他的左臂顺势横割,眼看便要成功,剑锋却再也进不了半分,那人,竟是赤手握住了我的剑!满眼的鲜红,是他的血!不敢抽剑,怕伤他更深,慌忙的对上那人的眸,竟是满眼的焦急和慌不择路般的躲闪:你们,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弃剑换掌,雷霆一掌却依然被堪堪截住,刹那,痛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竟是拼死护他周全,你竟如此便放弃了大好的机会!
毫不犹豫的为那人包扎手上的剑伤,刻意忽略那人身上的青紫斑驳:你自找的!那一次,你的借口是那么的幼稚,可是,既然你已经说了,我还能怎样,你已经决定了,我还能怎样反驳,只是,王爷,你可知道,有些情,是动不得的!
随后,你起兵江西,下下策,名副其实的下下策:江西虽然兵强马壮,可毕竟偏于一隅,怎能和北京相比?更何况京城还有一个极擅水战的王守仁!可是,你还是选择了这条路,也罢,你这样的人,怎能不战而败?我,助你!助你验证这人生,也挑战这人生!倾尽一切的智慧,终是无法挽回你的败北,那一日,看你自船中走出,望着眼前的硝烟,竟自勾出了一抹邪魅的笑,望着近在眼前的王守仁,依旧是一派王者之气,那一日,亲眼看那毁你一声的王守仁久久的注视着那你,终于躬身,尽管胜了,他折服了,尽管败了,但你,仍是王!那一日,亲眼看你深陷囹圄,却在最后一刻决定离开。不能死,我只知道,我不可以死:骄傲如你,怎堪忍受这样的生活?所以,我还要送你最后一程!
曾去过皇宫,去看看那个让你折翼的人,却只看见一个游戏人生的君王。也许,昏庸都无法形容他了吧!他的身边有很多男女,年轻,美丽,许多人传言,当今圣上有断袖之癖,轻笑,那些男子,无一例外,有一处像极了那人,而皇帝,便沉沦在酷似中。只是,这世上,有些人,是替代不了的,那些人,都是如此的顺从,可是,记忆中的那人,怎会与顺从有任何联系!所以,不似,一丝都不似,无论是形还是神,都不似!而那人,是真的离去了,永远永远,在那春山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