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末路》燕竹

3、第三章

　　梦想末路(3)

　　“……贱人滚！……”

　　“呼呼——”我猛然睁开眼睛，额上已有一排冷汗。大喘了几口气，我把手搭在额上，双目圆睁，脑袋里，叫嚣着愤怒与恐惧，“啧……”我咬紧牙。太懦弱了……

　　“你怎么了，没事吧？”林小跑几步过来，还被周围人瞪了几眼。他手里拿着一瓶水，与一块冰毛巾。

　　“我之前看你不舒服，就去拿了点水，喝点吧。”他将水递到我嘴边。我略有犹疑，还是接过了水。就让我再最后享受一会吧。我勾了勾唇角，轻轻冷嘲了自己一声。

　　“好点了吗，是做噩梦了吗，你不用在意那些。我在这呢。”听着林的话，我开始恍惚，恍惚回到了生日前的那段日子，多么美好，多么……令人心动。

　　“谢谢，你……不用这么关心我，我只是……一个曾在你旁边待过的人而已。”小心试探。

　　“不。”他笑了，他看着我笑了，不，应该说，他一直在看着我笑。

　　我抿抿唇，扭过头。看来一下飞机就得跑了啊。

　　飞机场

　　“哎小伙子你干嘛呢！”“挤什么挤啊？”“干嘛啊？”

　　我拼命往前挤，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但我没有回头，不敢，也不愿。我怕我回了那一次头，会彻底失却所有信心，会彻底毁掉他。

　　林一开始还追了过来，但他后来好像捡了什么东西，全然追不上我了。他该不会……捡了我掉的吧？也罢，就当留个纪念吧。毕竟往后，我们还是永不相见为好。

　　一路得失魂落魄。

　　回到我出生的那个小山村，我才感到了一丝安稳。落叶归根，我虽非是落叶，却也在恍惚间明白了，它们为什么要归根。

　　因为那会是一种彻底彻底的释然。仿佛此间所有烦恼都转瞬化为了无形，仿佛一切都成了过往云烟。

　　乡邻们陆续注意到了我，脸上浮现出讶异之色，继而有人朗声一笑，半开玩笑道:“回来啦，孩子。喏，你还记得你家在哪吗？”“要不我们带你去？”风一同以前那般开着玩笑接过话头。

　　与我以前从田地里疯玩回来别无二致。

　　刹那，我以为，我回到幼时。

　　晚风中，炊烟袅袅升起，那道升的最高的，往往是王婆婆家的。这常叫我羡慕。

　　就在村门口不远处，一个孩童正跑来。他满身脏污，脸上却挂着夺目的笑容，神采奕奕，仿佛天塌了也不会丧失这份快乐，这份，简简单单的快乐。孩童手里紧紧握着一个东西，时而想起什么似的，将手微微松开少许，见手掌里的东西无恙，方暗自吁了口气，继续牢牢握着。

　　路过村口时，正巧碰见王婆婆，她见孩童手里紧握着一个东西，笑问道:“宝手里拿着什么呀，给婆婆看看可以吗？”孩子拼命摇头。可宝贝得紧儿呢。

　　可孩子不知道的是，她那么小一个手掌，完全完全，遮掩不住里面的东西。王婆婆早就看到了，只是跟他逗着玩儿呢。

　　那是一只草编的小兔子。是那个孩子花了一天时间亲手编的，很是精致，很是栩栩如生。

　　妈妈一定会喜欢的。孩子悄悄想着，忍不住乐了起来。他本来想来个欲扬先抑，先装作什么事都没做。然后，再把礼物拿出来，给她妈妈一个大大的，大大的惊喜。但孩子是藏不住心事的。他一路上都挂着笑，不断想着妈妈可能会有的反应。

　　直到他回到家。

　　他看到妈妈静静躺在床上。

　　咦，妈妈还没醒呀，真是个懒虫。孩子默默腹诽。等妈妈醒来好痛苦啊。孩子最禁不住等待忍不住戳了戳母亲的脸蛋，再拉拉她的手。但是……格外的冰凉，如同孩子的心。

　　孩子曾接触过这种冰凉，是在他爸的葬礼上。他报复性地用力扭着他爸的右手，试图将它扭断。这个无赖，就是用这只手来欺辱他和母亲的。虽然孩子的力气过小，但依旧有了一种大仇得报的感觉。孩子甚至于一度认为这种冰凉代表解脱。

　　直到再次在妈妈手上触到。孩子才明白，那代表死亡。

　　当机片刻，孩子一抽一噎哭了起来。起初，只是小声的啜泣，无人注意。但是哭声越来越大，透着悲伤与无助，还有一丝……自责。

　　屋外路过的人这才察觉到异样，急忙推开门，只见一个满脸泪痕的小孩与……一个熟睡的人，熟睡到，没有一丝起伏。

　　大家都心凉了半截。这个妇人，是几年前来到村里的，与他们村有名的无赖一起。那时她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妇人寡言，但心善，经常给同村的人修补衣服，给孩子唱歌。听说她还曾是一个歌星呢。妇人跟村人很快打成一片。她经常被无赖打骂，可毕竟是家事，大家都有心无力，只好在别的方面帮忙照应点了，但妇人却还是被打下了顽疾。

　　如今……

　　王婆婆首先叹了口气，粗糙的大手首先抚摸上了孩子的脑袋，重重地也轻轻地，揉了几下。众人相对无言。孩子紧紧抓住身边的人，仿佛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机械般重复道:“妈妈……是不是睡着了……是不是呀……王婆婆……妈妈……是不是……”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听得啜泣声。

　　“……是的，孩子。妈妈呀，要去睡一个很长很长的觉了……咱们……让她安心睡吧……”王婆婆也是有些语无伦次。

　　众人心里泛起一阵阵涟漪，各自心头都不是很好受。有人长叹一口气，为这妇女的命运，也为这孩子的将来。

　　最后，孩子靠村人轮流抚养，长大成人。他如他母亲一样，有着天籁般的嗓音，他也想去做歌手。

　　从村人的口中，他知道，他母亲靠着优美的嗓音，本是前途无量，却被一个无赖毁了终生。还生下了他。

　　他想完成他母亲未竟的梦想。况且他从小就爱唱歌，这也是他自己的梦想。

　　这个孩子，便是我。

　　未曾想，最后的最后，还是回来了。

　　我和母亲，果然与唱歌八字不合啊。

　　“怎么了，傻了？”风打趣道。

　　“没没，风，还有大家，我回来了，你们过得还好吗？”从回忆中抽离，我尽量笑得开怀。

　　“好得很呢，边走边说吧。”这次是王叔叔。

　　“嗯！”

　　“这几年啊，你王婆婆去世了，本来想叫你回来的，但我们觉得你太忙了，还是不要为小事花心思了，哈哈哈。”风带着微笑说，但是，眼睛里，却是深深的思念。

　　“风也长成了大孩子呢。”我续道。

　　“是呀是呀，我现在可能干了呢！还有……我都已经结婚啦，你也要快些了哦，我记得，你跟比我还大一岁呢。”

　　“别不正经了风哈哈哈哈，我呀，又没有喜欢的人……。”声音越来越小，眼前浮现出了林的身影。

　　不行啊……

　　终于回到了家中。

　　立在门口，我感慨万千。我曾设想过我会回来，那时候，我会带着我的梦想回来，可以跟母亲说一声，我成功了。却未曾想，是如此落魄。

　　大家都没有催促，静静地在旁等我。

　　摇了摇头，我颤抖着推开门。怔住了——

　　院内花花草草，都如我离开那般，除却院角的树长高了些许，几乎别无二致。我仿佛真的回去了，回到那个童年，打开门，就会听到母亲温柔的声音。

　　我竟悄悄地等了一会。可惜还是听不见了。

　　敛下所有思绪，我进到屋内。

　　一切都是那么新，甚至连位置都未曾变动。一切的一切，都在等着我回来。

　　那么，我回来了。并且，永远不会走了。

　　但愿如此。

　　晚上，与邻居们好好叙了个旧后，我就睡了。我知道，明天一早，我就可以彻底回归普通生活了。我应该庆幸才是，但……这份不甘和不安又是怎么回事……虽然脑中依旧烦乱，但毕竟这一天太累人了，我还是，沉入了梦乡……

　　“呼——呼——”我猛的起来，竟是在梦中又回忆起了回家之前的事，头不住发痛，却又无可奈何。可能是睡得不好吧，我现在胸口涌动着一股奇怪的感觉，这让我……十分想寻找一个东西，或者……一个人。

　　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赶忙摇摇头，勉强下床洗漱。

　　刚穿洗完毕，屋外风便喊了我几声:“嘿！早饭还没吃过吧，来我家吃吧！”我笑着，刚想答应，便听到风疑惑的声音传来:“您是……？”那人并未回答。

　　我心中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偷偷从窗户边往外瞄——是林。

　　刹那间，胸口的憋闷一哄而散，大脑也轰然炸裂，他怎么会来这里？！他怎么会知道这里？！不行……不行……

　　“啊，你是来找……”风话音未落，便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是我打给他的。

　　风察觉到了什么，小声对林说了声抱歉，就走远接通了我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