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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死生不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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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说,成年人的感情是理智而内敛的。有什么误会,大家会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能说开就继续,不能也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可宋知却觉得,自从听见沈肃说“纠缠”开始,自己的理智就已经灰飞烟灭了——为什么?你对他是此生不悔,对我就是“不再纠缠”?
去他妈的一别两宽,我一点也不欢喜。
宋知把手抽出来,用拇指挨个按着其他四指的关节,用力程度堪称五指之间有私仇。
自从知道自己是灵君的转世开始,宋知就在不断的想——若自己就是医院的一个普通医生,沈肃还会不会注意自己。
可这个问题是一个死结,他根本没法把自己和灵君完全割裂开来——从威霸天到他与沈肃的第一次的见面,从魔族的觊觎到这两次去找他的病人,都是因为这层他不想要但别人却不断提醒着他的身份。
沈肃直起身,坐在宋知身边,把宋知的肩膀扳过来让他面对着自己,“你到底是怎么了?我说了,你若是....”
“对”,他的话被宋知平静的打断,“我自己就是个男的,你有的什么我没有,何况还要受别人的指指点点,我为什么要接受你?”
宋知的眼睛是有点略微像笑眼的,平时心情愉快的时候眼睛轻轻一眯,卧蚕俏皮的浮起,对周围人的感染力非常大。
而此时,浅褐色的瞳孔就像冰冷的无机质瓷器,毫无感情的盯着沈肃,嘴角要上不上的一撇,勾起了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
沈肃的扶住宋知双肩忽的一松,面色一瞬间变得愣怔,似乎没想到宋知竟然真的给了他一个这样的答案——那些脸红,那些心动,那些笑意和暧昧,难道都是骗人的吗?
宋知向后一靠,脱离了沈肃的双手范围,“灵君既然已经投胎过一次了,性取向总不能还没变吧?”
沈肃被人叫了一万年灵君,乍一听到宋知说的话,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他说的“灵君”是前世的他自己。
可细琢磨下,却发现宋知这句话好像有别的意思——什么叫“灵君既然已经投胎过一次”?
灵君不就是他自己吗?
沈肃两手交握放在腿上,左手拇指无意识的磨着右手心内因一直用剑留下来的茧子,心中头一次出现了可以称得上“茫然”的情绪。
万年前,他与宋知一开始虽算是亦师亦友,但朝夕相处,难免会生出感情。两人都知道这份感情惊世骇俗,所以也一直深深埋在心里,不敢奢望太多。
后来他被爱而不得的痛苦思想禁锢住,无法开解,魔族圣君趁虚而入,诱惑他定下了契约。
他一妄之下堕入魔道,差点毁坏封印,酿成大错。宋知逆行天道,献祭周身功力,才算再次将魔族封印在内。
后又把神格传给他,若不是因为“神之精”,根本没有入轮回的机会。
说起来,他们最愉快的相处时间也不过就是他三百岁生辰前的那段日子——轻松的氛围与隐秘的心绪交织在一起,没有隔阂,没有误会,只有不周山与世相隔的大雪,与他和他,两个人而已。
误会?
沈肃想到这,不断摩挲茧子的手指一松,抬起头看着宋知。
宋知和万年前的长相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偏长的眼睛,高鼻梁,薄嘴唇,只是万年前的他性格冷清,总是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所以其实并没有人能发现,他的眼睛其实是一双典型的笑眼——笑弯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就像浸满了蜜一样。
而他如今能发现,也是因为这辈子的宋知有一个很明显的性格——爱笑。
他好像突然发现了自己忽略已久的矛盾——人就算换了个地方,性格都会跟着改变,都会认为自己是一个不一样的人,更何况是经历了一次轮回。
他一开始就把宋知当成灵君来相处,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宋知却没等他把自己反思完,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说,“既然都说开了,那就....”
话还没说完,垂在身侧的那只没受伤的手突然被人用力一拉,他一个不防,直接倒了下去。
却没有倒在沙发上,而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那只受伤的手被紧紧固定在身旁,没有受到丝毫牵连。
耳畔传来低沉磁性的声音,“还没说开,你总要给我一次缓刑的机会好不好?”
“嗯?”
最后一个“嗯”字简直把宋知的鸡皮疙瘩都要“嗯”出来了,炙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朵里,
他恼羞成怒的耳根子都红了,简直能徒手捏碎一个核桃——这种谈不过就色诱的方法是谁发明的,是不是太“丧尽天良”了
!!!
宋知怒气冲冲的偏过头去,正见到沈肃恳求的小目光,本来就是强撑着发通火,顿时气急败坏的噎了一嗓子——忘词了
他没好气的给了沈肃一肘子,“行了,都半夜两点了,我明天还要上班....”没怼开,沈肃固定的太牢
“松开!我要去睡觉....”
终于找到症结的沈肃心里一喜——看来宋知的确是因为自己把他当成灵君才生了这么大的气。
沈肃没有放开他,而是攥住他的手,细细的抚摸着他的手指,“是我不好,没能在一开始和你说清楚——在我眼里,灵君是你,宋知也是你,你无论转世投胎多少次,你就是你。我喜欢是你这个人,跟你叫什么,什么性格,什么长相都没有关系,你这辈子叫宋知,我就喜欢宋知;你下辈子叫张三,我就喜欢张三;你叫李四我就喜欢李四....你开朗活泼也好,抑郁沉闷也罢....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叫‘上穷碧落下黄泉’吗,我对你亦是如此,生生世世,死生不负。”
宋知被灌了一耳朵情话,心都快酸死了,嘴还在阴阳怪气的问,“那我要是投胎变成魔族呢?”
沈肃终于把两世以来堆积的情意光明正大的说了出来,满足的在宋知肩头蹭了蹭,像一条大型忠犬,要是有个尾巴早就竖起老高了。
可人一满足,就容易说话不过脑子,他轻轻捏着宋知的手指,开口回答说,“魔族是欲念化成的,人是不能投胎变成魔的。”
宋知一下就抽出手,凉凉的开口说,“你知道的还挺多啊!”
沈肃这才反应过来他回的那句话是什么,还没等开口补救,宋知就一手戳向他肋骨,他根本没想到宋知还会偷袭,一口气岔在了肚子里,直接松了手。
宋知直接起身,快步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卧室门口,手放在了把手上。沈肃的一个“别”字刚说出口,宋知已经打开了门。
而他要进去的脚步也瞬间顿住了——屋内的装饰很简洁,一眼就能看完,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个衣柜,可让他震惊的却是书桌上放着的相框和墙上挂着的大幅海报。
那些照片在他家的影集里能找到一模一样的——满月、百天、每年的生日、上小学、上初中.....他妈是个注重仪式感的人,所以几乎每个纪念日会拉着他去照相,他家的影集多的数不胜数。
可那些照片就像同期复制一样,出现在沈肃的的家里——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面容加在一起,他竟一时哽住了言语。
墙上的大幅海报挂的是他升学宴在台上讲话的照片,那是他第一次穿板正的衬衫和裤子,身体觉得束缚的很,只想快点讲完快点下台,赶紧换一身宽松点的衣服。
他记得他全程表情都很严肃,生生把一个“985”大学的升学宴,讲成了赶场子的效果。
可抓拍的人手艺却很好,把他在说话间转瞬即逝的一个微笑拍了下来——有点俏皮,也有点可爱,正是青春最美好的模样。
宋知回过头去,轻轻地开口说,“这些...你....”他明明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到嘴边却不知道该问什么——这些都是你照的吗?那个时候你在哪里?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沈肃上前将半合的门打开,先一步走进去,“我不知道该怎么靠近你才能不让你害怕,想了很多方式——像当老师、,做邻居...都被自己否定了,因为那些都太熟了,你总会发现我的样子一直没变化。后来我发现伯母挺喜欢照相的,就开了个照相馆。”
他拿起书桌最外面的一个相框,“这个是你16岁生日那天,伯母带你来拍照,你当时着急去学校打篮球,对付照了一张就走了.....”
然后又随便拿了一张,“唔,这个是你14岁,奥数比赛第一....”
“你10岁那年元宵节,得到了个兔子花灯....”
“7岁,刚上小学...”
“这张最可爱,是你四岁的时候,拍照之前玩了一手泥巴,伯母要你洗,你非要那么照....”
宋知看着那张照片——白嫩的小手上都是泥,衣服,脸上也沾满了灰色的泥点,大笑着看镜头,像个二傻子。
原来在那些青涩的、稚嫩的年少时光里,一直有一个人在默默陪他长大——他的委屈,他的喜
悦,他的难过,他的坚持,那个人比他自己还了解。
原来爱,从不是没来由的空口无凭,而是毫无怨言的默默守护和始终不变的陪伴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