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九个小陀螺 ...
-
夜晚永远是夜晚，可这个夜晚，对于艾莉尔来说却极为痛苦艰难。
少女紧皱的眉证明了她正在经历一场极不安稳的睡眠，眼泪像是星光一样零散的破碎，湿了枕头。
……
“喂，艾莉尔。”无尽的黑暗中，仿佛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扭头，对上一双墨色晕染开的黑眸。
“活下去。”低沉冷冽的声线在耳边响起。
身体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深渊，眩晕感令她止不住地心悸。脑海里是骨肉破裂的声音，血色飞溅，耀眼又灼热。炫目如火焰，如铅华的红莲。
无尽的血液从男子身上涌出，染红了他似乎亘古清冷的眸，染红了她的世界。
下一秒，黑眸的主人便消失迫散。
……
“咚咚咚！”紧密的敲门声传来。
利威尔有些疑惑，谁会在深夜还敲他的门？莫非是埃尔文有急事？
坐在床上的他起身，虽已午夜，他却根本毫无睡意。
门开了。
下一秒，一个柔软温暖的身体扑入他的怀抱，带着急促的呼吸与哽咽声，带着女人特有的柔美与芬芳。似乎受到了极大惊吓，她的身躯还在颤抖，脸上的眼泪染透了他胸前的衣衫。
利威尔完全没有料到，冷清的眸微微放大。这是这些年第一次与女性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身体有些莫名的僵硬起来。他直挺挺的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这女人，是怎么了？
“兵长，”抽噎的哭声传来：“我刚刚梦到你和巨人战斗，然后就不在了。”她紧紧搂住眼前的男人，他胸膛里传来坚定而有力的心跳声令她感到略微心安。
“对不起，兵长。”她道歉道，“我是太愚蠢才会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其实，兵长你比我更痛苦，对不起。我实在是太幼稚了。”
闻言，他黑眸微沉。胸前是被她泪水浸湿的一片，不知道还有没有鼻涕，但他竟然没有感觉到洁癖复发的厌恶感，也没有伸手把她推开。
她的体温隔着衣料传来，带着暖意，似乎也靠近了他心底坚硬的寒冰。
还好，她还活着，站在他面前。
“我说，艾莉尔。”深不见底的眸子微微泛起了波澜：“别把眼泪鼻涕都蹭在我身上。”
“也别用什么莫名其妙的梦诅咒我……否则，我真的会考虑追究你的过错，把你赶出利威尔班。”言语虽是警告，却透着难得的平和与微微的暖意。
艾莉尔一愣，这才如梦初醒般急忙向后退去。她刚刚…是干了些什么啊？那些从小就被培养起的矜持全部都不见了吗……
他无奈的望着她，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紧皱的眉川却微微舒缓下来：“过来。”利威尔走向办公桌旁，烛光昏暗。
“我们推测女型巨人的身份是宪兵团的阿妮.利昂纳德。后天，王城便会命令我们上交艾伦，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他的语气渐渐慎重起来，严肃又认真。可突然，他脚下微微踉跄了一步，刚刚舒缓下的眉再次紧皱起来。
“兵长！”艾莉尔急忙扶住他：“你这是受伤了吗？”
“该死。”他咬牙，又缓缓稳住步子：“别管这些琐事，你听我说。”
他继续道：“后天，三笠与爱尔敏和艾伦会把目标引诱到地下道。如果目标进去了，我们则不废一兵一卒抓住她。如果失败，艾伦会使用巨人之力与她作战。你的任务，就是在失败的情况下协助附近居民的疏散工作，明白了吗？”
她坚定道：“明白！”
利威尔点头，望了她一眼道：“你该回去了。”说完，又稳步走到床边。
“兵长，是脚踝受伤了吗？”她担心的望着他的脚：“你的伤怎么办？有处理吗？”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黑眸沉静，语气平定。
“不行，”她坚持道：“我去找药水。”语毕，也不等他同意，就向自己房间跑去，她记得房间里有佩特拉之前为她准备的医药箱。
心中又是一阵疼痛。那四位再也不能相见的亲密战友们。
女型巨人，我非要宰了你不可。
——————————————————————————————————————
调查兵团的马车缓缓驶入王城，周围因提前戒严而人影稀疏——又是新的一天。
艾莉尔走在马车旁边，上面坐着“艾伦”——让.基尔希斯坦假扮的艾伦。想起这个叫让的男孩听到自己要假扮艾伦时的表情就一阵好笑，阳光勇敢的男孩子，虽说偶尔有些自大，但却有着单纯的本质。
埃尔文与利威尔在前方带路，四周的房顶上是宪兵团的士兵，那种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神色令她反感。艾莉尔刻意将头压低，以防止被认出。她走上前，到了埃尔文与利威尔身边。
“埃尔文团长，我不能再向前了，否则…”她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艾莉尔，你先在这里等待。”埃尔文巡视四周，即使是在关系到兵团未来存亡之际时，他仍旧冷静缜密，坐怀不乱的施展着最有利的计划，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扰乱他王者般的头脑。
而此刻，埃尔文海一样湛蓝的眸子里沉淀着冷静的铅蓝色：“如果第一计划失败，立即赶往指定地点完成任务。”
“明白。”她小小的行了军礼，表达着自己坚定的决心。
“艾莉尔，千万别忘了你的任务，成败在此一举。”利威尔轻轻撇了她一眼，叮嘱道，语气清冷却认真。
她点头，再次向他行了军礼后，走入一旁不起眼的小巷里默默的等待着。
队伍渐行渐远，时间也一分一秒的过去。她默默祈祷着一定不要有人员伤亡。
可就在这时，一阵刺眼的强光从远方的街道上空闪现，大地也似乎都为之战栗。热浪铺天盖地的涌来，灼热的气体令每一个人都下意识的闭眼。苦重而炎热的空气仿佛微微停滞，巨雷般令人心惊的响声蒸腾，窒塞，酷烈，奇闷。
再睁开眼，仿佛一切都是一场错觉，但所有人脸上未收回的惊愕证明了刚刚的一切都真实的存在过。
她心下一沉，启动立体机动装置，迅速赶往要疏散的地点。
在几条街后。
埃尔文淡蓝色的眸子闪着耀眼的光辉，又敏锐，又细致，衬托着主人的智慧。他们，果然赌对了。
利威尔鸷鸟一样锐利的眼神深处流露出一种凶狠的气象，目光棱棱。他望了一眼埃尔文，依旧是一贯的波澜不惊。可渐渐紧握的拳头却泄露了主人的心绪。
“利威尔，”埃尔文看向身边的男人：“脚受伤就不要上战场了。”
他微怔，看向他：“如果军团能完全处理的话，我会的。”
埃尔文似微微犹豫，却还是认同的点头：“脚伤加重的话，对军团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知道。”利威尔应道，头却扭向那个光团出现的方向：“不过，埃尔文，你反倒是更让人担心的那个吧。你似乎还有麻烦没处理啊。”
他又望向前方，宪兵团的人已经出现在不远处的视线里。
“呵，”他微微嘁了一声，：“一群笨蛋。”
——————————————————————————————————————
艾莉尔启动立体机动装置，迅速朝着王城另一边的事发地奔去。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孩子的哭闹声，人们的喊叫声，马车飞奔的声音与各种嘈杂混乱交织在一起，映着断壁残垣与破碎的肢体，鲜血与废墟让她触目惊心。
不远处，女巨人金色的发丝隐约在阳光下闪着寒光。随着她的动作，不断有楼房被击毁。而那些过惯了城内安逸生活的居民，还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艾伦呢？艾伦怎么没有出来……
可是没有时间容她多思虑，女型巨人就在不远处。就是她…是她杀了自己的同伴！
恨意从心底如疯长的藤蔓般不断涌出，杀意如雪山山尖千年不化的寒冰覆上她的眸子。
……
“如果第一计划失败，立即赶往指定地点完成任务。”……
“艾莉尔，千万别忘了你的任务，成败在此一举。”……
……
脑海里突然回想起埃尔文和利威尔的话，那语气透漏着认真以及慎重。望着近在咫尺的女型巨人，她的神色犹豫。
艾伦，只能拜托你了！
“可恶啊。”她咬牙，却立刻调头，奔向那些还处于惊讶状态的居民，那茫然无措的神色令她恨不得揍醒他们。
“你们跟我来！”她站在屋顶上，风凌烈的吹着她的发。
人们抬头，呆呆的望着她。
“如果不想成为巨人的口粮就别傻站着！”她大声的吼，说完，向城里的另一方跑去，下面的人这才如梦初醒般跟上她的身影。
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谩骂以及质疑铺天盖地的涌来。
“喂，士兵，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怎么会有巨人出现啊？”……
“快回答我啊，士兵！”……
“是不是你们调查兵团把巨人引来的啊！”……
“我们的这些损失是不是都应该由你们来赔偿啊！”……
“你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啊，我不想死啊！”……
人群拥挤喧嚷，恐惧与批判的话语让她心中郁结，涨红了脸。
“给我闭嘴！”艾莉尔停下，站在屋顶上，望着下面的人们。她逆着光，黑眸里仿佛有冰凌闪动，冷漠的表情摄人心魄，死死盯着下方的人群。
“你们这些过惯了富贵日子的人知道被巨人吃掉的感受吗？”她大声质问。
“知道为了人类那些士兵付出了多大代价吗？”
“你们不想死的话就给我闭嘴！”不断有石块飞来，杂处一阵阵烟雾：“我这把刀只想沾上巨人的血，明白吗？！”
她握住刀柄，举起手中的刀刃，神情冰冷。抬手指向另一个方向：“不想死的话就跟我来！”
说罢，继续转身跃向指定的地点。
原本骚动的人群虽然还有抱怨与窃窃私语，但是也老实的跟着前方的身影走向城市另外较为安全的一侧。
就在这时，又一道耀眼的强光闪动，天地都在战栗。
她扭头望向那个方向，这次应该是艾伦了吧。
“艾伦…”她低声呢喃：“人类的希望，调查兵团的未来，就靠你了。”
“加油啊…艾伦。”
——————————————————————————————————————
尽力疏散完了所能疏散的人群，在远方的一切巨响都逐渐消失后，她转身跃向战斗的地方。
残垣断壁，伏尸过百。现状惨不忍睹，但一切都归于平静。
“报告兵长，任务已完成。”她心中沉重，来到利威尔身后轻声向他汇报。
利威尔一身调查兵团战斗的衣服，换下了今早出去时穿的便服。刀柄上残留的血痕表明他刚刚战斗过，俊美的脸阴郁冷静。
他未回答，只是微眯了双眸。目光盯着不远处的一块巨大而透明的水晶般的物体。
他的斜后方，站着正被宪兵团所看护的埃尔文。
她走上前，三笠与爱尔敏正抱着昏迷的艾伦。红色的纹路还在他的脸上清晰可辨，青涩俊逸的脸庞已经依稀透露出成熟的痕迹。
他就是人类的希望啊。可是如此重担压在一个十几岁少年身上，还是令她感到心疼。
水晶在她前方，让一脸愤慨的望着那块巨大的水晶。
为什么所有人都盯着水晶露出这种表情？那里面，究竟是什么？
艾莉尔走到让身旁，晶莹剔透的水晶在阳光的反射下极为夺目，流光四溢——一位金发少女面色沉静的封在里面。
金发顺着她姣美的面容安静的垂在一旁，泪痕还残留在白皙娇嫩的肌肤上。纤长的睫毛一动也不动，似乎是进入了一个静谧安逸的梦。
但是，她身上所穿的宪兵团兵服却直直的刺入艾莉尔的眼底。
……
“我们推测女型巨人的身份是宪兵团的阿尼.雷昂纳德。”
……
利威尔的话仿佛又回荡在脑海中。
宪兵团？阿尼.雷昂纳德？
她的眸子渐渐冷漠下来。
那个害死了利威尔班四个战友，害死了无数人无辜生命的就是你吗？嗯？
恨意在眸里凝聚。
“叮！”
随着一声清脆的刀响，她拔出刀刃对着水晶砍下去。因为用力过猛，刀片折断，而水晶却安然无恙。
怎么会这样？！
“没用的。”让望着一脸错愕的她提醒道：“已经断了一把了。”说着还举起握在手里残留的半截刀刃。
“可恶！”她狠狠的捶上水晶，手指传来撞击的闷响，虽然疼痛，却远远不及内心的苦楚。她呆呆的跪在水晶旁，望着水晶里的少女。
佩特拉，奥卢欧，根塔，艾鲁多，还有熟悉的大家就这么的离开了，再也回不来了吗？明明凶手就在眼前，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啊。
眼泪一滴滴的从眼眶滑落，她用手捂住脸庞防止哽咽声溢出。
四周寂静，所有人望着眼前的现状都有着片刻的沉默。沉默过后，便开始清理现场。
因为没有了硬性任务。艾莉尔起身，跑进不远处的小巷里。这里还未被完全破坏，却也人迹罕至。不用再压抑自己的感情，她哭出声，抽动的肩膀显示着主人的痛苦。
我真的，好想你们。
——————————————————————————————————————
“喂，”巷口的光被一个人影阻挡，低沉清冷的声音传来。
他来了。
“兵长。”她慌忙擦去眼泪，向眼前的男人行了军礼：“是有任务要交代吗？”
利威尔迈步走进，黑眸平静，却隐没着解不开的寂霁，如阴云一样笼上他的眉。
“明明看着那个害死大家的凶手在眼前，却无能为力。我真是太没用了。”鼻子一酸，眼眶再次红了起来。
他闻言抬眸看她，下一秒，却伸出手揉了揉她凌乱的乌发。
“这么说的话，”他的目光似望向未知的远方，语气带着微微沉静：“似乎人类都很没用啊。”
“兵长…”感受着眼前男人的动作，她愣住，心底有阵阵暖流涌过，透过他的指尖，传入她的心里。
仿佛没有经过思考般，她伸手抱住眼前的男人。熟悉又令人安心的味道再次铺入她的鼻翼。好温暖…真的好温暖…
似乎没有料到她的动作，他身子微微僵硬，还放在她发间的手指也微微僵硬，却依旧没有推开眼前的女子。
良久，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这动作似乎是，轻轻的拥住了她一样。
“艾莉尔，”他的声音如致命又醉人的毒药在她的耳边响起，令她无言。
“好好活着。”否则，好像身边的人又一个一个死去，只剩他自己。
她听着，在他怀里用力点头：“我会好好活着一直在您身边的，我保证。”
那一刻。
斜阳，小巷，废墟，清风，硝烟，喧闹。
仿佛一切都静止，彼此的体温隔着两层衣料温暖着对方。
可这时，一张阴沉的脸从小巷前闪过，如闪电，如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