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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皎皎孤月照真心 欣欣向荣再扬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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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芊从没见过司捻这副样子。
一直以来,除了偶尔几次把她逼急了,其余时刻,司捻都像是个淡漠世事、冷情冷意的木偶。
与她相处的时候多了,姜芊似乎有些明白了残月此名的含义。
司捻自内而外散发的气质,就像一块白瓷静静躺在清寒苍白的月光下,整日经受夜半凉风的侵袭,时日多了,自然就变成淬了冰的残月。
虽外表可观,但人每每靠近,都会被她的不近人情冻得想要远离。
司捻是姜芊硬抢过来的。
甚至是以一种不太正当的手段抢来的。
她们二人走上同一条路实在太偶然,太不可思议。
或许是这个原因吧,姜芊一直不敢完完全全地信任司捻。
暗夜里,她们二人无声对坐。
姜芊好不容易将自己拿着钥匙的手抽出,把司捻带进了屋内,然而司捻却一直紧握着姜芊的另一只手,这一次怎么也不肯放手。
姜芊只好坐下,静静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她端详着司捻喝醉的样子,思绪越飘越远。
黑夜静谧,四周没有声音,醉后的司捻眼底升起了一层飘缭的水雾,看起来有些呆滞。
姜芊无意识地扫过司捻的脸庞,一束月光斜斜地从司捻身后投下,她头上的白玉冠散发出微微的荧光,冷白色的皮肤被笼罩在月下,衬得她的身形更显清冷绝尘。
注意到姜芊在盯着自己看,司捻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
姜芊看了看自己被死死握住的手。
“……”
司捻到底在害羞什么。
话说回来,究竟是谁骗了司捻的感情?好端端地突然要喝酒,狂喝了一下午,醉了对着我说什么“真心的”。
天呐,不会是原县令吧……?!
小小县令竟然玩弄宰相之女的感情,令平日高冷待人、克己复礼的高岭之花司捻一朝堕落,深夜买醉,借酒消愁。
不过,司捻这种世家贵女是怎么学会如此豪放地喝酒的?
她父亲那么高的职位,怎么会让自己女儿有宿醉的可能?
我都不知道她还会喝酒呢……
姜芊想到此处,自然而然地问道:“司捻,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
司捻听见姜芊的问题,有些懵懂地抬起眼眸,回答的声音却仍像平常般冷淡:“一直都会。”
姜芊听着这跟没有回答一样的答案,谅司捻是个醉酒的,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随意地扫过司捻那双眼睛,发现与平常不太一样。
此刻,司捻那双桃花眸像流动的水,如石上清泉般清澈明朗,眸底泛起微动的波澜。
那双水盈盈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姜芊,毫不避讳,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
姜芊感到自己手上的束缚松了些,司捻轻轻吸了一口气,像是准备了很久,才道:“我自小就称不上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我出生那天,父亲见是个女孩,就命人把我丢了。”
“后来不知道我娘出了什么事,父亲才叫我乳娘把我捡回来。”
司捻神情平静,就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那日下大雪,很冷,乳娘捡我时发现我还活着,竟将她吓了一跳。”
“后来,她看见我紧紧攥着拳头,便一点点扒开我的手,就看见——”
“我手心里躺着一团雪。”
“我那个父亲,就这样定下了我的名字——”
“司捻。”
“我想我娘大概是死了,因为自我出生,到现在,我都没有见过她。”
“她住的屋子被父亲封了起来,我偷偷进去过,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灰尘。”
姜芊听着司捻的讲述,想起虞嫣同她讲过的那个传言,就是在司捻降生前,皇帝的轿辇停在宰相府前两天两夜,刚听见司捻出生的消息,轿辇便离开了。
随后,马上有人看见一个身形娇小的人包裹严实,被人搀扶着从司宅后门走出,急急忙忙走向轿辇的方向。
第二日,宰相夫人失踪。
一时间,流言四起,大街小巷都在传“深宫有佳人”。
到了如今,没人敢明目张胆地谈起,只是当年之事,是真是假,未有定夺。
姜芊想着,那日在皇宫我提起这个传闻,司捻惊异但不迷茫,想来她也听过只言片语。
对于一个自小就没有见过娘亲的孩子,与其让司捻接受娘亲生下她之后就抛弃她进宫去了,她反而愿意推测自己娘亲是死了。
这一切对她,真的太过于残忍。
姜芊看着面前的女子,司捻还是那样眼都不眨地盯着她,她第一次看见司捻的眼中清光浮动,带着希望。
她垂眸,后悔自己当初真不该提到那个传闻,捅司捻心窝子。
下一刻,司捻猛地抓紧了姜芊的手,姜芊被惊得抬起了头。
司捻的眼里满是坚定:“父亲从来只将我当作辅助他稳居高位的一个器具,家,不过就是个让我住的地方。”
“我曾以为人就该整日活在无尽的生死厮杀与阴谋算计之中,直到你出现,我才相信所谓真,所谓善,所谓救世,是真的存在。”
“我从前看过书上的这些词千遍万遍,却从未切实感受过。
“原来那些书没骗我。”
还不等姜芊反应,司捻又紧接着乞求般道:“我知我们有太多不堪的曾经,可能因为我是明堂修士,又或是什么司大小姐什么女官,你我多次拔刀相向,可那并不是我本意。”
“神翎城那个村妇我后来叫人放了,虞嫣、赵尘不是我真心想杀的,我是真心想看看真正的盛世,和你一起,不论多难。”
“所以,相信我,可以吗?”
姜芊第一次听司捻说这么多话,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看着司捻的眼睛,想透过那双眸子看清真相,看清所有,所有的一切。
她应该相信她吗?
她可以相信她吗?
她能相信她吗?
姜芊在心里一遍遍地质问自己,耳边回响起不同的声音。
“京城人人皆知。司家的人,里外不一,却权势滔天。”虞嫣警告过她。
“那你怎么可能斗得过明堂的那些人。”赵尘对她的天真不屑一顾。
“可你手下留情,这从不是乱世的生存之道。”金云尊告诫她,不能手软更不能心软。
“若天下之路都为你开,那留给他人的,也不过是一片混乱。”天乾尊的话语敲响了她脑中的警钟,必须为大局考虑。
“我们等着你回来的那天。”还有爹爹娘亲在等她,她不能失败。
如果司捻所说的都是假的,她会因此功亏一篑。
想到这,她意识回笼,深深地看着司捻道:“先睡觉好了。”
闻言,司捻瞳孔猛地颤动。
姜芊还是有些不忍心,一边用另一只手覆上司捻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背,试图把司捻的手扯下来,一边微笑道:“至于该不该相信你,等我日后好好考量。”
听到这话,司捻才放松下来,姜芊成功救出了自己的手,自在地甩了两下。
她心道:“这闹剧,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深夜,二人同睡在一张床上,碍于面子,她们都穿着衣服。
姜芊把那床被子全推给了司捻,自己只盖着一角,听了刚才那段话,她觉得司捻怪可怜的。
好好的一个司大小姐,来这跟自己流浪……
可她说她是真心想看看真正的盛世,和自己一起,不论多难。
姜芊想来想去,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司捻躺在旁边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等听到旁边没有动静,传来姜芊轻而缓的呼吸声,她才敢坐起来。
夜里一片漆黑,司捻只有贴近姜芊,才能看清她的面庞。
炽热的鼻息若有似无地喷洒在姜芊的睡颜上,她微微蹙了蹙眉,紧闭的双眼下那微翘的睫毛也颤抖起来,就像蝴蝶扑闪着翅膀一般。
见此,司捻嘴角上扬,在黑夜里无声地笑了。
此刻,她眼底的醉意早已消失不见,只有得逞的快意与欢欣。
她静静看着姜芊沉睡的模样,伸出手来想触碰那人小巧的脸,却又胆怯地收了回去。
转而用手指勾起她们二人的衣裙,让它们凌乱地重叠在一起,蓝白相间,月光为它们覆盖了一层朦胧的轻纱。
司捻这才满意,将自己身上一半的被子盖到姜芊蜷缩着的身上,随后躺下,抿了抿嘴唇,像在回味刚才的什么……
果然天真,这才几天,就可以跟我睡在一张床上了。
天光大亮时,姜芊才睁眼,眼下一片酸胀。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环视四周,发现屋内没有一个人,想来司捻已经起床了。
正当她臆想司捻他们抛下自己独自上路的情景时,“吱呀”一声,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姜芊立马握上惊秋刀,警惕地看着那扇缓缓打开的门,门外走进一人——哦,司捻啊。
二人尴尬地对视,姜芊有些心虚地抿抿嘴,缓慢挪动,试图用身体挡掉自己握着刀的手。
司捻似是没看见,又变回了惜字如金的司捻,淡淡道:“下楼,用早膳。”
姜芊顿时像得了赦免一般,随便扎了扎头发,理了理衣服,马上跟着司捻走了。
一下楼,姜芊便看见苏燕杨驰邱舍坐在一桌聊得热火朝天,桌上……还什么吃的都没摆。
见状,她挑了挑眉,觉得让他们都去吃馒头这个想法可以立马实现。
苏燕最先看到她们走过来,贱兮兮地调侃道:“小师妹,昨天醉酒的到底是谁啊?怎么你眼下一片青黑,司捻还是老样子?”
姜芊皮笑肉不笑地回怼道:“你是真不想要你那条手臂了?”
苏燕顿感手臂一寒,京城初遇的回忆还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看见苏燕被怼,杨驰和邱舍二人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姜芊走近三人,敲了敲桌面,道:“走了,别在这吃早饭,以免把人老板吓到。”
一刻钟后,五人在路边站着,人手一个白面馒头。
杨驰边埋头苦吃边哀嚎道:“小师妹,咱们不能放点咸菜啥的配着吗?还有啊,这一个馒头怎么够吃?”
姜芊嘴里嚼着馒头块,漫不经心答道:“修仙者身怀灵力,少吃一点又不会怎么样。”
司捻站在姜芊旁边,倒是提起正事来:“你昨日救的那女子,打算什么时候接?”
姜芊将最后一块馒头扔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残渣,胸有成竹道:“那当然是,现在。”
“走了,师兄们,干正事啦!”
五人并排向前,坚定的步伐在阳光下格外耀眼,他们终会如自己所愿,一如今日般坚毅地走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