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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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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受了伤的缘故,即使是被沈君无抱在怀里,小黑龙也依旧是一动不动地缩成一团,呼吸十分清浅。
沈君无抱着他,指腹轻贴在他坚硬的鳞片上,只觉得指间一片冰凉。
细细查探一番之后,黑龙体内的灵气果然是乱成一团,在经脉中胡乱游走冲撞着,再加上血脉的刺激,体内各处经脉现在就像是个战场,处处脆弱的不堪一击,却又因为体质足够强悍,破损的地方很快便会重塑,但很快又会被再次冲破。
此间痛苦,不言而喻,
不过,这也是变强的代价。
虽然知道这是羌垣必须要经历的痛苦,但沈君无还是抬了手,温热的掌心慢慢地覆上了小黑龙的后背。
就如同羌垣幼时一般,边替他梳理周身的灵气,边安抚着他。
“也不知道在逞什么能……”
林子里安安静静的,只听到沈君无似有若无的一声叹息。
如同轻羽落于水面,月色里连一丝涟漪也不曾泛起。
圆月高挂枝头,银辉透过稀稀落落的林叶,斑驳地落在沈君无的肩头,月光似是模糊了他周身的轮廓,素色青衣勾勒出几分仙气飘渺来。
青丝浮动,月下仙人。
只见那“仙人”低头垂眸,席地而坐,骨节分明的手指翻动着,细看之下,指间却是夹着一枚铜钱。
羌垣靠在树上,恍惚间睁眼,只觉得那身影与记忆里逐渐重合,似梦似醒间轻声唤了一句,“师父……”
声音有些干涩喑哑,甚至听不出什么语调。
而那人却恰好抬头朝他这处瞧了一眼,停了手指间的动作,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多了几分惊喜。
他起身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笑,“你终于醒啦?”
朗朗少年音,带着几分意气与轻快。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声音样貌,乃至于身形姿态和气质,都在告诉羌垣,他恍惚间错认的少年并不是羌垣那个连梦里都会出现的人。
梦,终究还是梦。
羌垣垂眸,神色间多了几分清醒与落寞。缓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地起身,似是丢了魂一般,一言不发地找回落在自己身边的剑,然后便要往山下走去。
脚步凌乱,东倒西歪。
终于歪了几步,支撑不住,就要往地上倒去,却被沈君无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
“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明明受了重伤还要到处乱跑?”
羌垣却并没有回答,只是稍稍推开了沈君无搀扶的手,微微颔首表示谢意,然后便撑着剑,一步一步,继续往前走着。
“好歹我也勉强算是救了你一命,你这人倒好,对救命恩人不道声谢也就算了,连句话都不肯开口说?”沈君无拦住他,说话的语气颇有几分之前不讲理的公子哥的模样,“怎么?该是我欠你的不成?”
羌垣终于抬头看了沈君无一眼,却并没有多少情绪,他抿了抿苍白的唇,轻声道,“多谢道友相救。”
“这就没了?”沈君无故意提高了音量,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你看我像是个这么好说话的人吗?”
“还烦请道友告知应当如何?”羌垣站直了身体,眉头微微皱起,端的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好似他天生就是这般正经之人。
若不是沈君无见惯了羌垣在雎吾山上之时,日常撒娇耍赖还经常偷藏他酒壶的混蛋模样,怕是真的能被他这副模样唬住。
内心胡乱编排了自家徒弟几句,沈君无理了理衣服,依旧装模作样地开口道,“我救人向来是图个机缘巧合,你能得我相助,也算是你我的缘。”
胡编乱造的本事,沈君无向来是信手拈来,毫不费事。
“按我的规矩说,本该是收你一枚铜钱作为报酬,但是看你这副模样,倒也不像是个有钱的,不如就拿些别的东西来抵?”
“道长有话不妨直说。”羌垣显然并没有什么耐心听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和他绕弯子,他现在一心只想回到雎吾山去。
自从那日雎吾山对敌不慎中招晕了过去,醒来之后羌垣便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雎吾山,起初他以为是闯进山上的那群人趁机带走了自己,后来恰巧进来两个莫名奇妙的人向他解释了半天,他才知道自己似乎是被什么高人所救。
原是想着前去道个谢,羌垣便要回雎吾山上去,但那两人不知哪根筋不通,偏偏拦着不让,还说什么要等他们师兄吩咐,羌垣索性直接动了手。
虽说有些不太客气,但他一时间也顾不上许多,他只怕若是师父没死,在雎吾山上遇上什么不测,而他又恰好不在,定是要后悔一辈子。
回忆至此,羌垣只觉得胸口一闷,便是一口鲜血从口中吐出。
“你瞧都伤成这样了,还要逞强,怕不是要一命呜呼了,你这人才觉得好?”沈君无习惯性地按住羌垣的肩膀。
“我倒是想知道这位道友你到底为了何事连命也不想要了?”
对于沈君无的好意,羌垣倒是没有再躲开,他的视线只是落在沈君无的手背上许久才移开。
抬手擦净嘴角的血,羌垣用轻到几乎不能分辨的语气道,“自然是比命还重要的事情。”
“有人,在等我。”
他这话说的不清不楚,沈君无却只是愣了一下,便反应了过来。
当初死遁之时,沈君无有意留了疑点让羌垣留有一丝希望,却不曾想这也成了他的执念。
一时间他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只得收了手,沉默不语。
羌垣却是依旧记着眼前这少年之前说过的话,“道友想从我这里要什么不妨直说,若是我能给的,我定会相与,只除了这把剑。”
说罢,便扬起了手中的剑。
听到这话的沈君无脸上却是立刻流露出遗憾的神色,仿佛是早已知晓是这样的结果,感叹道,“倒是我和这把迫雪无缘了。”
“迫雪?”
“你竟不识这把剑?”沈君无装作一副惊讶的模样。
“此剑是家师赠予。”羌垣握紧了剑柄,不知道是回忆起了什么,脸上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痛苦,“他却是未曾提及此事。”
“估摸是你师父事多,忘记了。”沈君无摸了摸鼻尖,干干地笑了两声,继续道,“此剑名唤迫雪,乃是云清临渊仙尊曾经的佩剑。”
“云清?”
“云清可是这太虚境内第一修仙门派。”沈君无说着便指了指脚下,“此处便是云清主峰,再往上,便是峰顶,登上峰顶,便成了这云清人,自此不问人间事。”
“你师父既得了这临渊仙尊的佩剑赠予你,想必你师徒和云清关系甚笃,在这云清主峰救你一命,倒是我多管闲事,多此一举了。”说话间,沈君无的视线始终落在羌垣脸上,观察着他听这话时的神色。
毕竟将羌垣送进云清历练,才是沈君无计划里最重要的一部分。
原以为让师兄带着羌垣回云清便万事大吉,却没想到他那掌门师兄是个不顶用的,竟也能将人给看丢,若不是他对羌垣的气息无比熟悉,怕是等他向他那不靠谱的师兄要人的时候,羌垣早已回了雎吾山。
清雪峰一处,坐在软榻上的慕云舒狠狠地地打了一个喷嚏。
“师父,身体是有何不适?”跪在垫子上的徐醒年忙不迭起身,开始嘘寒问暖。
“你滚远点。”慕云舒掩着鼻子挥了挥手,有些心烦意乱,“你个不中用的,让你找人找得如何了?”
“……”被骂的徐醒年只得往后退了几步,蔫着脑袋答了一句,“未曾找到。”
“果然是个不中用的。”慕云舒又骂了一句,然后便揽了揽身上的衣服,从榻上起身。
他倒是没想明白他这徒弟找人是否真心,只当他是能力不济。
“这云清四十八峰处处都设有阵法,而如今除了主峰上用来考核的那几处,并未曾有别处的阵法被触发过。”徐醒年跟在慕云舒身后,小心翼翼地推测着,“若是他还在云清,定是不会没有动静的。”
慕云舒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问道,“新弟子考核如何了?”
徐醒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答道,“我来之时,已有两人通过了考核,看模样,似乎并没有触发过山上的阵法。”
“嗯?”慕云舒听完却是来了兴致,“这两人是何模样?”
徐醒年回忆了一下,“一名少年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孩子?”慕云舒挑了挑眉,似乎是有些疑惑。
“之前这两人似乎和另一个青衣散修在一起。”徐醒年想起之前高台上看到的一幕,“那青衣散修倒是个有本事的,只是不知为何没有先一步登上峰顶。”
“青衣……散修?”慕云舒轻声念叨着,脑海里却不经意地闪过自家小师弟之前的模样。
莫不是?
“去主峰看看。”
慕云舒抬腿就把徐醒年扔在了身后。
这边,羌垣听完沈君无的一番话,却只是低头看向手里的剑,并没有说话。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原来对师父的事情知之甚少,他原以为师父不过是雎吾山上那个普普通通的修道之人,经常为了山门里那些弟子们的生计发愁,衣袖里除了几枚铜板也掏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经常把遣散山门弟子挂在嘴边,却也依旧靠着接几个山下除妖的任务,艰难地维持着。
羌垣曾经以为雎吾山上的一切就是他的一切,他的师父,是仰仙镇百姓人人称道的君无仙长,护佑一方平安,却未曾想到,有朝一日,会命丧在自己亲手养大的徒弟手里。
若他是师父,即使是活着,也一定不会愿意留在雎吾山上了吧。
羌垣撑着剑,像是全身力气都泄了下来,艰难地开口道,“我和云清其实并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