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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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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杭州城。
“当当当当当当当……”夜半三更,一阵急如雨点般的铜锣响,惊起街坊四邻,接着街上传来叫声,“起火啦!快来救火啊!起火啦!快来人哪!……”
冷风镖局。
冷风儒倒剪双手站在大厅上,听着街上传来的叫声,心里有一丝快感。他,冷风镖局的少主,今年不过才二十二岁,可是他看上去却十分的老练与成熟,他在江湖上打滚了十年,辛辛苦苦撑起这个镖局,因为这镖局是他父亲冷月留下的唯一的遗产,而现在,他不但继承了这家镖局,而且还在江湖上混出了个名堂。
“少主!”叫声中有两个人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他们是跟着冷风儒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也是冷风儒的左右手。左边的是康明超,右边的是苏虞。
见他们回来,冷风儒道:“怎么样?办妥了吗?”
康明超道:“妥了。”
冷风儒有些愉快的笑了下,道:“很好,我们去看看。”
“哥!”娇呼声中,一个十七八的小姑娘披着衣服从里面跑了出来,“哥!”
冷风儒一回身,道:“竹儿?你怎么出来了?”
冷凤竹道:“哥,外面出来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是哪里着火了?”
冷风儒上前拉了拉披在妹妹身上的衣服,柔声道:“没事的,你回房去睡吧,哥去看看就回。明超,小苏,我们走。”
“是。”
着火的是沈家,离着冷风镖局不远,出了门就能瞧见那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四周的邻居都已全家出动,有的救火,有的救人,忙乱的人群中还夹杂着官府的人。
“哟 ,这不是李捕头吗?”冷风儒上前,打了个招呼。
“冷少主?你也来了。”李捕头叫李三,是杭州六扇门的总捕头,也是冷风儒的好朋友,两人闲来无事常在一起喝酒聊天。
冷风儒道:“李捕头,这是怎么回事?沈家,怎么会着火的?”
李三叹道:“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活口。”
“头,头!”两名衙役架着个昏迷不醒的姑娘从火海里冲了出来,“头,还有一个活口!”
冷风儒没说话,只是瞥了一眼康明超和苏虞,两人一惊,忙低下了头。
李三忙上前,伸手探探鼻息,道:“是沈家大小姐,还好,还没死。”
冷风儒也跟上前,看了一眼,道:“大概是被熏昏了过去,李捕头,我带她回镖局去,可以吧?”
李三看看他,道:“带她回镖局?”
冷风儒道:“李捕头,你知道的,我们两家是世交,沈老爷子已经不在了,如今这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总不能袖手旁观吧,好在沈大小姐还活着,若她醒了,也许我们还能知道是谁下的手呢。”
李三想了想道:“也好,有冷少主替我照看她,我也放心,那就有劳冷少主了。”
冷风儒道:“哪里的话。明超,带沈大小姐回镖局。”
“是!”康明超上前抱起昏迷不醒的沈大小姐沈苏宁。
冷风儒抱拳道:“李捕头,那我先告辞了。”
李三还以一礼道:“冷少主,请便!”
回到镖局,冷凤竹见他们回来,忙迎上前,道:“哥!哥,外面到底出什么事了?是谁家着火了?”
冷风儒道:“沈家。”
“沈家?!”冷凤竹一惊,看见了康明超怀里抱着的沈苏宁,“宁宁姐?宁宁姐,宁宁姐……哥,宁宁姐怎么了?”
冷风儒道:“可能是被烟熏昏了过去,没事的。明超,先送沈大小姐回客房。”
“是!”康明超抱着沈苏宁去了客房。
冷风儒道:“小苏,去请穆大夫来。”
“是,少主!”苏虞应声忙去请穆大夫穆禾。
冷风儒揽过妹妹道:“放心好了,宁宁不会有事的。时候很晚了,快回房去睡吧,有哥照顾她就行了。”
冷凤竹不解的道:“哥,沈家怎么会突然失火的?是什么人干的?”
冷风儒道:“这是官府的事,不用我们操心,有李捕头在,会弄个水落石出的。好了,别瞎想了,快回房去睡吧。”
冷凤竹点头道:“那,我回房了,不过,要是宁宁姐醒了,你记得一定要告诉我!”
“行了,哥知道的,快去睡吧。”冷风儒把妹妹送到房门口,看着她进去,这才来到客房,推门进屋,康明超连忙迎了上前。
“少主!”
冷风儒来到床前看了看,道:“她怎么样了?”
康明超道:“暂时还没醒。少主,我……”
冷风儒一抬手,道:“不用说了,这件事以后都不许再提,也别告诉任何人,包括竹儿在内。”
康明超道:“是,少主!少主,那,她怎么办?怎么处置她?李捕头知道她没死,如果现在杀了她,必定会让李三怀疑的。”
冷风儒冷笑道:“既然她没死,也许是天意。那就留着她的命,让她用命来偿还,她沈家欠我冷家的一切!当年她爹沈良武是如何对我爹和我娘的,我要让她,双倍偿还!”
康明超道:“少主的意思是……”
冷风儒道:“秦淮多美女,她也算长得不错。”
“少主!少主。”苏虞从外面进来,“少主,穆大夫请来了。”
冷风儒拱手道:“穆大夫,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打扰你。”
穆禾道:“冷少主说哪里的话?医者父母心,岂能有见死不救之理?不知沈大小姐现在何处?”
冷风儒闪到一边,道:“在这。穆大夫,请!”
“好!”穆禾坐到床边,给沈苏宁把了把脉,又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禁不住摇了摇头。
冷风儒道:“穆大夫,她怎么样?没事吧?”
穆禾道:“沈大小姐中了毒,加上烟熏才会昏迷不醒,不过冷少主放心,沈大小姐虽中了毒,但无性命之忧。”
冷风儒道:“中了毒,却无性命之忧?穆大夫,这话怎么讲?”
穆禾道:“是这样。有些毒呢,是属剧毒,只要一点点就可送了命,而有些毒呢,毒性不是很强,少量的一点只会对人的身体有些损害,但还要不了人的命,若是药量多了,就可能会出问题了。”
康明超道:“穆大夫,这枚银针是从沈大小姐的脖子上发现的。”
“哦?我看看。”穆禾接过银针看了看,闻了闻,“这银针上有毒,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来自云南一带的曼陀罗花毒。”
苏虞道:“云南的曼陀罗花毒?”
穆禾道:“这种花毒,毒性不大,但会损害人的神经,在中原很少见,中此花毒者,虽然不会死,可能会忘记以前的事,或是变成疯疯颠颠的。”
冷风儒道:“照穆大夫这么说,那她若是醒过来,岂不是会忘了以前的事?”
穆禾道:“很有可能!”
苏虞看看冷风儒,道:“那,她还会不会恢复过来?”
穆禾手捻胡须,道:“我看是很难了,就算是用药,也未必能医得好。”
冷风儒道:“穆大夫,那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穆禾道:“这要看她自己了。我先开付药方,让她表表体内的毒,等她醒了,就给她喝。”
冷风儒道:“那就有劳穆大夫了。小苏,带穆大夫去帐房支十两银子,再去抓些药回来。”
“是。穆大夫,请!”
“多谢冷少主,那,老夫先告辞了。”
穆禾离去后,康明超道:“若真如穆大夫所说,少主,还要不要把她送去秦淮?我看就是送去了,也没多大意义了。”
“暂时先让她留下再说,明超,你看着她,她若醒了,立刻告诉我。”
“是,少主!”
冷风儒背着手离开,他没有回房休息,而是去了书房,他现在在想一件事,那就是还报不报仇了。
从小到大,他的母亲叶儿就一直告诉他,要他报仇,报父仇!而他的仇家就是沈苏宁的父亲沈良武,竟管两家以前曾是世交,冷月和沈良武又是知交,而冷风儒兄妹更是从小在沈家长大,可是这一切都随着冷风儒的母亲的去逝,都过去了,两家之间的交情是名存实忘。冷风儒还清楚的记得母亲临终前的话,一定要杀了沈良武,为她,也为了他的父亲,冷月!
当母亲去逝时,冷风儒才七岁,妹妹冷凤竹才五岁,而沈良武也顺理成章的霸占了冷家的家财——冷风镖局。事实上,当冷月死后,沈良武就已掌管了镖局,不过那时冷月的夫人还在,他还没有那么张扬,表面上他是替冷家打典,实际是为了他自己。
冷风儒在母亲的坟前发誓,一定要杀了沈良武,夺回属于他冷家的一切家财,可他现在年纪尚小,他只能暂时寄养在沈家。
沈良武当他是年少无知,以为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所做所为,对他兄妹二人到还不错,还特意为冷风儒找了个师父——一代用剑名家,皇甫英。从此后,冷风儒便跟随师父四处游历江湖,他一天天长大,剑法也一天天精湛,而他的心机也渐深不可测了。
当他回来的时候,已是十年后了,他变得成稳,老练与冷静,他不在寄人篱下,他花了两年的时间从沈良武的手里夺回了镖局,名正言顺的当上了少局主,把妹妹从沈家接了回来,但这一切他始终瞒着他的妹妹冷凤竹,因为他不想让妹妹也跟自己一样,也生活在仇恨里。冷凤竹至今还不知道沈良武是被自己的哥哥故意打成重伤,气病而亡的,当然,她也不知道今晚沈家失火,也是她的好大哥冷风儒一手安排的。
“平……”沈苏宁醒了,可是脑子里一片空白和混乱,她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睡梦中有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影出现,她应该认识的,可是她却想不起了。
“平……”
江平,沈苏宁的未婚夫,可是现在,她不记得了。
“你们,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沈苏宁蜷缩在床角,大睁着眼睛看着满屋的人,有些惊惶失措。
冷凤竹坐在床边,道:“宁宁姐,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竹儿,竹儿啊!我小时候还在你家住过的,住了十几年,你不记得了?”
沈苏宁看看她,摇摇头,道:“我,我不,记得了,我,我,要,回家。”她现在不但不记得以前的事,而且连说话也有些口吃起来。
冷风儒道:“竹儿,你看着她,让她把药喝了。穆大夫,李捕头,请。”
出了房门,李三道:“穆大夫,你看沈大小姐这病,能治吗?”
穆禾手捻胡须,摇头叹道:“我看,是医不好了。毒性已侵入她的脑子,就算毒解了,她也未必能恢复过来,除非,除非有大罗金仙,否则,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
李三一听,泄了气,道:“原以为沈大小姐活着,可从她这查出点什么来,谁知道……看来,这又是桩无头命案了。”
穆禾道:“李捕头,冷少主,若无他事,老夫先告辞了。”
冷风儒道:“穆大夫,辛苦你了。小苏,代我送送穆大夫。”
“是,少主。穆大夫,请!”
“告辞,告辞!”穆禾背着药箱走了。
冷风儒道:“李捕头,真的一点头绪也没有吗?”
李三道:“毫无头绪可言!冷少主,依你看,会是什么人干的?”
冷风儒道:“要我看,应该是江湖人干的。”
李三道:“你是说,那些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杀手?”
冷风儒道:“沈良武曾是个江湖人,走过镖,自我爹死后,他就掌管了这镖局,直到五年前我回来,才从他手里接过镖局,在江湖上走镖,难免不会结下仇家,至于他在走镖这段期间跟什么人结下仇,我不知道,也不清楚。两年后他病亡,临死前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交待。”
康明超道:“虽说他人死了,可是仇家依然会报仇,请杀手灭他全家,也是情理之中。这江湖上的是是非非,谁也说不准。”
李三道:“看来,这桩命案只能不了了之了,但不管怎么样,沈家大小姐还活着,沈家还有后。冷少主,你打算如何安置她?”
冷风儒道:“我们两家也有多年的交情,如今沈大小姐落难,我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了,镖局里多一个人不算多,正好她可以陪竹儿,竹儿以后也算有个伴了。”
李三道:“那真要多谢冷少主了。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回衙门向上头交待,告辞!”
“好走!恕我不远送了,改天我做东,请吃酒,还请李捕头一定赏脸。”
“一定,一定!告辞。”李三辞过冷风儒,带着几名衙役走了。
冷风儒轻笑了一下,三言两语就骗过李三把这事摆平了。他回转客房,却见冷凤竹还在劝沈苏宁喝药,可是沈苏宁说什么也不肯喝。
“竹儿。”冷风儒叫着走了过去。
“哥。”冷凤竹端着药碗走上前,“哥,你回来的正好,还是你劝劝吧,我怎么说,嘴皮子都磨破了,宁宁姐就是不肯喝药。”
“把药给我。”冷风儒接过药碗,坐到床边,“苏宁,乖乖的听话,把药喝了。”
沈苏宁看着冷风儒,只觉似曾相识,可又不记得了,她看了半天,冲着冷风儒傻笑起来。
冷凤竹惊喜的道:“哥,宁宁姐在冲你笑耶!宁宁姐,你是不是记得我哥了?”
沈苏宁没说话,依旧只是看着冷风儒傻笑。
冷风儒道:“苏宁,听话,把药喝了。”
沈苏宁对冷风儒的话到是很顺从,乖乖地接过药碗,喝了一口,不由一皱眉,道:“好,苦!好,苦!我,不喝啊。”
冷风儒道:“不行!把药喝了!”
冷凤竹道:“宁宁姐,只有把药喝了,你的病才能好啊。”
沈苏宁看了看冷风儒,见他板着脸,她连忙低头一口气把药喝了。
冷风儒见她把药喝了,起身道:“竹儿,你看着她,哥要出去一下。”
沈苏宁见他要走,伸手拉住他的衣袖,道:“你,不要,走!不要,丢,丢下,我。”
冷风儒看看她道:“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放手!”
沈苏宁摇头道:“我,不,不放!我,我,不要,你,走。”
冷凤竹道:“宁宁姐,你快放开手,哥出去有事,一会就回来的,他不会走的。”
冷风儒耐着性子,道:“把手放开!”
沈苏宁还是摇头,不肯放手。冷风儒气也不是,急也不是,一抽手甩开沈苏宁,沈苏宁看看他,小嘴一翘哭了起来。
冷凤竹道:“哥!你干嘛吗,难得宁宁姐只记得你一个人,不要对她那么凶嘛。宁宁姐,你别哭了,别哭了。”
冷风儒按住性子,道:“明超,到我书房去拿本唐诗来。”
“是。”康明超应声出去,工夫不大拿来本唐诗。
冷风儒把书递到沈苏宁眼前,道:“不许哭!你在家好好读书,我回来要读给我听,读不好,我可是会生气的。”
沈苏宁可怜兮兮的看看他,拭去泪接过书。
冷风儒道:“明超,备马,我要去趟牧场。竹儿,你在家看好她,我一会就回。”
冷凤竹点头道:“我知道了,哥,你早去早回。”
牧场,在杭州城以西十里地,冷风儒平日里很少去,只有当他心情欠佳时才会到牧场去看看,骑马兜兜风,然后喝上一杯清茶,把什么烦恼都抛到脑后去了。看守牧场的是冷家的一个家仆,人称他老马,他可是个身藏不露的高手,只是不知为什么,他甘愿在冷家做一名家仆,替冷家看守牧场。牧场除了他,还有一个少年,二十左右岁。他是老马的儿子,叫小马。
“少主,您来了。”招呼声中小马跑了过来,牵过马缰,扭头冲屋里大叫,“爹,少主来了!”
听到叫声,老马从屋里走了出来,忙迎上前,道:“少主!少主,您今儿个怎么来了?”
冷风儒道:“没什么,过来瞧瞧。”
老马道:“少主,今儿,骑马吗?”
冷风儒道:“不了。”
老马不在多问,只道:“少主,屋里坐。”
进了屋,老马给冷风儒沏了杯热茶,道:“这是西湖龙井茶,少主,请用。”
冷风儒品了一口,什么话也没说,又放下了。他望着屋外的小马,看着他骑着马,赶着马群,吆喝着,戏耍着,心里反到平静了许多。
老马道:“少主,您有心事?”
冷风儒并没回答他的话,却道:“昨晚沈家起火了,所有的人都死了,除了沈家大小姐,她中了毒,虽然没死,可是她却忘了以前所有的事,现在跟三岁的孩童,没有区别。”
老马听了并不觉得吃惊,道:“那少主要如何对她?”
冷风儒愤愤地道:“我想把她送到秦淮,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老马道:“沈良武已经死了,也算死在少主的手里,这怨有头债有主,何况,这沈大小姐对少主也还不错,她并不知道她爹的所做所为。少主,恕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少主在仇恨里活了十几年,难道还不够吗?还要一辈子都活在仇恨里吗?”
冷风儒没说话,站起身走到门口。
老马又道:“沈家现在已是名存实亡,沈良武泉下若有知也不会安心的。少主,杀人不过头点地,得饶人处且饶人。”
冷风儒道:“去备马。”
“是。”老马不在多言,下去为冷风儒备马。
牧场里有一匹野性十足的野马,十分地通晓人性,它高高大大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它脖上的鬣鬃长及至膝,奔跑起来犹如腾云驾雾一般,冷风儒为它取名神离。这匹马是冷风儒的师父皇甫英在他十五岁生辰那天送他的礼物。
当冷风儒坐到神离的背上时,神离仰天长嘶,撒开四蹄在牧场里乱跑狂奔,它有好久没见到自己的主人了,今儿见到乐得它直撒欢。
小马靠近父亲,道:“少主的骑术是越来越好了。”
老马道:“那是自然,少主越来越象老爷了。”
“爹,少主这次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这是少主的事,以后别问别打听,做下人就该有做下人的规矩,主人的事少管,要我们干什么就干什么,明白吗?”
“是,爹,我记住了。”
“冷家对咱们有恩,当年要不是老爷,哪还有你这小子?这份恩,我们要用一辈子去回报,哪怕,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