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三十载》辣椒炒猫

27、开春

　　即便旧岁里这望阳宫的日子不太平，但新年的春天还是按时赶到了。
　　然而，在这个春季里，人们先前许下的“来年顺遂”的愿望却没有实现，反倒是压在望阳宫上空的云儿看起来更重了几分。
　　先说太后这边吧，在团圆宴上答应得爽快的李逸安只是在初一那日的新春问安后在重华宫里多留了会儿，那日他人虽在屋里坐着，但谁都看得出他的心可不在这儿。
　　在重华宫停留的半刻里，他敷衍地问了几句太后的病情，而后对自己的事绝口不提，就只在太后问话的时候随便应付两句，但也不知他说的是真的还是随口扯的谎。太后好意留他在宫中用午膳，他也只是摆了摆衣袖，非说自己不愿给皇祖母添麻烦，不到午时就一溜烟地跑出了宫去。
　　做儿子的不孝顺，宁贵妃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也没好到哪去。
　　往年来太后的病情得要到开了春才会有所缓解，宁贵妃虽接了皇帝的命令，说要照顾太后到其病愈为止，但她哪有心思在重华宫里守到这天气暖合起来啊。
　　这不，初十五一过，宁贵妃就打发兰卉去朝阳宫向李鋆泽告病，说自己染了泻病，不能再去重华宫侍奉，免得把病气过到太后娘娘身上去。为了装得像些，她那几日也就窝在翠微宫里不出去，但就算仍出不了门，她心里也比在重华宫中时快活得多。
　　而遭遇“众叛亲离”的太后呢，明明烬阳城的天气在一点一点的暖起来，但她的病却连一点儿要好转的迹象都没有，仿若是老天爷在告诉她，她的命数也就到今年了。
　　太后的病情也算得上件宫中女人们都关心的事儿，但她们不是对太后有什么婆媳之情，女人们只是在盘算着等太后这个靠山倒了，宁贵妃这扒皮的好日子是不是将尽罢了。
　　可转念一想，即便太后死了，宁贵妃背后还有张家呢，就算近来张家在前朝的势力已不如惠帝一朝，但宁贵妃还是当今皇帝仍是太子时的青梅足马呢。
　　这些年来，皇帝对宁贵妃一直以来都是宠着让着，就连她在隆安六年时活活逼死治蝗功臣之女婕妤周氏，弄得前朝一片哗然，到头来也就是被剥夺了协理六宫之权再禁足三月。现在这宫里也就只有皇后能压得住她，想来太后死了以后也就这样罢了。
　　既然自己讨不找好处，又何必多费心思琢磨呢？“太后将命不久矣”的消息在后宫里私下传了一阵后也就没人再去提了。想着自己到时候在葬礼上还要用力地进出几滴眼泪，嗷嗷地哭伤自己的嗓子，太后那老妇人还是多活几日算几日吧。
　　另一边，在团圆宴上出了丑的容妃眼下也头疼得很。
　　这李婉婉在挨了李鋆泽的喝斥后在裕福宫里被关了几日，但容妃是个心软的主儿，没多久就把派人向李鋆泽求情，给李婉婉解了禁足。
　　而李婉婉也学乖了，在元宵宴上也不折腾了，可她只是人前老实罢了，人后在这裕福宫里可没吧容妃放在眼里，公主的架子摆得老高了，她还不到五岁竟将贤妃那欺软怕硬的功夫都学了去。
　　但无论怎么说，她已经不敢直接给容妃脸色了，但指桑骂槐她也是知道的，在裕福宫里数落那些下人们蠢笨时，还不忘说一句“上行下效”。
　　裕福宫的下人们叫苦连连，都在怂恿自家主子去皇帝和皇后娘娘那儿告状，但容妃却拒绝了，说现在皇帝和皇后娘娘的心还在四皇子那儿呢，不要去给他们再填些烦心事儿，而且那李婉婉到时候在二人面前乖巧起来，自己只会落得个和小孩儿过去的名头。
　　一直以来不争不抢、潜心向佛的容妃从未觉得这宫里的日子如此难过过。
　　这个春天，对望阳宫里的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个“苦春”啊。
　　但开春后皇后的瑶华宫里还是传出过一些好消息的。
　　在太医的全力诊治与李辰穹在宫外百岁台问请药入宫后，李岑谨的病好了许多。前前后后两个月，病一场下来，他虽清瘦了许多，但已不再每日夜咳不止了，跑跑跳跳时也不会再喘不上气，他活泼的性子也没有受到落水一事的影响，看样子那骇人听闻的故事最终还是迎来了一个好的结局。
　　但李岑谨却没有多么高兴，在得知自己病愈后一直照顾自己的文鸳姑姑就要被打发到掖庭去后，他在瑶华宫里抓着皇后的衣摆求了好一阵。
　　可天子之命谁敢违抗呢？
　　文鸳也明白不能让李岑谨这个堂堂皇子为了自己一个奴婢闹到皇帝面前去，她在李岑谨逐渐身体恢复时便开始收拾行囊，对瑶华宫里余下的宫人仔细交代主子的喜好，平日里也有意躲着李岑谨，俩人虽同在瑶华宫里却打不着照面，就怕分别时李岑谨不舍哭闹。
　　可皇后到底是念旧情的，又经幼子这么一请求，在文鸳将被打去掖庭的前一日，她还是到李鋆泽面前给文鸳求了别的罚法。
　　掖庭不去了，瑶华宫也不能留，皇帝不想再看到文鸳在四皇子面前晃荡，那便只得逐出宫去了。
　　文鸳辞别时，特意选了李岑谨去翰林院听先生讲课的时候，她含泪对着皇后行了三叩首，而后只身没落地从偏门出了宫去。
　　一脚迈出宫门，那便是永别了，文鸳心中挂念着善良的皇后、挂念着天真的四皇子，纵然如此，今后也是天各一方了。
　　李岑谨从翰林院回来后得知了文鸳姑姑离宫的消息，他不听心荷的劝解，埋头跑进寝宫，又钻入厚厚的被褥里，将自己包的像座小山丘，连皇后唤其吃晚饭时都不愿意出来。
　　那是李岑谨成长过程中经历的第一次别离，但却不会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