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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倚杖 ...

  •   秋去春来,时间一晃便是六年。

      随着南方恭亲王的沉寂,西方晋安王的声望却蒸蒸日上,其义子君昱杀/神/的/名号也成了吓唬顽皮孩童的专用词。

      可也正是在晋安王府的庇佑下,西地百姓再未受过流寇侵扰,更不用忧心有一日西戎人会破城而入,血流成河。

      作为姜国自开国伊始便有世袭尊荣,唯一的一位异姓王,君锦承打破先祖遗训,让晋安王府又一次成为姜国许多百姓心中的信仰。

      而杀神君昱却像是一块投入表面风平浪静的京都皇城的巨石,激起千层浪,翻涌出无数不为人知的阴私诡谲。

      “阿言,听说了吗,圣上赐封那西地杀神为荣兴侯,并予锦衣卫同知之职,让他留任京城了。”

      恭亲王府后花园的凉亭内正坐着两个年岁相仿的少女。说话的正是其中一个稍长些,身形更为纤长婀娜的女孩,姜姝言的表姐苏梓柔。

      “还不曾呢。”

      “同为沙场英雄,可他却落着一个杀神的称号,想来此人必然凶残。”

      “如今还在锦衣卫任职,以后京中的‘绕道走’怕是又要多一个了。”

      姜姝言微微摇了摇头,渐渐长开的秀美眉眼间更多几分柔柔的笑意,声音也分外温软动人,许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她唇角又自上扬些许,小脸上神情更为明媚,仿似熠熠闪光。

      却让同为女子的苏梓柔都有些怔愣。

      “是了,这晋安王府,倒是盛产‘绕道走’呢。”

      回过神的少女亦是以袖掩面,轻声笑了起来。

      “不过上回那君焕真真是过分,若不是穆叔叔在他便要得逞了。”

      “晋安王唯一的儿子,正经嫡子,委实,差了些。”

      苏梓柔其实打心里觉得草包,废物之类的词更贴切,但她自小接受传统大家闺秀的教育,委实说不出口。黛眉微蹙,少女秀雅的脸上多了些恼意。

      “他最后不也没得逞吗,反是带伤跪了三天宗祠,在床上养了月余方才大好。”

      姜姝言轻轻握了握表姐纤细的手,与母亲越发相似的桃花眼中似蒙着清透水雾,楚楚含情,一颦一笑皆夺目。

      也不怪君焕会一时色胆包天做出当街拦她车架,预备闯进去再窥其颜的荒唐之举。苏梓柔又自感叹起来,还不忘捏捏表妹白嫩绵软的小脸蛋,觉得手感甚佳,一时也没收手,看着姜姝言的眸中多了些怜惜。

      这般的可人儿,将来该是如她祖母,母亲一般,嫁一个能将她捧在掌心疼着,护着的男子才好。

      奈何她的两个哥哥虽与她感情甚笃,但皆无男女之意,不然亲上加亲自是妙极。尤其是二哥哥苏怀慎,用表妹的话说,便是自她出现,她这亲妹瞬间就不香了。

      二人又聊了一阵,吃了些茶点,申时过后,苏梓柔去往后殿正厅与楚瑾行礼道别,在姜姝言的陪同下向正门走。

      “对了,再过几日便是怀清郡主的及笄礼,人多眼杂,你且在长兴路等等我,我与你一道也好有个照应。”

      苏梓柔临到门口又想起这桩事,便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身柔声叮嘱身量娇小,还未及到她耳朵的表妹。

      怀清郡主是当今圣上的皇兄,肃王姜远霖的嫡女,向来不喜姜姝言,虽然及笄礼这样的重要场合她该不会为难,但还是仔细点为好。

      “我知道了。”

      乖乖点了点头,她欣然接受苏梓柔的好意。纵然并未将怀清郡主放心上,更不觉得三言两语间她又能如何欺了她去。

      毕竟姜姝言的身后站着庆康帝,上回君焕欲行不轨被穆元熹当街惩治,最后在圣上面前依旧没讨到半点好。

      买晋安王面子的人很多,却绝不会包括皇帝。同样的,暗地里看不上姜姝言的人也不少,但没有任何人敢表现出来。

      “别送了,回去吧。”

      姐妹两人又行了一阵,穿过前厅离正门还有一段时,苏梓柔轻声开口不让姜姝言再往前送。

      她是郡主,虽私下与她相处并无身份之隔,可在外边终究要注意。

      “表姐路上慢些,代我向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还有表哥们问好。”

      “改日阿言再登门问安。”

      姜姝言便停在原处,朝她轻轻挥了挥手,声音柔软温糯,乖巧非常。

      “放心吧,都会带到。”

      苏梓柔亦是摆了摆手,眼神先是落在婢女紫苏手中提着的糕点盒上,而后又对上表妹那双清透可人的眸子。

      最后在她的目送下,纤长婀娜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月牙门处。

      相较于她们这边的温馨和谐,此时的御书房可谓阴云密布。

      庆康帝坐在龙案前,看着桌上晋安王君锦承遣随从自西地快马递来的奏折,眉眼间的愠意久久未散,且有越演愈浓的趋势。

      下方受诏而来的首辅贺兰虽不明所以,心中诸多猜测,但面上神情始终板正,头微微低垂着,谦恭敬畏。

      他已是辅佐过先帝的老臣,能深得帝王信任,自有过人之处,皇帝的怒火倒也见得多了。

      “朕的晋安王一把小算盘拨得倒是带劲,竟想用精心培养的义子来换他的亲子回去。”

      “说得也是冠冕堂皇,处处为朕,为社稷着想。”

      末了,庆康帝的怒火竟是在接近顶峰时无声消迩,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将桌上的折子丢给下方站着的贺兰,他忙伸手稳稳地接过,打开看了起来。

      越看眉便拧得越紧,直到最后整张老脸都是难得一见的凝滞。

      眼前的确是一个棘手的问题,若答得不好,方法不对,恐要生祸。

      “陛下,晋安王世子绝不能离开京城。”

      “但其义子君昱却是难出其右的将才,若把控得当,日后堪当重用。”

      贺兰将折子重新合了起来,双手捧着,低着头恭敬地递还到皇帝面前,苍老的声音却分外沉静有力。

      当年晋安王为防民之口,以示忠心,将不满周岁的幼子送来京城为质,绝不会料到日后再无子嗣,君焕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君昱的来历可调查清楚了?”

      纵然君焕已被养成性情恶劣的纨绔,难成大器,但身上流着君氏的血,是庆康帝挟制君锦承最为重要的筹码,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离开京城。

      况且送来义子也是颗棋子,最后落在谁手,发挥用途破这僵局,尚不明确。

      帝王的视线又落在不远处挂着的,姜国及其周边国家的简略地形图上,而后锁定在一处。

      如今沧州近十城的百姓已唯晋安王马首是瞻,拥兵十余万的君锦承早成了帝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回禀陛下,锦衣卫齐指挥使亲赴地方查验,荣兴侯确出身平民,与一猎户习得榜身武艺,后父母去世,沦落市井。”

      “十五岁那年曾为昭和郡主所救,也是在那之后去往西地投效晋安王,被他着重培养以期日后有所用。”

      贺兰闻言,自是一五一十地道明君昱来历,微掀眼帘,便看到庆康帝若有所思的神情,继而垂首默默退后几步,等候帝王回答。

      “再过些年昭和也该出落得倾国倾城,胜过其母。朕这个做伯伯的当为她择一好夫婿。”

      末了,庆康帝无声笑了起来,深沉犀利的凤眸中闪过晦暗不明的光。

      他是那孤苦伶仃的孩子在京中的唯一倚杖,疼惜爱护了她这许多年,也到她报答的时候了。

      “陛下,微臣有一不情之请。”

      贺兰见庆康帝眉目间的神情稍有缓和,心中微微舒了口气,声音却不复刚刚那般沉稳有力,带着些忐忑和哀求。

      “既是不情就莫要再说。”

      “爱卿,未赐她一死,已是朕给你贺家最后的仁慈体面。”

      而高高在上的帝王依旧没有给他陈情的机会,执笔预备批复晋安王奏折的手轻轻摆了摆,逐他离去。

      “微臣告退。”

      贺兰如鲠在喉,纵心有不甘,却只能无奈转身,脸上的褶皱似又深了几分,微佝偻的身躯多了些颓然无力。

      他中年得女,自幼娇宠,经由先帝指婚,爱女十五岁时嫁给还是太子的庆康帝为正妃。荣登后位不足五年,却深陷后宫斗争,因谋害皇嗣之罪被判终生幽禁常宁宫。

      一晃,便是近十载。

      沿着御书房的台阶缓步而下,贺兰已有些浑浊的眸却是望向了这巍峨皇宫的西南方。

      层层宫阙叠挡,隔去的又岂是一颗正垂垂老矣,却始终不改的慈父之心。

      任它铁证如山,言官讥讽,世人唾骂,贺兰永远坚信,自己的女儿不会做任何害人之事,也从未放弃过带她回家的心愿。

      “爷,王爷的折子已呈到皇上手中,首辅贺兰随后入宫。”

      荣兴侯府书房内,京中炙手可热的年轻侯爷君昱正坐在书案前,翻看着锦衣卫北镇抚司近期的卷宗。

      贴身护卫秦祁却是暗暗撇了撇嘴,就自家主子在战场上一刀一个,跟切白菜似的简单利落的杀人方式,又怎可能喜欢锦衣卫诸多麻烦的逼供刑讯,从来都是坐收结果。

      “嗯,他别的不行,气人的本事向来无出其右。”

      君昱淡淡地应了一声,醇雅磁性的声音听着更像一位浊世佳公子,而非久历沙场,浴血而来的杀神。

      “不见得。”

      秦祁却是小声嘀咕了一句,而后便觉周身一寒,僵着身子微微抬头,便对上君昱那双黑沉幽深的眸子。

      “属下想起还有事没办,先告退。”

      他忙不迭地摇头,紧接着脚底抹油飞快离开书房,近乎小跑着在侯府前院行了好一阵方才慢下步子。

      秦祁真心觉得,自家这位侯爷比正主王爷难伺候。那心肝绝对是黑透了,说能拧出墨来也毫不夸张。

      “真闲,赐个宅子还时刻想着遣人来管。”

      良久,君昱合上手中的卷宗,唇角微扬,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跃然脸上。

      只不知,她有没有庆康帝期望的能耐。

      怀清郡主及笄礼当日,京中却发生一件大事,户部侍郎贪墨国库,账上作假,被圣上下旨抄家问斩,由锦衣卫督办,带队策马前往侍郎府抄家缉犯的正是荣兴侯君昱。

      彼时姜姝言正与表姐苏梓柔静立在肃王府正厅内观礼。

      怀清郡主一个月前已由圣上亲自指婚,成亲对象她们并不陌生,甚至很熟悉。却是至今未娶妻纳妾,甚至连通房都不曾有的龙卫军统领,穆元熹。

      因着今日京中不宁,及笄礼结束后肃王府并未留客。

      姜姝言也落得清闲,正巧苏氏众多产业之一的珍秀阁新进好些样式新颖的首饰,她便应了表姐的邀请与她一道去看看。

      二人选了几套头面,姜姝言又为祖母细细挑选了两支由已退隐的宫廷巧匠宫瑜亲手打造的翡翠玉簪,皆是轻奢雅致,正衬楚瑾温婉祥和的气质。

      两个女孩有说有笑地在店铺掌柜,小厮的迎送下走出珍秀阁。

      姜姝言对这两支玉簪可谓爱不释手,满心欢喜地想着将它送给祖母,引她开怀。

      可她小脸上莹莹动人的笑意,很快便因着耳畔越渐清晰疾厉的马蹄声凝固,还不待她侧首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便被大片温热浓腥的液体溅了满脸......

      一人一骑因着惯性,就这么突兀地栽倒在姜姝言前方不远处,鲜血向四面八方疯狂蔓延。

      那趴在地上,面上摔得血肉模糊,被一柄长刀贯穿脖颈的人,匍匐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街上瞬时乱作一团,百姓的惊呼,逃窜声不绝于耳。

      女孩手中的两支玉簪猝然坠落,四分五裂的轻响淹没在表姐崩溃凄烈的尖叫声中。

      一滴血珠顺着姜姝言额前细碎的刘海滑落,又自她白皙的面颊蜿蜒向下,留下一道红痕。

      被血溅当场,最为悲惨的她却仿若原地石化,半晌都未曾动弹,甚至连眼睫都未颤动些许。喉间如被鲠住,竟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直到耳畔又传来一阵骏马嘶啼,继而数张银票自空中纷纷扬扬,接二连三地糊上少女粘着血的脸。

      挡住了她全部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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