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一段历史，还是一个故事？ ...
-
雾气消散了。雕梁画栋、朱漆门、琉璃瓦的宫殿也消失了
低头能看到的，不再是白玉的平台，而是红褐色的泥土。抬起头，不再是琉璃瓦的穹顶，而是密布乌云的天空。
“梅林·赫尔墨斯”许愿出的桌椅倒还摆在地面上，在这荒山野岭的环境中显得格外违和。
嘉德丽雅用力一踩地面，感受到的仍然是坚实的质感，而非泥土的触感。她犹豫了一下，主动解开了“窥秘之眼”的封印，却仍找不到幻觉的痕迹。
而其他人已经讶异地望向了同一个方向——以正喷发的活火山为背景，“世界”站在亚当的边上，同样惊讶地打量着周边的环境。
【克莱恩平伸右手，感受着拂过掌心的狂风，皱了皱眉，扭头望向身侧的亚当，疑问道：
“梦境？集体潜意识？你的记忆？还是其他？”
亚当微笑不语。于是克莱恩摇了摇头：“好吧，不愧是执掌精神领域权柄的‘空想家’。”
他深吸一口气，嗅到了极具刺激性的气味，于是颇为肯定地说：“二氧化硫，浓度一定超标了。可吸入颗粒物的浓度也过高。这个故事的场景是哪里？”
亚当的嗓音平和而舒缓，纠正道：“这段历史是第三纪初期，而这里是‘恶魔君王’法布提追随者们的聚居地之一。与魔狼一族的狩猎区相邻。”
克莱恩眸光微暗，向远方望去，沉声道：“我看到了几个村庄。”
亚当微微颔首，于是周围的光影变动，下一瞬，他们出现在了几栋由树枝、草皮及原木所组成的破烂建筑物的旁边。】
伦纳德也深呼吸了一次，然后连连咳嗽，眼泪都被呛了出来。即使知道这可能只是幻觉，但吸入了满是烟尘、颗粒、气味极具刺激性的空气后，他依然无法克制住干呕和咳嗽的本能。廷根、贝克兰德乃至他去过的所有城市的工业区，空气质量都比这里要强。
有灰色的雨点滴落到他们身上，皮肤上传来轻微的刺疼感，奥黛丽的手臂上甚至本能地冒出了龙鳞。
观影者们沉默地随着“空想家”与“世界”的脚步，一起“游览”了这座小小的村庄。
【这是一座没有老人的村庄。
尽管扛着农具的行人们面容苍老，额头和手臂皱纹密布，但依然可以判断出，这是因过度劳作导致的衰老，而非生理年龄的苍老。
顺着泥泞的道路，克莱恩逐渐走入聚集地的内部。道路的两侧依然是由草皮、树枝和粗大原木建造而成的，很难称得上是“房屋”的建筑物。转过一个又一个的拐角，终于，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座“与众不同”的建筑。
这是一座石台，一块块方正的石板搭建了底座，石板上雕刻有复杂的符号，石台中央是一个怪诞却雕刻精美的雕像。
很明显，这是一座祭台。而克莱恩望着祭台，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阿尔杰看着那祭台四周的引血槽及其中厚厚一层血垢，无声地骂了一句脏话。
他常年活动于罗思德群岛海域，见过祭祀仪式残忍血腥的土著信仰，被愚者先生夺走权柄的“海神”就是典型例子。然而，以这个村子的人口，进行长期的、大规模的人祭？再愚昧的土著信仰也不会这么做。这不是竭泽而渔，这是……
【“圈养。”
克莱恩沉声说，“这是在……圈养‘恶魔’途径的晋升材料。”
亚当点点头，目光澄澈地看着那座祭台，补充道：“尽管在巨人、精灵、血族组成的‘泛人类’阵营中，人类是作为附庸甚至奴隶存在，处境也很恶劣，但比起魔狼、恶魔圈养的人类，他们又是幸运的。你也了解恶魔途径的相关知识。”
克莱恩扯了扯嘴角：“‘恶魔’途径的扮演法核心是抛却良知，‘囚犯’途径的扮演法核心是放纵欲望，而这最终都通向‘欲望母树’的期望。”
亚当轻轻颔首，嗓音平缓地说：
“是的。从第一纪到第五纪，外神们对现实的侵蚀越来越深了。这颗星球需要一位‘支柱’，而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克莱恩顿了顿，没有说话。】
罗塞尔用听起来很随意的语气地点评道：“说得有道理。只是，作为倡议者，祂应该发挥带头作用，首先牺牲自己来成全三神。”
祂瞥了一眼“梅林·赫尔墨斯”，蔚蓝眼眸中夹杂着些许嘲讽，似乎是无言地传达信息：不是吧，阿sir，这种道德绑架也能触动你？
克莱恩笑了笑，和另一侧的自己一样没有说话，但表情相对要放松一些。
进入这个空间后，他已思索这个问题许久，也早已明白自己的心声：对他个人而言，停留在序列2的层次也无妨，他并不渴求成为旧日。但是，他不能辜负、背弃在他身上押注的那些存在，祂们或多或少都帮助过他。
——更重要的是，他无法相信阿蒙。祂终究是个太过肆意妄为的神灵。而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太多他眷恋的存在。
他环视在场所有人，视线如蜻蜓点水般在几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又重新投向屏幕，神情变得柔和。
伦纳德、奥黛丽似有所感，回望向他的方向。他们的碧眸中有思索、困惑，却没有怀疑、动摇，如同最上等的绿宝石，散发出坚定又温柔的光芒。
【克莱恩与亚当一起在这段历史中行走，每一步都是光影跳动，跨越了时空的距离。他们迈过了深渊侵蚀现实的入口，浓郁到仿佛液体的黑色雾气覆盖了河谷，光是气息就令人疯癫欲狂，宛如堕落的源头，向外弥漫，却无法留下穿行于记忆与历史的旅人；他们穿过魔狼一族的“狩猎场”，也是包括人类在内的各族的墓地，魔狼们没有什么种族歧视的观念，它们平等地给所有弱小的生命送上痛苦的死亡；他们踏过血族的奴隶营。人类在这里是工具，是商品，是食物，唯独不是同等的智慧生命。但比起恶魔，血族们至少还懂得要对工具和商品“轻拿轻放、小心保管”的道理。】
埃姆林一开始的表情和所有人一样，是隐忍着愤怒的，等他看到血族的部分后，才恍然意识到：他大概是在场唯一出身于非人类种族的。他的神色变得尴尬了起来。
“梅林·赫尔墨斯”看了他一眼，轻轻叹气，然后开口：
“精灵、血族、巨人等类人非凡种族，最初的源头都是人类，属于人类的一支，是非凡特性造成的分化。”
哦，对啊……埃姆林一愣，尴尬消散，再度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我心虚什么，我也是贝克兰德遵纪守法的好市民！唔，以后族里分配给我的血液，也要去核实一下，是否来自于合法渠道……
他一边观察周围，一边胡思乱想着。
【亚当不是一个很好的导游，祂没有什么表情，话语也很少，但路过有些地方时，祂表现出了莫名的谈兴。
路过一座颓圮的神庙时，祂介绍道：“这里是阿曼妮西斯作为‘厄运女神’期间的神庙。祂与安提哥努斯的关系曾经很好，直到魔狼王弗雷格拉陨落，阿曼妮西斯沐浴着祂的鲜血，晋升为‘黑夜’，祂与天之母亲才仓惶逃到了霍纳奇斯山脉，建立了夜之国。”
从一个草木繁茂、生机盎然的山谷的天空中飞过时，祂指着谷地间高矮不一的建筑群，解释道：“这一块区域曾经属于血族，莉莉丝假装陨落后，血族也不得不收缩力量蛰伏，大片的聚居区被其他种族夺走。伪装成‘丰收女神’的莉莉丝为了隐藏身份，不仅不能出手，有时候反而要站在血族的对立面。我记得，为巨人一族夺来这片聚居区的，正是‘丰收女神’的眷者。”
漫步走过一片崇尚鸟类羽毛、相信不死轮回的区域时，祂轻叹道：“‘福生玄黄天尊’故意将除混沌海之外的源质都封印在了西大陆。其中，永暗之河是最早向外界渗透出力量的，在第二纪就通过‘不死鸟始祖格蕾嘉莉，穿过西大陆的灰雾封印，在外界形成了一条支流，但那远远不足以支撑旧日的诞生。所以，日后的萨林格尔才会打算间接利用‘永暗之河’，融合‘红祭司’唯一性，开创一条新的旧日之路，然后，祂就疯了，再无法克制自己对‘黄昏’和‘黑暗’途径的聚合渴望。”
顿了顿，祂望向克莱恩，平静地陈述道：“只有诡秘之主诞生，这颗星球才有诞生其他旧日支配者的希望。”
克莱恩安静地听着祂的解说，笑了笑，没有说话。】
一幕幕历史画卷、一条条隐秘知识呈现在祂们的眼前，历史的厚重气息几乎要扑面而来，知识的盛宴几乎令他们撑肠拄腹。上至罗塞尔、阿兹克，下至努力跟上思路的艾德雯娜、莎伦、达尼兹，都在专注地听着亚当的“闲谈”。
然而，塔罗会的成员们却隐隐有些忧虑：远古太阳神、白银城造物主、空想家‘亚当’，祂究竟想要说服“世界”做什么？
【直至他们走到一座石质城堡附近，单方面的沉默才被打破。
比起之前走过的村庄，这座城堡先进得简直就像跨越了一个时代。然而，克莱恩看着那座城堡，却皱眉疑问道：
“已经到了你传教的聚居区？可是，这里临近的是魔狼、血族的栖息地，而非……”精灵、巨人等相对友善的种族。
他停顿住了，轻轻颔首，沉声道：“也对。精灵王和空想之龙肯定都忍耐不了一位能调动混沌海力量的太阳神。传教地点要远离祂们，选择就不多了。”
亚当也点头表示认可，补充道：“在第三纪，大规模屠杀敌对神灵的信徒是很常见的行为。不过，与其说祂们是故意去破坏敌神的锚，倒不如说是出于本能的厌恶，没有目的，肆意杀戮而已。”
克莱恩扯了扯嘴角，轻叹道：“一个格外疯狂、混乱、扭曲的时代……这座堡垒，能抵御血族、魔狼的袭击吗？”
亚当没什么情绪波动地说：“有时候不能。”
克莱恩点点头。他们穿过护城河，进入了堡垒内部。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克莱恩正张口欲言，却突然停顿住了。他的瞳孔微缩，表情中有些微的惊讶和错愕。
亚当也望向那个方向，然后笑了一下：
“啊，你看见祂了。”】
同样游离于这段历史之外的观影者们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他们看到，一位黑袍人默然地立于人群之外，抬头直视太阳。
正常情况下，这样的场景，更容易让人注意到的，自然是来回走动、大声喧闹的民众们。然而，如同黑洞以庞大的引力吸收走所有的光芒一样，所有观影者的视线却都不自觉地被黑袍人牢牢吸引。
祂身处于繁华和喧闹之中，却像是硬生生从这片空间中割裂出了一块领域，遗世而独立。有大声叫卖的小商贩、推着木车的杂工、身着盔甲的骑士等不同人群从祂的身边经过，祂们的视线自然而然地避开了祂的身影，行进路线也绕过了祂所在的区域。然而，没有人察觉到不对劲，无论是小商贩、杂工还是骑士，都还在说说笑笑。以黑袍人为中心，出现了一大片空白、安静的区域。
兜帽的遮挡下，无从看到黑袍人的面容和表情，只能看到祂手持一面巴掌大小的银镜，镜子的两侧各有一只眼睛般的装饰，它们以黑色的宝石为基底，看起来幽邃而迷人。祂调整了一下位置，将镜面对准了天空的某个区域。
银镜表面荡起了一道道如水光般的波纹，随后，浩渺的星空凝结于银镜的表面。
——就如同宇宙被装在了银镜中一样。
黑袍人低下头，袍袖一扬，修长的手指拂过镜面。随着祂指尖的划动，镜面中的星空也随之移动。而黑袍人只是看着某些熟悉又陌生的星辰，漠然不语。
【“这是在做什么？”
克莱恩沉声疑问道。他边问边打量那面镜子：是阿罗德斯？
亚当似乎思索了一下，答道：
“用你们的语言，诡秘应该是在‘观星定位’、‘寻龙测脉’？”
克莱恩嘴角抽搐了一下，觉得亚当吐出这两个中文词组是件格外违和的事。
他正这么腹诽，然后就听到了亚当用平和而舒缓的声音说：
“祂在寻找能通往西大陆的道路。”
克莱恩的表情短暂地凝固了。】
画面之外，克莱恩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一段历史，还是一个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