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梦到西洲》鹤迟

3、第 3 章

　　汐舟早晨起得很早，我刚爬起来拿昨晚晾的凉水抹了把脸，就听见隔壁的房门被轻轻打开，一个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阿予，起了吗？”不大不小的敲门声，像木鱼一样，不那么响但又恰好能让人听见。
　　我顶着满脸的水珠去给他开门，他夺过我手里攥着的绢布按在我脸上，骂我：“脸都不擦干，出来干什么！早就出夏了，这天儿这么凉，生病了怎么办！”
　　我想，还不是你敲门我才去开的。
　　但我委屈归委屈，这话我是不敢趁着汐舟发怒的时候说的。万一他一怒之下把我赶回北阳伯府，我上哪哭去。
　　我任由他粗鲁地蹭着我的脸，心想，你高兴就好。
　　汐舟拿下绢布，手指挑起我的下巴细细地看。我被他那灼热的目光烫得脸上发烧，正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他拿拇指蹭了下我的脸颊，淡淡的茶香喷在我的面上：“红了。”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刚刚那么使劲，手下没感觉吗？
　　我推了推他，道：“上朝去。”
　　他脚下丝毫没动，认真地凑上去，看那块蹭红了的地方，问我，“疼吗？”
　　“不疼。”我扯着他的袖子把他往门口拉。
　　戴恩和他徒弟早就探头探脑地等在那儿了。
　　汐舟面色沉了下来，“都红了，还说不疼？”
　　“好好好，疼，行了吧。”我就想推他赶紧上朝去，我还想多当几天伴读。
　　他似乎很高兴，眉眼一下子舒展开来。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摔在我身上，磕磕巴巴地道：“赔，赔你的。”
　　我打开了那荷包看，他急急忙忙钻出房间，带着戴恩他徒弟走了。
　　一条七十二珠的小叶紫檀串子，上面还挂着一个小小的白玉骰子，里面红豆随着我拎起它的动作滚来滚去。
　　门外天已微微亮了起来，群青的天参杂着丝丝萱草色，我高兴得半天没喘上来气。

　　待我调整好失控的表情，急急忙忙跟着戴恩往金銮殿去赶，只见汐舟蹲在门口抱着头念念有词，小太监在边上急得抓耳挠腮。
　　汐舟揪着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找到的小花，一片花瓣一片花瓣地叨咕：“等他，不等他，等他，不等他……”
　　下意识地拍一把他的肩，我催他去上朝。
　　他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站起身来盯着我袖口看。许是没看出来什么结果，一把推开我扭头就走。
　　我疑惑他又哪来的脾气，拎着笏板追上去，却见他突然停下脚步，拿笏板指着我的胸口：“你不喜欢就还给我。”
　　我被他这一指指的莫名其妙，反问道：“你送的我能不喜欢吗？”我巴不得把心剖开给他看，奈何汐舟太傻，周围眼线太多，我满胸腹的热血刚刚又被他那一指点没了一半，此刻更是说不出来更多的话。
　　那根象牙板子又往前送了送，直直怼上我那埋在血肉里面扑腾扑腾的心脏，“你喜欢那为什么不戴？”
　　我拿笏板格开他的，从领口拽出来那串珠子，“这不戴着呢嘛！”
　　汐舟仿佛看见了什么痴儿，象牙板相敲打的声音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我那给你做的是手链！”
　　我终于看透了他那眼神，狠狠地甩去一记眼刀，甩袖离开。
　　他跟在我身后仰天大笑，却不知我才是那个真正想大笑一场的人。
　　那个妥帖地挂在胸前，红豆骰子紧紧贴着肌肤的串子，是汐舟为我做的。
　　他只以为我气得浑身发抖，讨好般地抓过我的手攥在手里，这儿按按那儿揉揉。就算是我有气这会儿也被哄好了，何况现在欢喜得恨不得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他抱起来转个三圈。
　　我翻过手捏捏他，他细细软软的指头轻轻搭在我的手心，我小声叱他，“松手，到了。”
　　他朝我眨了眨眼，先一步站到了队里，面色沉静似是刚才那个俏皮的表情是别人做的。
　　福祥扶了老态龙钟的皇帝坐上龙椅，踩着不便的腿脚走到阶下站定，“上朝——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全场寂静，老皇帝咳嗽了两声，看向汐舟：“老二，你先说吧。”
　　我倒是没替他紧张，昨天跟他坐在池边的亭子里喂鱼的时候我就替他把要说的话都写在板上了。
　　他站出来，举着笏板开始念——至少别人是这么认为的，我心却霎时凉了半截：他念的……完全不是我写的。
　　皱着眉听了几句，那一串话对仗工整，语意通顺，方法新颖且简单。老皇帝听了连连点头，“不愧是老二，心思玲珑。”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既替汐舟高兴，又难过自己终于没了用处，想来想去还是担心自己这伴读之位不保。
　　下了朝，只见几个老臣凑到汐舟跟前，夸他今天这番话说得好。汐舟端着笏板躬身行了礼，恭恭敬敬哪还有小时候胡天作地的影儿，一字一句都是仔细斟酌过的。
　　汐舟啊……他变的太多了。
　　我再没底气留在他身边了。

作者有话说

　　好怂好怂
沈怂怂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