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雪落清杉》兰絮

4、第四章

　　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响彻正厅，一地的花瓶碎片无声的像众人宣告着主位上坐着的那个女子的愤怒。一排丫鬟胆战心惊的跪在厅前，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规劝。
　　这一地的碎片似乎还不够让曲染解气，她随手抓起了桌边盛满热茶的茶盏狠狠的甩了出去。
　　热茶在曲染的手上流淌，烫的她不由得大喊了出来。
　　“这又是作的哪门子妖啊。”周清杉刚从外面回来，就看到正厅的这一幕。
　　“清杉你回来啦。”曲染甩了甩被烫到的手，又踢了踢身边的丫鬟，“还在这杵着做什么，还不赶快给老爷上茶。”
　　一众丫鬟像蒙了大赦一般的退出了正堂，只留下周清杉曲染和两人身边的心腹。
　　“别这么叫我。”周清杉没有理会迎上来的曲染，反而是冷冰冰的警告着。
　　周清杉不允许旁人唤他的名字，尤其是曲染。更是听不得周郎二字，所以人前人后，曲染大多时都只唤他老爷 。
　　“是。”曲染失落的应了一声，回身坐在了身旁的椅子上。
　　“怎么回事？”周清杉指着地上的碎片问道。
　　曲染知道他定是知道了什么，她原以为周清杉会当着下人的面就开始指责她，可她万万没想到周清杉还给她留了一丝薄面。
　　‘到底还是顾念着十年来的夫妻情分。’曲染这样想着，言语间倒有了几分理直气壮：“底下的奴才做不好事情，我也是气急了才会这般失态。”
　　“卖身契呢。”周清杉没给曲染狡辩的机会，开门见山的要起了卖身契。
　　整件事情旁人不清楚，但是周清杉的耳朵里今日这风就没停下。很多事不涉及到戴若雪还好，只要是一涉及到戴若雪周清杉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平时的理智顷刻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戴若雪找过你了是吧。”听罢周清杉的话，曲染的怒火立刻涌了上来，神色间好像要吃人一般。
　　“拿来。”
　　“不给。凭什么我的东西她要就给她啊，那我这脸面还往哪搁。”
　　“你知道，只要她要，我的命都可以给她。”周清杉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语气十分平静。
　　曲染最是听不得这样的话，自己爱到骨子里的男人，居然可以为了别的女人连命都不要了。试问哪个女人能受得了 。
　　“拿着，滚。”曲染哭着从怀里掏出了卖身契，狠狠的甩在了周清杉的怀里。带着婢女伤心的离开了正厅。
　　却说周清杉拿了卖身契，主仆二人马不停蹄的奔向戴府。
　　十年间，周清杉很少有理由能见到戴若雪，今天借着送卖身契总算有了个见她的理由。
　　“小姐 ，周老板求见。”清渠在书房外有些忐忑。周清杉求见，这种话她不敢不传，可是又怕传了以后主子会不高兴。
　　纠结之下她还是选择将话传给戴若雪。
　　“请他到正厅等我。”
　　戴若雪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清渠听罢转身回到了正厅。
　　“不知是什么风将周老板吹来了，你们夫妻今天轮番来我戴府到底意欲何为啊。”
　　不多时戴若雪便出现在了正厅。
　　周清杉看着眼前的戴若雪与昨日完全不同，只觉得妩媚之极。
　　一身白色的旗袍上绣着大红的牡丹，优雅又不失妖媚。单薄的嘴唇上染着朱赤色的口脂，螺黛描绘的细眉淡入鬓角。云步轻迈，转身坐在了正位。
　　“我是来送卖身契的。”周清杉的声音难得的温柔。
　　“抱歉，今日某还是夺你所爱了。”戴若雪笑着接过周清杉手里的卖身契，修长的指甲缓缓的抚过纸上的字迹。
　　“我爱的从始至终只有你。”
　　周清杉一语毕，正厅顿时鸦雀无声。
　　“留下吃个便饭？”良久以后，戴若雪才开口。又觉得有些别扭，不自觉的摸了摸耳根。
　　“好。”
　　戴若雪本只想客气一句而已，偏没想到周清杉借坡下驴。可是话以出口，这顿饭是非吃不可了。
　　饭桌上的气氛压抑极了，戴若雪一声不发，周清杉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个人就静静的吃着。
　　若是不知真相的人看了，只会觉得这是夫妻之间的默契，可只有当事人知道什么才叫味同嚼蜡。
　　戴府的厨子虽不是北城最好的厨子，却也是数一数二的。食材上也是没有半点不好，但是两个人却完全没有感觉到一丝美味。
　　主子间气氛压抑，受罪的当然是身边伺候的人。周清杉的心腹穆柏也是在一旁不停的擦着额头上的汗，他实在不知道下一秒到底会发生什么。
　　同样受罪的还有秋叶，别看秋叶在北城也有几分薄面，但是说到底也就是个奴才，现在屋中吃饭的二人才真正的是北城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主儿。
　　“小姐，请用茶。”清瑗在秋叶的授意下捧着一杯清茶上前。
　　“倒是个机灵的？”周清杉对于清瑗还是有几分欣赏的。
　　“还你？”
　　“唉，既然你喜欢我怎么能和你抢呢。”
　　周清杉这边笑着开口，手上也没闲着。从怀里摸出了一锭银子，回身对清瑗说道：“好好伺候戴主，只要你能让戴主日日开心，某便重重有赏。”
　　清瑗躬身接过了银子，又向二人谢了恩才退了出去。
　　“今日这顿饭算是某谢你割爱之礼，天色不早了。周老板该回了。”
　　戴若雪擦了擦嘴，算是对周清杉下了逐客令。然后起身离开了房间，只留下周清杉主仆独自在屋。
　　周清杉对于戴若雪这么对待他也一点不恼，毕竟这十年里周清杉连在戴府吃饭的机会都没有。今日也算是借了一个丫头的光了。
　　一想到这周清杉只觉得今日的银子和卖身契实在是给的值。自古千金难买伊人一笑，若是一个丫头和一锭银子就能取悦到戴若雪，他必定双手奉上。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离开了戴府，而戴府书房里的气氛确是有些冷冽。
　　“小姐，这是刚刚周老板赏的。”清瑗跪在戴若雪的面前，将手中的银子高举在头顶。也不敢抬头看一眼主子的神色。
　　“既是赏你的，你就拿着吧。”戴若雪握着书的手放在了桌子上，可是却没有看清瑗一眼。
　　“行啦，下去吧。”
　　秋叶应声告退，带着清瑗一前一后的出了书房。
　　“清瑗，虽然小姐喜欢你，但是有些话我还是要告诉你的。”两人走在戴府的长廊里，身边的家仆都驻足行礼。
　　“还请秋叶姐指点。”
　　“进了戴府你就是戴家的人了，周老板虽是你从前的主子，但是那也是过去了，戴家最是不喜欢吃里爬外的。”秋叶将早些时候戴若雪嘱托的话借着指点的机会说了出来。
　　“秋叶姐放心，自今日起清瑗便是戴府的人了，必定会像侍奉亲生父母一样侍奉小姐，绝无二心。”
　　听到清瑗的话，秋叶暗暗的点了点头，这丫头看上去却是个懂事的，但是古人言：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任谁也没法对一个刚见过两面的人产生过多的信任，更何况是北城举足轻重的戴府了。
　　二人说话间就来到了偏院。戴府有众多的下人，她们都有专门的下人房，而六清则是住在戴府的偏院里，亦是各有各的房间。
　　其实六清说是大丫鬟，更像是六个管家。戴府的生意很多，六清多数时候都在打理戴家的生意。
　　只有秋叶是时刻侍奉在戴若雪身前的，所以工作自然繁重些，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得秋叶上心，还得负责训练出能让戴若雪称心如意的奴才。
　　“你以后就住在这个房间，这两个丫头是伺候你的。以后在戴府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找我，我就住在你隔壁。”秋叶引清瑗来到了自己的房间，又给她介绍了专门伺候她的丫鬟。
　　清瑗在曲家也当过一段时间丫鬟了，却不知戴府的大丫鬟都有专门侍奉的丫鬟，这日子倒比些寻常人家的女儿还滋润呢。
　　“多谢秋叶姐。”清瑗朝秋叶福了一礼，这才进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的陈设倒是一应俱全。进了门便是一张红木圆桌，桌上还摆着一个精巧的茶盘。右往右走上十步就是一张带有幔帐的床榻和一个小巧的梳妆台，泛黄的铜镜嵌在梳妆台的上方，连带着上面其他的配饰一看就价值不菲。
　　圆桌的左面有一张长案，可以用来看书或是处理些生意场上的大小事情，墙上也嵌着一个小小的架子，大约是用来放书的，似乎放几个花瓶也未尝不可。
　　“这哪是下人住的房子啊，简直比一般人家的正房还好。”清瑗不由的感叹着戴府的家大业大，区区的一个大丫鬟竟然能住的这样奢华。
　　单说门口对着的那对花瓶，去当铺当了就能够一个三口之家生活小半个月了。而这仅仅是一个丫鬟的房间。
　　清瑗的话音刚落，一旁的丫鬟便开口道：“清瑗姐有所不知，咱戴府的下人，是北城的下人里过的最好的，咱家主子也不像旁的主子那样难伺候，每个月的月俸又多，住的还好。这北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羡慕咱们在戴府伺候的。”
　　这丫头说的没错，戴府的下人待遇确实很好，可是戴府也是北城为数不多的直接掌管下人生死的大户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