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千秋岁》沉沦荼靡

74、重归自由

　　御剑天地说起来潇洒，也实在是一件很寂寥的事。
　　紫英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喜欢回去以前的地方，越来越不喜欢在天空中万里一瞬的飞翔。所以他干脆落下来，老老实实像个平常人一样用两条腿走到琼华正殿去。
　　对修仙求道的反感，已经日积月累到这种地步吗？

　　“站住！”到了正殿那边，他被弟子拦下来：“生面孔？是新入门的弟子吗？你是谁的门下，来找掌门有什么事？”
　　“我是慕容紫英，有要事与琼华掌门相商。”
　　“慕容紫英？”里面传出一声略带惊异的呼声，然后正殿的大门敞开。
　　本来挡住紫英的两名弟子立刻让向一边，肃手请他进去。

　　琼华现任掌门打量着他：“这个年纪……？慕容紫英是我琼华隐世初代掌门之名，你怎么会叫这样一个名字？”
　　不卑不亢的问话不会带着逼问和盛气凌人的口气，不错。
　　慕容紫英拿出一块令牌。
　　“这！”掌门微惊：“这的确是掌门令牌……难道您真的是慕容掌门？”
　　“我虽退居长老之位闲游四海，但却一直没有死去的消息不是吗？”慕容紫英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是，但慕容掌门多年一无消息，晚辈还以为您已羽化极乐。”掌门眼中有着憧憬，五百年不死，这位先代掌门一定已经脱离生死大道，成仙成圣。
　　慕容紫英没让他继续在那里仰慕自己：“你是清和？”
　　“正是。”
　　“琼华弟子中日苦修未曾懈怠很好，前代教训你们也一定深记于心。修仙求道确实为或有一日能长生不老，但却必须先修人道。”慕容紫英沉声说。
　　“这点晚辈一直铭记。”清和恭敬回答。
　　“那就好，那么琼华弟子也是该重新出世游历一番的时候了，只要谨记此点，我也就能放心。”
　　“谨遵慕容掌门教诲。”清和立刻说：“晚辈自会勒令琼华弟子谨守门规。”
　　对于现时的琼华紫英很放心，也就没有再说太多。
　　“慕容掌门要走？”见他有离开的意思，清和连忙起身：“既然掌门回来，为何不在此督导一下弟子们？”
　　“我自有事情要做，而且我现在已经不是掌门，只是个被认做逝去的长老。你无需以敬语称呼我，也无需对众弟子说起我的存在。”
　　“这样……？”
　　“照我说的去做就是，去吧。”
　　“是，晚辈遵从长老的指示。”虽然无法让一名仙人教导弟子太过可惜，但既然前辈这么说自然应该如此。
　　“对了，清和。”紫英走之前忽然想起于是问：“琼华地基近年来可有不稳的情况发生吗？”
　　“地基并无不稳，长老为何如此问？”
　　“没什么。”心下稍稍放松，紫英颔首，然后御剑飞离。
　　地基仍然稳固，就代表莫离师叔没事……可以这么想吧？

　　他在琼华布置的时候，某人却再一次和他有一面之缘的人相会。
　　“喂喂！是你啊。”景天兴奋的说：“你不是那天来当剑的？”
　　重楼冷冷扫了他一眼，对他一点兴趣没有，转身道：“说！这股气是从哪来的？”
　　他对面那个半人半鬼的老者一步步后退，原有的那么点儿仙风道骨半丝不剩，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可是却被重楼的神识锁住无法逃走。
　　“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让你形神俱灭！”重楼没那么多的耐性，他急切想知道自己寻找了五百年的消息。
　　“魔尊大人，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妖仙，你何必跟我过不去？”邪剑仙阴阴的笑道：“不如我先将我的事情解决，再来解决魔尊大人的疑问，如何？”
　　“少跟我啰嗦，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我也没兴趣掺和你的麻烦！”他和邪剑仙有一面之缘，那是对方刚刚脱离锁妖塔的时候，妄想取得他的魔力，被他好好教训了一顿。
　　“啊……好，我告诉你。”两相权衡取其轻，邪剑仙不希望自己的事情被这个魔尊搞砸。只要他吸收了五老的所有力量，到时候还怕自己不可能天下无敌？
　　“喂……”景天有些郁闷的站在一边，他不希望自己被忽视的这么彻底啊，至少当剑的这位大哥给他一个眼神。
　　重楼果然给了他一个眼神，不过是瞪他让他别妨碍自己的事。
　　景天摸摸鼻子，灰溜溜的站在一边。他只不过想和他做个朋友，不需要这么冷冰冰的吧？
　　“我曾去炎帝神农洞想取炙炎石，没想到那里不光炙炎石不知道被什么人早就取走，连梭罗果都不见。这股气我想就是在那里沾染。我没一直进到里面，但那里的确有一个相当强大的存在。”邪剑仙说。
　　难道说莫离的魂魄并没有四处飘荡而是给自己找了一个栖息地？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重楼转身就要走。
　　“等等！”景天连忙拉住他：“你走了之后这个……？”
　　邪剑仙会把他们全部杀掉啊，他们肯定逃不脱的。
　　重楼冷哼一声，嘲讽的说道：“若非你们中间有人自闭灵能，怎么可能不是一个小小妖仙的对手？”
　　听到他言语涉及自己，旁边紫衣女子的神色立刻冷下来：“我的事情不劳阁下操心。”
　　“谁有空理会你？”重楼轻蔑的扫了她一眼，自恃女娲后人狂傲自大，天责不去背负反而为了一个男子自闭灵能，女娲若知道，不被这样一个后人气死才怪。
　　看在飞蓬的份上，他厉声对邪剑仙道：“今日此地不得你胡来，滚吧。”
　　邪剑仙立刻抗议：“你既然身为魔尊，怎可插手人间事务？”
　　“你小小妖仙，也敢对我质问？”重楼大袖一挥，邪剑仙的虚影直接被打散。
　　“厉、厉害。”景天咂舌。
　　重楼冷哼一声：“剑若好用，好好使用，下次再有被此等小妖困住之事，不如死了干脆。”他心系炎帝神农洞，没空理会这帮人，便尽速离去。

　　“景天，他是你朋友吗？”红衣女孩在一边问：“看起来好像很凶……你们在哪里认识的？他不是人吧？”
　　“正是，景天，如果我没看错他是魔族？”紫衣女子严肃的说：“交友须谨慎，这种邪道中人你还是不要和他打交道。”
　　“但我觉得他不错。”景天摸着脑袋说：“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而且他刚刚帮了我们，可以做朋友的吧？”
　　“不。”紫衣女子还是摇头：“他和你素昧平生却对你如此照拂有加，只怕另有图谋，必须小心谨慎才可。”
　　景天心中颇不以为然，但既然紫衣女子这么说，他也就喏喏称是。
　　“紫萱姐，我觉得他还不错，没觉得哪里能对我们怎么样啊。”雪见想了想说：“而且这柄剑也是他给景天的，应该不会对他有恶意吧。”
　　紫萱摇头：“雪见你有所不知，这柄剑也并非什么祥和之物，它能吸人精气又散发出魔意，只怕一样是来路不正。”
　　“紫萱，雪见，我们赶快看看蓬莱掌门现在怎么样吧。”景天岔开她们两个的说话。
　　不管魔剑还是那个红发男子都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纵然不知道身份来历，他也不希望听到其他人这么说他们。
　　对了……还有那天在渝州见到的那位剑仙，也有一见如故之感。想想看还是回渝州一趟吧，说不定还能在看到他呢。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慕容紫英。不知道为什么，对他的感觉比对其他更加强烈。

　　东海海面之上，一道人影凌空漂浮，冷笑不已。

　　“神界自以为万事皆在掌控之中，我却偏要让你们手忙脚乱、无所适从！竟然把我压在弱海底层？真以为我这一生一世拿你们没办法？”
　　东海似乎也感觉到他的怒气，波涛汹涌着，将整个海面搅成一团糟。
　　“琼华的玄霄……”他喃喃：“我们都一样想要将天道抛在一边的人，那么，就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人要成仙成魔有两种渠道，一是经历雷劫、伐身洗髓，二是有仙魔渡以精气功力，助其一臂之力。
　　若走第一条路，神界一定会借雷劫之机让玄霄灰飞烟灭。这男子修仙日久，经东海之水浸泡，又与其本命仙剑合二为一，一旦转成魔身，修为绝对比自己更上一层。
　　到时候，他倒要看看仙界如何对付如此一个脱离天道的魔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癫狂笑声之后，他掌心一滴暗银心血，熔铸自己百年修为，直打进东海海底。
　　“玄霄，我等着你给我带来最精彩的好戏！”

　　玄霄日复一日盘膝打坐凝聚功力，却突然被一道银光从上方打入，直接冲进体内。他喉咙口一甜，喷出一大口鲜血。
　　夙瑶一惊：“玄霄？你怎么？”
　　玄霄捂住胸口，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忽然身体发出红光，一寸寸的肌肤开始蠕动抽搐，疼痛无比。
　　“呃……呃啊啊！”玄霄虽然强忍痛楚，却始终无法忍受这几近灭顶的剧痛。
　　夙瑶被吓得够呛，不晓得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东海囚禁还不够……他们的大限已到？
　　玄霄却忽然停止抽搐，一点点抬起自己的手，攥了攥拳之后撑着地面站起来。
　　“玄霄，你怎么样？”夙瑶紧张的问。
　　“呵呵……哈哈哈。”玄霄满意大笑：“没想到……实在没想到，会是什么人帮我这一次？”
　　气势发散，凌厉剑气在半空中不断撞击，将东海漩涡席卷而来的海水全数打散。
　　魔气？这是魔气……夙瑶脸色惨白。
　　玄霄低笑着，慢慢安静下来：“怎么？我终于达到我想要的，你不为我高兴？”
　　“我不认为有什么地方可以高兴。”夙瑶平静的说：“从今日起，你是魔……你和我分道扬镳。”
　　玄霄毫不在意：“自琼华飞升不成之后你我不就是分道扬镳了吗？你终有一日从这里脱出后去投胎转世，而我已经脱离了生死轮回。”
　　“没有人能脱离的……玄霄，但我想，或者你可以。”夙瑶苦笑，玄霄不再是以前那个狂乱的玄霄，他有了自己新的一切：“你走吧，想做你自己的事情不是很久了吗？我祝你成功。”
　　祝他成功吗？玄霄看了看夙瑶，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就这样破东海而出。
　　“到底还是走了。”夙瑶坐下，失魂落魄。
　　多年东海下两两相对，竟然还是未能多留下他半刻。从今日开始便剩下自己……只剩下自己了。
　　她忽然一笑，既然只剩下自己，她还在这里待着做什么？
　　反身跪地，双手放在胸前，她恭恭敬敬地说：“夙瑶静思己过，如今终于大彻大悟，万望超脱。”
　　身形慢慢化作流光被水波卷起，逐渐失去人类的形状，变成一缕孤魂。
　　夙瑶闭上眼睛，她早在百年前就已经想清楚，一直没走却是为了什么？如今一切都依然烟消云散，就让她随风去吧。
　　下一世的自己，只愿能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

　　破东海而出，又一次终于看到日升日落的绝美。
　　玄霄深吸一口气，仰天长啸。
　　白光一闪，四位神将落下，将他团团围住。
　　“玄霄，你好大胆！竟敢擅自离开东海漩涡！速速回去，我等还可以饶你一次。”
　　“饶我？神、界！”玄霄冷笑：“我们是该算账了……”
　　他浮空站立，羲和在身边呼啸来去。阳炎之火掺杂着魔火，席卷在四名神将身上。
　　“玄霄……”其中一人痛苦呼道：“你竟敢对神界动手！”
　　“我动手了又如何？”玄霄持剑横在他颈项上：“神界自持身份高贵，妄自插手人界……我玄霄今日得脱东海，自是不再负于天罚，你神界竟然还敢来横插一脚？好大的胆子！”
　　剑身横抹，立刻血光飞溅。
　　玄霄一指天空：“如今我已成魔，与你神界无关！你神界若不来惹我，我自也不去招惹你们，但你们若敢再对我玄霄呼喝，我便杀上神界，誓要你们血流成河！”
　　说完之后，不理这四句尸身，径自拂袖而去。
　　上面云层内侧藏匿的几名神将跟随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决定还是回去神界禀报，请上层定夺。看玄霄的魔气就知道，这是他们能对付的么？

　　炎帝神农洞因为数百年来没有了炙炎石的关系，连岩浆都开始冷却。
　　很多地方不再流淌着火红的地液，而是变成略微透黑色的粘稠物质，脚一踩就不停的往下陷落。
　　重楼干脆不用走的用飞的，离地三寸飘着，迅速寻找自己熟悉的气息。
　　越向内热气就越淡，果然有一个很强大的存在，就远远的在炎帝神农洞的最深处。
　　但……不是，那不是莫离的气息。
　　重楼放慢脚步，既然不是莫离，他还去那里做什么？
　　刚刚转身要走，他却感觉到一股极为熟悉的气。
　　是莫离！
　　邪剑仙没有说谎，虽然这里那个强大的存在感不是莫离的，但却是有莫离的气息。很清很淡，如果不是自己刻意寻找，根本就无法发现。
　　他立刻顺着这股气息找过去。

　　月幽幻境中梭罗树的果实是他们当初为了让玄霄解除冰封拿去的，这点慕容紫英和他说过。没有梭罗果的梭罗树只能活大约二百年，在这种炎热的地带一百五十年时间就差不多该枯萎。
　　重楼惊讶的发现月幽幻境里竟然还是冷的，梭罗树静静的开枝散叶，一点枯萎的迹象都没有。
　　“梭罗？这……”他手抚着树干，内部似乎有一颗心脏在缓缓跳动一般。
　　“莫离？”莫离的气息竟然是来自这梭罗树上！
　　【何人扰吾沉眠？】空间四处回荡那震耳欲聋的声音，让人有一种想法臣服的感觉。
　　重楼轻哼一声挥袖，声音立刻消失，随即慢慢变得正常。
　　“哦？我还以为是贪慕财宝不知死活的人类，没想到竟然是魔族啊，难得难得。”
　　重楼没功夫和他废话：“这梭罗树内的人类灵魂，你可知晓？”
　　“自然知道，他是被我封印在内的。”那声音回答：“你为这个人类灵魂而来？难道他是哪里得罪了你们魔族吗？”
　　“竟敢封印他？你有几个胆子！”重楼杀气腾腾。
　　难怪自己五百年都找不到，原来他竟然被人封在梭罗树中，这又怎么可能被人找到？
　　“小小魔族不要大放厥词，我看你不是人类才有心情和你说话。”那声音又说：“况且这人来我这里的时候就是半个灵魂，与其看着他消散倒不如我用来封印梭罗树，有何不可？”
　　“半个灵魂？”
　　“是啊，我也不知道他另半个灵魂在哪里，反正我又不在乎。”
　　怎么会只有半个灵魂的？重楼神色微沉，忽然掏出一样寒气逼人的东西：“这个足够你封印梭罗树，把他的灵魂给我。”
　　“我拒绝，嘿嘿嘿。”那声音得意的说：“这个灵魂封印是我做的最好的一个了，再换任何东西都不可能会比他更好。所以我拒绝，我就要让这个灵魂帮我护着梭罗树。”
　　“你、找、死……”
　　魔气以最快的速度层层发现，接触到的岩石与水晶纷纷破碎爆裂。
　　“你！区区一个魔族怎么可能有这么强的力量！你到底是谁？”
　　“魔族？没错……我就是区区一个魔族！”一刹那间，天崩地裂。
　　“你是魔尊……”
　　这是占据这个石窟的人最后发出的声音。

　　一切平息，炎帝神农洞已然被毁成平地上面的废墟，方圆近百里的地域，只有重楼身边的梭罗树还平安的站立那里，发着荧荧淡蓝色的光芒。
　　“来……”
　　小心引导着树内的灵魂脱离，原本不成形的雾状慢慢组合成一个人体。
　　这的确只是一半的灵魂，站在那里双目空洞，只怕连自己已经拥有一个身体都不知道。
　　拿出那个装着他□□碎片的水晶球，放置在魂魄额前。重楼唤道：“莫离，莫离。”
　　一点反应也没有，魂魄仍然是魂魄，水晶仍然是水晶。
　　重楼皱眉，半个魂魄无法融合吗？但也绝不能就让他如此……咬破自己的手指，他滴血在水晶球上：“莫离！”
　　魂魄的身体一震，眼神在一瞬间恢复清明，然后倏然被吸入水晶球内。
　　没事了……重楼放松下来，将水晶球重新小心收好。□□和灵魂会在自己魔气催动下慢慢融合，重新拥有身体之后，再找另外半边灵魂就简单了。
　　难得的，他的神色慢慢缓和下来。
　　努力了五百年，总算能看到终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