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千秋岁》沉沦荼靡

46、手札托付

　　夙玉的尸体被停在屋内，用石沉溪洞里搬出来的寒冰镇住不让容颜损坏，而婴儿却已经睡了。
　　没有母乳的喂养，饿着肚子睡觉的孩子也不会舒服，连那张小脸都是苦的。
　　云天青下山寻奶将孩子喂饱之后，就一直坐在外面瀑布边的大石上不动地方。

　　莫离走出来，坐在他身边：“你还好吗？”
　　“好……算不上，但也不能说不好，我们早已经知晓有这一天。”云天青转头：“天河睡着了？”
　　“嗯，睡了，刚出生的小孩子，自然是要多睡的。”莫离拿起一边的酒盏，举天一敬，洒在地上：“夙玉离了这人世，也未必不是好事。”
　　“我知道，夙玉自己也说了不是吗？毕竟死亡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很普通的事情。”云天青一杯酒下肚，脸上浮起红晕。
　　“天青，你的身体不适，不要喝太多。”莫离小心拿下他的酒杯：“关于夙玉说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做呢？”
　　“你是说玄霄？”云天青喝酒的动作顿住：“我也不知道。想见他，这一年间，从没有一天停止过。我终究只是个俗人，无法像夙玉看得那么通透，每每梦中与师兄相会，都会痛个一天半天……但是如果真要我去见他的话，我却望而却步。”
　　“无论如何，夙玉这样，玄霄也不会好到哪里。”莫离垂眉：“我即将离去，或者很久都不会再回来。如果这里只剩下你一个人的话，怎生是好？”
　　“师叔要走？……也对，这终究不是属于师叔的地方。”云天青深吸口气：“再说吧，或者等我想通的时候，我会回去。”
　　今生他有一个爱人，爱人的名字是玄霄，爱的刻骨铭心。
　　今生他有一个妻子，妻子的名字是夙玉，活的无怨无悔。
　　无怨无悔……是吗？
　　他忽然放下酒坛：或许自己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再去看他一眼，然后就可以真正无怨无悔了吧？

　　莫离走了，他与云天青合力将夙玉葬于石沉溪洞，又尊重云天青的意思设了符灵让今后谁也不回闯进来。
　　第二天就离开，离开的时候并没有说再见，只是说：“珍重。”
　　云天青回答了一句：“你也一样。”
　　他们都未曾期待下次的见面。
　　而重楼呢，却偏偏瞥了一眼云天青怀中的婴儿，说了一句“后会有期”，给这离别的气氛多加一分伤感和诡异。
　　一直目送他们的身形消失，云天青回去自己的茅屋，他没有……去琼华的打算。

　　一年，独自一人为云天河过周岁，抓周的时候，自己的儿子抓住那一块明晃晃的灵光藻玉，让他恍神了好几天。
　　于是决定只教授他剑术，而不传授任何道法。
　　两年，仍然是自己一个人，云天河开始呀呀学语，学得很快，比一般孩子都聪明的多。
　　一心扑在自己儿子身上，他故意让自己忽略其他的一切。
　　三年，云天河已经可以拿得动小木剑，于是开始教他剑术，不为别的，起码他云天青的儿子不可以被人欺负。
　　四年，云天河已经闲不住开始漫山遍野的乱跑，于是开始教他箭术，打一点小野物，总比随随便便就去爬悬崖好得多。
　　五年，他的剑术有了根基，便开始教他做人的道理，一教就是一年。
　　本来日子就这样过下去，白天扑在儿子身上，晚上用来回忆，偶尔站在崖边思念夙玉。
　　可是在第六年初的时候，青鸾峰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你是……宗炼长老？”云天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面前这个人会是修为精深的长老，他和一个残年风烛的老人没两样。
　　“天青，我终于还是来找你。”宗炼看了一圈，没有坟墓，也没有夙玉：“……她呢？”
　　“她已经睡了，不要去打扰。”云天青远远看了一眼石沉溪洞：“进来吧。”
　　屋内燃着大火盆，火光熊熊让宗炼滴下汗来，这时候他才发现云天青穿了多厚的衣物。
　　“天青，你的身体？”
　　“只不过被夙玉传染了寒气而已，没事的。”云天请说的很轻松。
　　“爹，您回来啦。”云天河小跑着从外面进来，怀中抱着一捆干燥枝叶。
　　云天青略一点头：“放下，先来见见长辈，唤宗炼爷爷就好。”
　　“哦，宗炼爷爷好。”云天河乖乖打招呼。
　　“好，好孩子。”宗炼喜形于色，不停摸着他的头：“这孩子是你和夙玉的吗？”
　　“嗯，运气好的是，他并没有我和夙玉的体质，不畏寒也不怕热，比寻常人强得多。”
　　“哦？这样的话，确实是这孩子的幸事。”宗炼看着云天河不住点头：“天青，将这个孩子交给我带回琼华可好？”
　　“带回琼华？”
　　“是，虽然我内伤严重，命不久矣，但还有青阳和重光在，有他们教导的话，这孩子一定能青出于蓝。”宗炼道：“而且我有一个徒孙，唤作慕容紫英，和他年纪相仿，彼此也能有个伴。”
　　云天青看着自己儿子，摇头：“不，宗炼长老，我不会再让我的孩子去修仙学道，就这样在山上无忧无虑活一生，或者对他来讲还是好事。”
　　“是吗……也罢，一切就听你的。”宗炼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天青，此次来，是要将这个交给你。”
　　云天青接过来翻了两页：“这是？”里面全部都是铸剑方法，几乎凝聚宗炼一生精华。
　　“这本札记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放在你这里最好。”宗炼伸手将札记翻到最后一页：“这后面有关于双剑的事情，我只希望永远用不到，但如果能用到的话……天青，我只能拜托你。”
　　“双剑认主后，除了夙玉还有谁能开启望舒？宗炼长老你过虑了。”看到最后关于双剑的一切说法，云天青合上札记：“更何况我有生之日已可数的过来，就算日后有什么变数，也不是我掌控得了的。”
　　这些天身体越来越虚弱，只要稍微一点点寒意都可以让他浑身僵硬无法移动几乎连血液一起冻结成冰。
　　相信很快，他就要去陪着夙玉了。
　　“天青，让我看看你。”宗炼立刻伸手为他把脉：“天青……你现在的身体虽然不行，但还是有得救，如果回去禁地阳炎那边的话……”
　　“我不会回琼华。”云天青打断宗炼的话：“人生在世，长短都是那个样子，这一世我已经活过，不需要再苟延残喘。”
　　宗炼心痛移开目光，却发现灵光藻玉静静立于一边的桌子上，散发柔和光芒。
　　“天青，这个是？”
　　“灵光藻玉，你见过的。”天青招手，灵光藻玉漂浮在他手中。
　　“你虽然身体每况愈下，但功力却越来越深厚，比我好的太多。”宗炼呵呵笑着，一扫方才的阴沉。
　　云天青奇怪于宗炼的态度：“有什么开心事？”
　　宗炼摇头：“只是觉得天命所归，自有定数，实在由不得我随便更改。”
　　“天命所归？可惜，我和夙玉都不信天命。”云天青站起来，送客：“这本手札我收下，但其他的……就算了。宗炼长老，请不要再到这里，这里下次也不会有我的存在。”
　　宗炼叹息：“我知道了，如果这是你的希望，我一定会遵从。”
　　“多谢。”云天青送他到门口，就没有走出去。
　　“对了，天青，你去看看玄霄吧，如果你想的话。”宗炼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天青一顿，本想立刻拒绝，却忍不住问：“他过得好吗？”
　　宗炼摇头：“好……实在谈不上。”
　　云天青张大眼睛看着宗炼，看着宗炼离开：他过得不好吗？

　　六年时间，足够琼华休养生息。
　　虽然老一辈的人才都已经凋零，但如此宏大的修仙门派自然不乏新血注入。
　　六年前的悲惨渐渐被淡忘，对那些新入门的弟子来讲，那是琼华为保护黎民苍生而做的重大牺牲，而不是仅为修仙求道而起的自私欲望。
　　而在新一辈弟子中，年纪最小的莫过于宗炼的宝贝徒孙——慕容紫英了。

　　“紫英，小紫英？”
　　“我在这里啊，夙莘师叔！”紫英远远的跑过来，还差点儿摔了一跤。
　　“你啊你，又跑到哪里去了？”夙莘一掐他肉乎乎的小脸蛋：“上完早课就跑得无影无踪，我要教你剑术的！”
　　“我去宗炼师公那里了嘛。”紫英捂着自己的小脸：“宗炼师公说了，铸剑之道，贵在已恒，当然要从现在就开始努力学习。”
　　“哦……原来是为你宗炼师叔铸的剑。”夙莘点头，忽然又用力掐住他：“你才多大？不要一天天学那个老顽固，埋在剑里什么都不顾，会变白痴的！”
　　变白痴？紫英扭动身躯逃离夙莘的手指头：“才不会呢，宗炼师公那么厉害，连掌门都比不上，还会铸剑……谁能比他更强？”
　　“你真认为没有吗？我告诉你，琼华的事情，你知道的少得很！”夙莘捶了他一下，拉着他往前走：“在以前呢，琼华可以说是英才辈出，有好多好多强者，有一位师叔，连前任掌门太清都比不上，还有几个师弟师妹，他们——”
　　夙莘忽然住嘴，她差一点就说出了琼华的禁忌。
　　“他们怎么样？”紫英好奇问。
　　“他们啊，随便拿一个出来都比你的宗炼师公要厉害。”夙莘一捏他的小鼻子：“问那么多干吗？我这次下山呢，带回来很好吃的东西，你要不要吃啊？”
　　“要！”紫英立刻跟在夙莘身后，彻底忘记自己刚才想问——那为什么现在这些人都不见了呢？

　　从弟子房出来，夙莘呼出口气：总算哄得慕容紫英答应不把今天她说的话告诉别人，如果传到夙瑶师姐耳朵里，她一定会生气。
　　没有睡意四处转转，和守夜弟子打打招呼，慢慢转到承天剑台。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在这里没日没夜的铸剑，再加上晚上有门禁，所以承天剑台空无一人。
　　“唉……琼华越来越没意思。”夙莘随便找个地方坐下，看着面前的洗剑池。
　　记得以前天青在的时候，他们经常晚上溜出来，在洗剑池这里喝酒。洗剑池的水冰寒刺骨，晶莹剔透，正是冷酒的佳品。但是现在，却只有自己缅怀故地。
　　想到这里，就又看向禁地那边：虽然夙瑶师姐说玄霄是因为阳炎难耐所以离开琼华去别的地方寻找药方，但她知道，玄霄就在那里面——在那里面受着煎熬，或者是已然死亡。
　　她每每想到这点，都会思索……
　　咦？
　　她忽然向后躲起来，看着一道人影风驰电掣一般穿过阵法，径直向这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