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千秋岁》沉沦荼靡

35、莫离叛出

　　太清的尸体被停放在太一宫内，昏黄如豆的灯火抹上一层黯淡的惨绿色，今夜守灵的是玄震与云天青。
　　“玄震师兄，你伤得不轻，而且毒没全清，还是不要太过劳累，到一边去躺躺吧。”云天青略有些担心地说，玄震的神色并不好，比这灯光还要绿半分。
　　玄震摇头，正襟危坐，面色哀伤：“为师父守灵，是我该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云天青沉默不语，现在玄霄与夙玉全部精力都在双剑上，琼华战力大减，他们没日没夜的用全力将妖界困住。
　　只要四位长老再出手，是不是就能为掌门和琼华的死灵复仇？
　　每个人都这么想。除了这么想之外，他们再没有别的精神支柱可以支撑。
　　“天青，还是你休息一会儿，这阵子你比我累得多。”玄震沉声说。
　　“不，玄震师兄，我还是和你一起守着师父。”云天青摇头。
　　玄震轻轻叹口气，看着这太一宫前的灵牌：今日这里已经多了不少灵牌，而等到明日……这里又要多一个灵牌，琼华又少一个生灵。
　　“玄霄和夙玉……打算努力到什么时候？并没有人让他们这么做吧？不是吗？”玄震突然开口。
　　“啊……确实，但是……可能是因为莫离师叔的关系吧，再加上师父……”云天青摇头：“每个人都想为师父报仇的，不是吗？”
　　“看来你不想，是不是？天青。”玄震又说：“可以看得出来，你并不想再战斗下去。”
　　“师兄，难道死的还不够多吗？而且……妖界做错了什么？他们只是反抗而已，反抗我们夺取他们的东西……”云天青略带激动的说。
　　将那个妖族的婴儿送去寿阳一直没有子嗣的朋友家寄养，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只看见自己的师父冷冰冰的尸体，还有莫离师叔虚弱的被抱在重光长老怀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人知道，一场打斗下，失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
　　他只能一直默默守在师父的灵柩边，看着，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悲伤，自己的愤怒，让无表情的容颜遮蔽一切。
　　他不懂得化悲愤为复仇的动力，他只能在这海中沉溺。
　　太清的死，让太多人忽然明了这个事实。
　　是他们……错了。
　　“或许吧，天青，但是这些话莫要再说。”玄震缓缓道：“无论谁是谁非，如今妖界和我们必然势不两立，要杀到只剩下一方才算是结束。”
　　云天青没有回答，他知道，仇恨只能越积越深，我杀你，你复仇，然后我再复仇，这是一个永无止境的轮回。
　　从有退路走到没有退路。
　　正当他想着这些的时候，玄震忽然走到他身边：“天青师弟，有你和玄霄师弟在，琼华……我很放心，我相信我们终究会胜利。”
　　“师兄？怎么突然说这个？”云天青抬起头，看见玄震的手掌劈下来，正正砍在他颈侧。
　　“师……”云天青努力想让自己不要昏厥，但似乎已经无法。
　　“对不起，天青，虽然我们还可以胜利，但我却已经没有机会。”他小心将云天青放在旁边临时搭起的地铺上：“我已经毒入膏肓，就算活也不能活得太久，越来越痛苦，挣扎求存，倒不如试试看以一己之力为琼华做点什么，哈哈……不算是白来世上走一遭！”
　　哀戚的笑声渐渐隐没，玄震突然俯下头，吻了他的脸颊：“我知道你和玄霄的事情，但愿你们可以白头偕老。我曾经希望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但现在，我庆幸在你身边的人是他。”
　　门打开时吹进来的风让灯火更加闪烁，影子被映在墙上有如鬼蜮，玄震最后对太清的灵柩恭敬磕了三个头，转身毫不犹豫的出去。

　　清风涧内，莫离的床边被设下七星阵，守卫着她的元灵。
　　没有人想到他这次走火入魔竟然如此严重，差一点儿就三灵溃散，成为只会杀戮的行尸走肉。
　　重光将最后一个阵眼的莲花灯点燃，抹了头上的汗：“莫离啊，你最近到底都在想什么……”要不是自己今日仔细检查一次的话，还不会发现他一直内伤未愈，身体也极差，而且似乎喝了过多的酒。
　　“也没想什么，只不过有一点混乱而已。”莫离沙哑的声音传来。
　　重光对上他不再清澈的眼睛：“你醒了？”
　　“醒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太重的伤。”莫离坐起身，发现自己竟然被关在七星阵里：“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你自己的状况吗？不重？你知不知道，若不是我及时部下七星阵，你就变成行尸走肉一个了！”重光大怒：“内伤久治不愈，你怎么不知道自己小心？竟然还有那种全力的招式，而且……你明明知道自己心气郁结，为什么还要坚持为琼华战斗？！”
　　莫离脸色僵硬，然后忽然笑开：“你都知道了啊，大哥。”
　　“还笑？你什么开始这么不爱惜自己的！”重光用力一拍床头：“功若毒，神若火，你是想死吗？”
　　“死又如何？我为活着已经浑噩了37年！”莫离脸色又泛起激动潮红：“如今见死了这么多人，也没什么……看来死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你——莫离，你好好休息，切不要胡思乱想。”重光突然放柔声音：“你现在内息未定，神志不清……”
　　“神志不清？我倒觉得从没这么清醒过。”莫离大力甩开他的手：“一生修道，心心念念为求仙而活，可是结果呢？正邪不清，仙妖不明，一己私欲，涂炭生灵！琼华大难，是妖界的错吗？为求安生，抵御外敌，何错之有？说到底，若非琼华贪婪，不循正道，妄图走捷径，以邪路升仙，又怎么会造成今日结果？如今灵气未得，结界未破，死伤过半，掌门身亡！还有什么可说？”
　　见莫离激动的要打破七星阵出来，重光立刻阻止他：“莫离！你不是已经说过，你有所觉悟了吗？既然一心为琼华，那现在就不要想的太多……”
　　“一心为琼华？哈哈哈……”莫离仰天大笑：“我愿为琼华，但一错再错！广博慈善，心济天下，更是无知笑谈！”
　　“莫离！”重光突然伸掌拍向他头顶，一缕清明元气灌入。
　　看着莫离颓唐纷乱的眼神恢复清澈，呼吸急促：“大哥……”
　　“莫离，你症状不轻，暂时不要想任何事情，一心疗伤就好。”重光犹豫一下：“至于妖界那边，我会和青阳商量。如今你与宗炼重伤在身，只怕我们也没有能力再战妖界，如果青阳同意的话，便放他们去吧。”
　　“放他们去？”莫离冷笑：“如今就算放他们去，众弟子也只怕会心怀忿忿难平，你当琼华众人是死假的吗？”
　　“莫离！我已说过不让人思索这些。”重光立刻叱道。
　　莫离沉默半晌，转过头去躺下：“我累了，大哥，你先离开吧。”
　　“……好吧，你安心养伤。”重光推门离去。
　　听见关门的声音，莫离翻过身来看着屋顶，脑海中风云变幻，全是琼华与妖界对战的一幕一幕。
　　“生灵涂炭，起于无知，无知则无畏，无畏则无心，无心则无德，无德则偏正道，偏正道则做杀孽……生灵涂炭，起于无知……”
　　他一遍一遍，重复着这样的话语。

　　未到第二日清晨，便在当夜，卷云台结界忽动，仿若有什么东西左冲右突。
　　这冲突之力甚小，玄霄与夙玉只顾全力维持，其他人也未有所觉。
　　直到第二日清晨——夙玉的尖叫声几乎传遍整个琼华派，立刻众人纷纷前去，内心忐忑不安不知道又发生什么事情。

　　到了卷云台上，忽然觉得腥气大重，夙玉跪在地上，面前躺着什么人。
　　“这……玄震师兄！”被夙玉的叫声惊醒而迅速赶来的云天青脑海中一片空白，简直不相信自己眼中看到的是真实。
　　玄震已然尸骨不全，那半片还存留的容颜上有着无悔的笑容，下半身已经是一团扭曲枯骨，鲜血淋漓不说，从上至下片片肉丝挂在上面。
　　很多女弟子都转头不忍再看。
　　“太残忍了！妖界怎能如此欺侮！”周围有痛心的师兄弟怒吼道。
　　云天青指端轻颤：“这竟然……这竟然！”想起师兄昨晚的恍惚与坚决，他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会和自己说那种话。
　　“师兄……你怎能如此？”他跪下，泪眼潸潸。
　　“呛——”
　　突然一声剑啸，响自正门那边。
　　云天青本来还充耳不闻，但却突然听见重光长老的声音在喊：“莫离！”
　　莫离师叔？怎么……因为玄震之死而愈加沉重的不安感一波波袭来，他以最快的速度跑向正门。

　　莫离站在那里，剑握在手中，重光在他面前，不让他走出山门半步。
　　“我说最后一遍，让开！”脸色寒如冰霜，眉心间隐隐有红痕泛起，而且他竟然换回了男子装束。
　　“莫离，你休得胡闹，若你想下山清净一段时间，我可以让你下去，可是你这个样子……”重光焦急道：“瞒天过海37年，今日你竟然——难道真的不想活了吗？须知这样下去，待下次月圆之日阴气罩身，便是丧命之时啊！”
　　莫离没有回答，剑气毫不留情涌出，重光只能跃身让开。
　　“莫离，你！”
　　“阻我者，绝不留情！”莫离冷然踏前。
　　“莫离师叔？”云天青挡在他面前。
　　“天青，你也来阻止我吗？”莫离语气稍显柔和了些。
　　“莫离师叔，重光长老说的对，你这样子不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吗？”天青是知道莫离身子情况的。
　　莫离不为所动：“天青，你该知道我本性轻狂，一生所困惟命一字，如今终于参破生死玄关，你不该为我开心么？”
　　“师叔！参破生死，也不代表自己要去找死啊。”天青急急道：“再说琼华现在这个样子……”
　　“琼华什么样子与我无关，从今日开始，琼华是生是死，再不要和我说明！”
　　莫离决绝的话语让众人一时无法做声。
　　“莫离……你说什么？”重光冷声问。山峰料峭，从没有让重光感觉如此冰冷。
　　“莫离，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他大步上前，紧紧抓着莫离：“你真当自己是疯了吗！竟然敢说这种话！”
　　“疯？呵呵，那又怎样？我早已经疯了，还差这一时半刻？”莫离嗤笑：“放手。”
　　“莫离！”
　　“放手——！”莫离一刀斩下，重光只能再次退开。
　　“天青，好自为之。”莫离伸手抛给云天青一个小巧玲珑的酒坛，里面芳香四溢，然后径自破开结界，出山门御剑而去。
　　没有人阻止他，连重光都找不出半分理由或者借口。就算是借口也好……
　　“莫离师叔……”云天青紧紧抓住那酒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再看到重光失魂落魄的样子，却更加显得琼华今日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