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千秋岁》沉沦荼靡

101、鬼界入劫

　　人界乱糟糟的时候，在鬼界的云天青和玄霄却遇到了点麻烦。
　　他们在黑绳地狱的中段，却找不到路了。
　　“别看我，我也没进过地狱里来，找不到路，听说这里都是弯弯绕绕的。”小海发现两个人的眼睛都盯到自己身上，连忙开口。
　　“玄霄，我看我们必须惊动这里的鬼差了。”云天青苦笑，鬼差一惊动说不定就是混乱连连不抓住他们不罢休，但这也没办法。
　　“不需要。”玄霄握紧手中羲和：“跟我来。”
　　他没有去走正路，反而认准了一个方向直线前进，遇墙劈墙，遇水渡水。这样弄出来的动静虽然不小，但这里到处都是刑罚与怨魂哭号的声音，反而没有那么引人注目。
　　“你能感觉到望舒？”云天青立刻跟上，明明自己都感觉不到。
　　“一点点。”玄霄保守地说：“难道你没有察觉吗？按理说羲和有共鸣的话，你应该能感觉到。”
　　“我的身体没有问题，所以你实在不用这么严肃。”云天青安慰他道：“我想，总该不会是对方引你去吧？如果是夙玉的话，她有办法能让望舒与羲和共鸣。”
　　玄霄的脸色更加低沉，这点没错，就像如果自己知道方位的话，一样可能让两剑共鸣。
　　“我说……是不是因为活着的人想的事情太多才会那么麻烦？”小海突然开口：“在这里思来想去有什么用？反正你们也要找望舒剑，过去不就好了？到底怎么回事，看到了之后自然知道。还是说万一那是个陷阱，你们就放弃望舒剑？”
　　玄霄看着云天青，望舒剑与他的性命息息相关，怎么可能放弃？
　　“我可以自己一个人去，去或者会死，不死我就能活下去。”云天青满不在乎地笑道：“小海，你能把玄霄带回去吗？我自己一个人就好。”
　　无论是人是鬼，无论曾经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现在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都不需要为了自己去死。
　　“云天青，你是在挑战我的耐性吗？”玄霄可没那么多废话，一柄剑横在那，明晃晃架在云天青肩膀上，非常鲜明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不想听任何废话，纵使这话是出自云天青口中。如果再有一次，他敢说这样把自己抛下的话语，他就会用这柄剑割断他的喉咙！自己去找死的话，不如死在他手里。
　　“喂喂喂，冷静一点！”小海连忙在一边说。在鬼界听到很多传言，他知道玄霄和云天青是一对情侣，不过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玄霄不理他，云天青也一样不理他。
　　“我说的是事实，你该知道，我没有想过要和任何人再有牵连——尤其是你。”面对玄霄冷酷的威胁，他竟然眉毛都不动一下：“从鬼界脱出之后我就表示得很清楚，玄霄，我们之间并没有——”
　　颈上的剑刃被压下，冰凉的一丝掠过没有疼痛，然后同样冰冷的血液就那么慢慢流下来。
　　云天青反而忍不住失笑，瞧瞧，自己连血都不再是温热的，这魑妖的身体连自己都不想在乎，到底为什么玄霄那么在意？
　　羲和剑慢慢垂下，玄霄走过来，手盖住自己愠怒下造成的伤口。
　　可笑这伤在他身上他不知道痛，下手的自己却如此痛心。
　　“云天青，你不要逼我，你明知道我没有办法……”低头，他吻着这伤口，伸出舌轻舔。属于鬼族的血液涩涩的，就如自己的心。没有办法伤害他，没有办法离开他，没有办法拥有却决不能让自己失去。云天青，你一定要让我这么为难吗？
　　他抬起头，看着云天青波澜不兴的面孔。
　　何时他失却了在自己面前的笑颜？何时云天青的脸上也会出现如此麻木空洞的神色？他明明记得这个男子的风采，记得他的率性，刻骨铭心，历历在目。
　　“天青……”执起他的手，盖在自己眼睛上，微微抿起的嘴角带着无奈，几乎没有力气再一次抬起。
　　我若看不到你就可以不爱你，那该多好？我若触摸不到你就可以忘记你，那我一定会离你很远很远，远到连寻找都无法。
　　手底传来的温热让云天青颤抖，他犹豫着，却无法放下自己的手。他不敢看现在的玄霄，那双眼中盈满了多久的脆弱与坚持，他不敢看。
　　“天青，只有你可以让我如此，从来都是。”
　　离开他之后，便是自己混乱人生的开始。若找不回，他又该如何成为真正的玄霄？没有云天青，玄霄如何完整？
　　云天青不由轻叹，那双唇间流溢出的话语，又何时是自己能拒绝的？每一次都用尽了力气才能说出冷漠的话，却发现只会越来越让自己深陷而已。

　　小海早已经默默退到一边，默默看着。
　　这两人之间没有外人插足的余地，不管是互相扶持还是互相伤害，竟然都只会让他们之间的联系更紧密。
　　这两个迟钝的家伙还没有发现吗？他们根本无法收敛爱着对方的心，再怎么逃离也只是枉然。

　　玄霄不是可以容许自己脆弱太久的人，他很快便站直身体恢复正常，领先往望舒传来气息的那边去。
　　小海看着玄霄的面色，一扯云天青，落在后面。
　　云天青竟然也似忘了刚刚和玄霄这会事一样，平淡问道：“有什么需要我们注意的？”
　　小海正经半天都没说出话来，这两个人能不能不要那么别扭？
　　“需要注意的不是这里，是你和玄霄吧？”他搂着云天青的肩膀嘀咕道：“不是我说你，有眼睛的就能看出你绝对不是不喜欢他，干吗一定要这么让彼此难受着？”
　　云天青沉重摇头：“你不懂的，我已经没有再爱的心思。”不管是自己的心还是自己的身体都太过疲倦，承受不起让人魂断神伤、辗转反侧的爱情。
　　“更何况在这个时候，身边多一个爱人，就等于多了一份沉重。”
　　他们连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如何去守护一份真心？
　　“话也不能这么说，弄不好你们为求守护彼此，反而能够活下来。”小海立刻反驳。他也有点担心云天青现在的状况，动不动就要去拼命，就好像自己的性命根本不值得珍惜，一开始就应该拿去拼掉一样。
　　“我说天青，你别怪我啰嗦，不管你现在什么身份是人是鬼，终归还是存在的，那就不能随随便便放弃自己的性命啊。”
　　“不用担心我，小海，这些道理还是我以前告诉你的，自己又怎么会不知道？”
　　“我就怕你不知道……”小海嘟囔着。作为管理轮回的判官，他太清楚一个人的表情反映出什么内心了。你就看现在的云天青，摆明了心思根本不在小心保命上，甚至连活着不活着恐怕他都没有太在意。他大体知道到底为什么云天青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除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一切之外，八成是因为面前这个男人。他只能劝，没办法处理，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而云天青上前，正对上玄霄注视他的眼，立刻转过避过目光。
　　他总是那么笔直地注视着自己，无论是伤害还是守护。太过专注的视线让他心慌，皮肤发烫到几乎要被烧起来。真的太过灼热，他想他一定会被烫伤，或者已经被烫伤了。

　　黑绳地狱的尽头是一座高山，远远看出波澜起伏似乎很难攀登。走近了才看清，这不是什么山峦，而是无数刀锋倒插在上面，刀尖向上闪着寒光。
　　“是刀山？”小海立刻饶有兴致地凑上去：“不过这里怎么没有罪人在受刑？我记得地狱的任何地方都不缺恶鬼。”
　　“或者，这是给我们准备的。”云天青说，来到这里，他也感觉得到望舒的魄动，一下一下无比平稳。
　　“给我们准备？那……还真够大方。”小海撇嘴，弄座刀山就想吓唬人，以为他们会害怕吗？他——好吧，他是有点会害怕，不过看到身边这两位面色平稳，也就没有怕得那么厉害。
　　“接近了。”云天青忽然开口。
　　小海抬头，看到一个女孩不疾不徐走下来，面容姣美没几个人比得上。她身后背着的剑发出盈盈蓝光，和玄霄手中羲和呼应，正是他们苦苦寻找的望舒。

　　就算猜到夺剑的人是谁，见到了一样不免震惊。
　　毕竟他们只是猜到这样一个几乎不该成真的可能性，站在眼前的就算是韩菱纱也不会让他们惊奇，但竟然是夙玉，真正的夙玉，那眼波那神态无一不符。
　　云天青立刻要上前，却被玄霄拉住。
　　“夙玉。”他沉声说：“我听说你早已转世，也早在五百年前就见过你的转世韩菱纱，你如今为何会在这里？”面前的确是夙玉无疑，除了她没有人能让望舒有这么强烈的波动。
　　“我也不想活过来，但势不由人，我又如何能抵抗？”夙玉淡淡道：“我自知晓你们为何定要追寻望舒，但算了吧，望舒既然到了我手中，就不可能再交给任何人。”
　　玄霄当自己没听到，上前一步伸出手：“望舒交给我，我放你一马。”
　　“玄霄……”夙玉笑得淡漠：“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性子，也是和以前一样从不将我看在眼里。”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这个男人眼里、心间，从来就没有自己的位置。
　　“但现在很好，因为现在我不必再为你心痛，我已经没有心。”夙玉转身：“望舒不会交给你们，想要的话可以来抢。但在这刀山上，没有人会是我的对手。”
　　她向山顶上去，刀锋在她脚下却丝毫无法伤害她。
　　玄霄抬步要追，人影一闪，云天青却走在他前面。
　　他立刻拉住云天青：“望舒对你有影响，不要上去。”
　　“望舒是我需要的，我不上去怎么劝服夙玉？”云天青甩开他的手：“你总不会真的要杀了夙玉，抢回望舒？”
　　看云天青坚决的背影，玄霄只好跟上。杀了夙玉抢回望舒又如何？除了你之外，还有何人值得我在乎？

　　夙玉没有说谎，刀山上就是她住的地方。无数刀尖上面一间竹屋，显得那么突兀奇怪。
　　她走到竹屋面前就停住脚步，转身看着云天青。
　　云天青也停下，就算以前有深厚关系，他也没傻到去靠近一个自己不了解的夙玉。
　　“天青，我没想到玄霄会让你追上来，看来他对你的爱护也不过如此。”夙玉的声音似乎比刚才柔和了些：“我知道了很多事情，我那么早撒手人寰，你却将天河教得很好，我很感激。”
　　“不好，如果我能多告诉他一些，等他长大一点，就不会让他同我们一样，为琼华颠沛一生。”
　　“不同的。”夙玉轻摇臻首：“我们为琼华丧失一切，他却因琼华真正长大成人，比起我们而言，好了太多太多。”
　　“或许是吧，但无论怎么说，我的初衷是希望他可以远离尘世，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你我的孩子怎么可能安稳？他天生便是该闯出一番事迹。”夙玉顿了顿：“我看闲话便到此为止，你身后那人不太喜欢呢。”
　　云天青没有回头，他自是感觉到玄霄在他身后，但他在意的是现在的夙玉。对夙玉的了解，无人能比他更透彻。夙玉仍然是夙玉没有错，但他却忽然看不懂她了。
　　“夙玉，你说势不由人怎么回事？有什么人逼迫你吗？难道是上古魔神之一？”
　　“上古魔神？那是什么？”夙玉迷惘摇头，看来不像假的：“我不会说，你也无需问，只需知道若你要望舒，必须和我动手。若我死了，望舒就是你的。”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玄霄挡开云天青，一脸杀气腾腾。
　　“我知道你敢动手，你也会动手。你怎会在乎我的生命？”夙玉眼角晶莹，微微笑道：“但是我这次不会不反抗，玄霄，你再也无法影响我。”
　　“玄霄，不可……”
　　云天青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玄霄将他推给小海，自己迎上夙玉。他们两个就像彼此有深仇大恨一样，招招手下不留情。望舒剑与羲和剑交击在一起，火花四溅。
　　不过当过了几招之后夙玉赫然发现，望舒剑在自己手中竟然无法抵挡玄霄了！
　　望舒羲和，本应相当，就算主人功力有差，也绝对不可能影响灵剑本身。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趁夙玉不备，玄霄羲和剑击在她右臂上，望舒剑立刻掉落在地。
　　这一惊非同小可，夙玉捂着自己的伤口，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望舒。那明明是属于自己的剑，就算再如何也不该——
　　云天青低下头，生灵的性命总是如此脆弱，无论你变成什么样的存在，无论多么强大，当死亡到来的时候，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夙玉，你也是如此，就算你曾经那么认真的活着。
　　他走上前：“抱歉，望舒剑出了一点问题。它曾经被我收入体内，又阴错阳差被羲和熔炼，现在已经不再是只属于你的本命灵剑。”
　　昔日莫离为他们滴血认主的时候，恐怕没有想到这么简单就可以打破吧？只需要一个鬼族牺牲自己，将望舒吸收入体内，再借由羲和将自己强修成魑妖就大功告成。唯一糟糕的地方是付出的代价太大：不知何时会到来的魂飞魄散。
　　“云天青，你竟然……你不知道这样会死的吗？”
　　“我知道，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着要寻回望舒。”云天青俯身，捡起望舒剑在手中轻抚：“夙玉，对不起，我……”
　　夙玉笑了：“你不需要对我道歉，实在不需要。”
　　“夙玉？”
　　“若不是我自己的心思受到污染，此刻也不会来对付你们。”夙玉慢慢软倒在地，似乎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我曾经说过，我永远不后悔……爱上玄霄，离开琼华，与你一起，我都不后悔这么做。但不后悔不代表没有遗憾，不代表……没有恨意。”
　　因为恨过玄霄不爱自己，因为恨过他爱的云天青，因为恨过自己的命运甚至恨过琼华，所以她失了心。
　　本以为轮回转世一切皆无，但却有人抓住她错失常性的恨意，让她重新从九幽之下爬起。
　　“是我的错，错得离谱。”她看向云天青，再看向自己或者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弃过去爱的那个人。
　　她张口，却感觉到自己心口的剧痛。
　　已经来不及了吗？她不想，不想这一刻的清明，却换不来挽回结局。
　　勉力撑起自己的身体，她摇头。
　　云天青蹲下身：“夙玉，你想说什么？”
　　“走，快……”夙玉终于流下泪：“现在，走！”
　　云天青一怔，玄霄拉着他飞身后退。
　　刚刚他们站立的刀尖突然飞起，在半空中转了半个圈之后，密密麻麻落下。
　　玄霄再次带着云天青移动，躲过这些追逐而来的刀光。

　　“做得很好，真没想到一个五百年前死去的女人也会有这么大用处。”

　　云天青抬头，看到七个自己完全没见过的人，每个脸上都带着满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