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千秋岁》沉沦荼靡

100、为爱而亡

　　*
　　曾经誓言为彼此守卫天地，曾经誓言共效于飞。
　　可惜如今誓言都已变成包围你我的花朵，因为我杀死你，因为你杀死我，这是我们的祭奠。
　　原来爱情便如瞬间绽放后灰烬蔓延的花火，惟有那一瞬间的光明能照耀你我。
　　但失去了这惟一明亮的爱情之后，我们却还剩下什么？
　　为什么不是最重要的，最值得我们付出生命呢？
　　*
　　因为把两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封印在了炎帝神农洞，女魃也就不能离开。
　　她掌控着空间结界的灵力，离远了会让里面的人跑出来。
　　但她却并不怎么着急，她的时间多得是，现在只不过是在等着或早或晚的死亡而已，为什么要让自己显得那么忙碌？
　　坐在这里，看着天空，看着大地，仍然是蔚蓝和葱绿的颜色，就如远古时他们无忧无虑的生活。
　　但是空气的味道却已经改变，生灵死亡的呼号从没有一天停止，人类的腐臭在弥漫。
　　“我讨厌这个地方，实在讨厌……到底还要等待多久呢？”她喃喃着，有些疲惫的靠在洞口的大石上。
　　“你不用等太久，只要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她忽然被一个人抓起，大力到让她手腕的皮肤都被揉搓发疼。
　　“我这样很疼哎，你怎么这么粗鲁？”这个声音自己只听到一个字都可以认出来，连看都不需要看就偎依上去：“不是在为大人做事？怎么会忽然来找我？”
　　“因为我发现你说的大人有事吩咐给你，不是我想的那个大人！”来人是应龙，他一把推开女魃，不顾她的踉跄：“我去天界的路上遇见了黄帝大人和魔神蚩尤，黄帝大人根本什么任务都没有派给你。”
　　“我只说有一位大人给我任务嘛，我又没有说是他。”女魃站稳身体，微微笑道：“我怎么会舍得骗你？我们不是说过，对彼此绝对不可以有欺骗？”
　　“你是说过，但我从不认为你说过的事情就会兑现。事实上除了面对我，你还有什么人没骗过？”应龙冷冷道：“现在，你终于开始连我一起骗了吗？”
　　“我说过，我怎么舍得骗你？我只是告诉你我遵照大人的命令要去办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而已，难道我所遵从的那位就不该称作大人了吗？就算是我们黄帝部族的人，在提到这位的时候，也要唤一声大人。”女魃没有再接近应龙，只是惬意地靠在一边，用她飘忽的语气带着轻笑。
　　“你听从的人是炎帝。”应龙硬梆梆地说：“为什么？黄帝大人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黄帝大人从来没有哪里对不起我，而是我对不起他。”女魃这才低下头，带了一点歉然：“我选择这条路，惟一对不起的就是黄帝大人。”
　　“那你就能对得起我吗？我们发过誓，要守护大人一生一世！连我们的命都是黄帝大人复活的！”
　　“你是，我不是。”女魃淡然道：“复活我的是炎帝大人，我只是一直装作没有活过来，到你苏醒的时候才和你一起苏醒，因为我想伴在你身边。”
　　应龙的身体晃了晃：“伴在……我身边？呵……”
　　“没错，我想伴在你身边，我也一直陪伴在你身边。”女魃深情看着他：“我爱你和你爱我，与我跟随谁为谁做事没有半点关系，所以我并没有对不起你。”
　　“说的是啊，说的是……”应龙自嘲：“我爱你和你爱我，和别人的确什么关系都没有。说得就好像你没有想过，这样我们还怎么相爱下去？”
　　“如果你没有发现的话，我们就可以一直相爱下去，黄帝大人不会说出口——就算他早知道。”
　　“黄帝大人早知道你投靠了炎帝？”
　　“没错啊，他早知道，他也知道我的想法。我想黄帝大人没有阻止我的原因是因为他认为每个人走的道路应该取决于自己，他总是那么睿智宽厚。至于为什么没有消灭我……那就是因为你，现在也仍是他得力助手的应龙，因为我们相爱。”
　　“相爱？那也是以前的事情了！”应龙冷然：“现在的你已经背叛黄帝，我怎么可能再爱你？”
　　“如果你已经不可能再爱我，有什么要来追逐、质问？应龙……我了解你一如你了解我，若你真的不爱我，早在刚刚一刀杀了我，或者永远不出现在我面前。”
　　应龙不言不语，两人对视着，却都无法正视对方的目光，只是迷茫看着对方僵硬的容颜。
　　我们相爱至深，从古老的过去一直到现在，从未改变。所以，该如何面对现在的彼此？

　　“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爱情对不对？”女魃忽然问。
　　“没错，我有我的忠诚，你有你的信仰。”应龙回答。
　　世间男男女女心底渴望追寻能够为之付出一切甚至不在乎抛弃全世界的伴侣，但能找到的有多少？就算自己本身，能做到的也寥寥。万中无一，甚至是千万中也无一。
　　更何况他们这些传承了上古部族思想与信仰的人？他们连自己本身都不是最重要。更何况爱情？
　　“所以你有你要做的我有我要做的，就算我们……”仍然爱着彼此，“也不应该放过对方才对。”
　　“你不需要放过我，因为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你背叛了黄帝大人，一定要死！”
　　“放心吧，我也没有想要放过你，因为你是炎帝大人的阻碍。”
　　那是他的忠诚，那是她的信仰，他们最重要的东西。所以对彼此，就算是爱人，也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女魃突然转身，跑进了炎帝神农洞里面。
　　她和应龙的能力是水火不容，而且应龙要比她稍强一些，这对她来说太过不利。
　　炎帝神农洞中月幽幻境中的梭罗果在五百年前被取走，这里已经完全变成一片岩浆之海，有助自己发挥。
　　聪明的人懂得利用身周一切地势，无所不用其极打击敌人。
　　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知道女魃的想法，应龙还是绝无犹豫地追进去。“女魃，”追着前面若隐若现的身影，“你站住，和我一战！”
　　“我才没有那么傻，和你一战？呵呵呵……那也要我有绝对的把握才成。”女魃飘忽的语音不断从前面传来：“来呀，来追我，只要你能追上我，我不就不得不被迫和你一战了吗？”
　　岩浆汇聚的地方也就是最适合自己与应龙一战的地方，只要穿过原月幽幻境那片温和的沃土，战局就会由自己掌控。

　　走着走着应龙便没了声息，连身后紧紧跟随的人都消失不见。
　　女魃不由放慢了脚步，应龙不可能离开的，他是去了哪里？这炎帝神农洞可不止他和她而已，万一遇到不该遇到的，例如被她关在里面的两人。
　　但她却突然听到一声龙吟！
　　银白色的巨龙从那一端张牙舞爪铺上，直接将她撞入身后月幽幻境。
　　她没有立稳，一片蓝色水幕就包围了四面连同头顶的一切，隔绝了周围的滚滚热气。
　　女魃捂着自己的肚子，手掌下慢慢渗出血来。龙……龙角，自己竟然忘了应龙这最重要的形态。一条龙的速度，又岂是自己能甩脱？
　　“你什么时候能进化成本身？不是因为力量受损不可以了吗？”女魃站直身体，身上散发着炽热：“你没有告诉我。”
　　“我觉得这些事情没有必要告诉你，我能不能恢复本身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不是吗？因为我根本不可能和你动手啊。”应龙有些悲哀地看着她：“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不可？”
　　“是啊，你根本不可能与我动手，自然不需要告诉我你的实力有了突破。”女魃咳了两下，手掌冒出的火焰压在自己伤口上，痛楚的神色很快消失。
　　“其实我也是相同的想法，所以有一件事情我忘记告诉你。”
　　她的皮肤慢慢变得苍白，带上了干枯石膏般的颜色，指甲变长变尖，美丽的容貌不在，身上出现火灼伤的斑点。
　　应龙默默看着她的变化，指尖有一瞬的颤抖，却很快悄悄克制。
　　“原来诅咒解除也是假的。”
　　“解？这诅咒要是那么好解除的话，当年我又怎么会因此而死？难道说沉睡了千万年之后，一切事情就都可以变得简单许多了吗？”女魃看着自己枯槁的皮肤，火焰从下面钻出来，都不会让自己有半点痛楚。用自己的指甲用力划过表皮，传来的是划过石头的刺耳声音。
　　旱魃，这才是被人界数百年谈之色变的样子。
　　“你能恢复现在的模样，一样是炎帝的杰作？”
　　“是啊，炎帝大人说这幅样子不适合我在外，所以帮我压制了下。虽然会损耗我的寿命……不过无所谓，寿命这种东西有什么关系？我们很快就都要死了。”从女魃身上突然窜起烈火，熊熊燃烧下，几乎烧透应龙的水幕。
　　“这样，我们就站在相同的高度。”
　　外面的热力顺着被烧开的水幕不断涌入女魃体内。她明明无法承受这股强大的力量在不断颤抖，却仍然紧咬着牙。她不能让自己就这样，一定要突破自己的极限！应龙，这是我们惟一也是最后一场战斗，我怎么舍得不用尽全力？
　　应龙伸手，龙泉出现在掌中，飞速旋转。周围的水幕被他吸收入剑身，化作黯蓝的剑气。
　　“你会发现，就算你吸收再大的力量，也不是我的对手。”
　　那是……剑和指掌融为一体？被熊熊火焰包裹的女魃，怀疑自己一定是看错了。他不该……他也不可能那么做的，他明明还有自己要效忠的黄帝。
　　身周的火焰温度在不断升高，融化了身体外的衣物。她似乎可以感觉到疼痛了，是温度高到连自己都无法承受了吗？
　　这样就可以了，将一切结束吧！
　　“赤炎……”二人高的火球扑向应龙，团团滚滚让整个月幽幻境充斥了火焰。
　　应龙竟然没有躲避，也没有丝毫格挡的姿势，他只是对女魃伸出双手。女魃看得非常清楚，那柄黯蓝色的剑的确和他的手掌融为一体。
　　怎么会？这样的话岂不是？
　　“不可以……”

　　“轰！！！”
　　火球和水光，终于碰撞。

　　莫离还守着重楼，却突然感觉到自己所处的空间在不断震动。
　　重楼为这震动忽然苏醒，同时在他们脚下出现了一道大裂缝。
　　发觉重楼的目光还很涣散，莫离立刻抱紧他钻进裂缝，不能让他再在这里。
　　可是刚刚钻出去，他却被一股炎浪冲击，根本无法对抗。要不是随后有一场水雾弥漫，他们两个肯定都要被烤焦。
　　但还好，这么一撞反而让重楼彻底清醒。
　　“力量……”他喃喃道。这是绝对力量的撞击，而且是生灵之力。释放出这么强大的力量，力量的拥有者只怕活不成。
　　“这里是什么地方？”虚弱的身体让他无法动弹，他只能轻声问莫离。
　　“炎帝神农洞中。”莫离左右四顾，没有发觉困住他们的那个女子：“我想我们该去月幽幻境看看，答案应该在那里。”

　　月幽幻境早已经变成狼狈一片，若不是炎帝的地盘，只怕这个洞都会毁掉。
　　应龙怀抱着女魃，一手推开挡在他们上方的污泥石块。
　　女魃轻轻喘息，她可怕的样子已然褪下，娇美的样子却被鲜血染污：“有点让人生气，我明明那么努力，却仍然不是你的对手。”
　　“谁让你非要和我用力去碰撞？怎么说论其本质，你是仙女而我是龙神。”
　　“是啊是啊，是我自讨苦吃。”女魃低头，看着自己又开始渐渐龟裂的身体。这回是真的救不活了，反正自己早就等待着死亡，这个结局也不是无法接受。
　　应龙将她靠在自己身上，因为他的指尖正在化成雾气，在空气中消殁。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实心眼儿？我燃烧生命之火，你就用本命源水和我对抗？”女魃似乎是嘲笑，笑着笑着，眼圈却已经通红：“你明明比我强，你明明还有事情要做，你要奉献的忠诚呢？你自己说了爱情不是最重要的，为什么要自找死路啊！”
　　“的确啊，爱情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这是我们的共识。”应龙淡淡道：“我只不过突然发现，我没有再活下去的必要。”
　　爱情并非最重要的，但是当这世界没有了你之后，我活着的意义又在何方？
　　“应龙，你是傻瓜。”
　　“你不是也一样？否则又何必如此？在这个地方你并非一定要和我硬碰硬，炎帝神农洞对你来说得天独厚，你完全可以拖死我不是吗？”应龙低下头，烙下虔诚的吻：“女魃，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希望我们都可以是庸庸碌碌的凡人，为了柴米油盐安分的去辛苦一生也罢，这样，我们就可以成为对方最重要的了。”
　　“最重要的？听起来很好啊……”在烈火熊熊的燃烧中，女魃的身体冒起黑烟，神采涣散：“明明……我已经不再相信生命，却为何又开始期望来生？”
　　“因为我们拥有彼此，所以我们有期望来生的价值。”应龙闭上眼睛，清澈蓝色水雾的弥漫，和黑烟缠搅在一起。

　　莫离和重楼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只是两人残留的虚影。
　　这虚影在空气被震动的一瞬间，消散。

　　“这……”莫离愣愣看着。这似乎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啊……
　　重楼抿了抿唇，冷冷道：“我们出去。”这两人选择了他们的道路，无论是死也好是生也好，与他们无关。
　　【黄帝大人，拜托了。】
　　在他们要走出炎帝神农洞之前，却忽然听到这样一句话。
　　重楼哼了一声，拉着莫离走远。
　　身后浮空的虚影是应龙挽着女魃，微微一笑，便自消失。

　　你可知道，这世间有一种爱情是超脱了凡尘一切？
　　我们并非对方最重要的，却在以生命爱着彼此。

　　空无一人的炎帝神农洞，缓缓走进来的人影带着微笑与轻叹，还有一种怀念的情绪抚摸逐渐冷却的岩浆。
　　岩浆在他手下，竟然再一次沸腾起来，这里没有多久又变成那副样子，生机盎然，甚至那些魔兽又爬起来，在洞内走来走去，亲热的挨擦着男子。
　　“这样才是炎帝神农洞该有的样子。”他满意的说：“没想到女魃竟然会和应龙死在这里，委屈你们了。但他们也算死得其所，早就算到会如此一个结局。应龙和女魃……不愧为上古正神之一。你们终究有一天会获得智慧，届时一定要牢记。力量只会带来毁灭，只有良善与爱才是真正通往正道不可或缺的东西。可惜，现在的人类已经几乎完全泯灭了这些，只要让他们灭亡……便若六界，一同灭亡。”
　　洞内的怪兽突然发出狂吼，似乎在赞同它的话语。
　　“或者你们还可以拥有未来，那要看这个世界会给我什么样的回应。”男子微笑：“那么就先告辞，天界还有些事情需要我处理。蚩尤和黄帝……老朋友，好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