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君明珠三魂劫》紫篱笆

22、暗夜之殇彻心扉

　　龙神大祭仪式结束后浅鱼就自由了，一路疾奔牵动着刚结痂的伤口，冷汗层层溢满了她整个额头。暮色下，永安城的街道早已退却繁华，平民区吉祥巷一排排矮小院落里，点点灯火像流萤一般，细小却温馨地照亮每家每户的幸福。
　　哪一盏烛火，是为自己绽放的呢？
　　浅鱼奔过一个又一个灯火晕染的小院，颤抖着手，无力地触上自家小院的门。
　　最后一缕暮色退去，黑暗笼罩整个天空，她的心也瞬间陷入了深渊。
　　熟悉的院落，熟悉的小屋，隔了三两日，一切都已物是人非。没有为自己守候的灯火，没有可以依靠的臂膀，停在漆黑的屋门口，浅鱼颓然抱紧自己的双肩蹲坐在地。
　　“妈妈！妈妈！你醒过来和颜儿说话啊，我再也不惹您生气了，不要不理颜儿！只有你一个对我好的人！我一个人好害怕！妈妈！妈妈......”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苏瑾颜凄凉的呼叫声，浅鱼更加觉得浑身冰冷。如今，又要陷入这样的境地了吗?
　　“不要丢下我一个！我害怕！”浅鱼呜咽着，心在抽搐着疼。
　　婆婆的身体她很清楚，两天未归，是能要了命的！一时间，恨极了将她软禁几天的那些神秘人！
　　“鱼儿别怕！婆婆在！”忽然被一双粗糙却温暖的手搀扶住，浅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感觉到胳膊上被压住的伤口强烈的痛楚，才看清楚黑暗中熟悉的身影真在眼前，千言万语一时都梗在喉咙。唤了声“婆婆”，便伏在那身影怀里哭得痛快淋漓。

　　“婆婆时间不多了，我有些重要的事情必须交代给你，你细细听好，不要打断我！”
　　燃起的烛火下，浅鱼看着婆婆凌乱的发，苍老疲倦的面容让她心里疼惜不已，虽有诸多疑问只得默然点头。
　　“今天是你十五岁生辰，女孩子到这般年龄就是大人了，可惜没能给你像样的及笙礼，委屈鱼儿了！”刘婆婆拉过她的手，眼睛里有浑浊的泪滴盘旋。
　　浅鱼微笑着摇了摇头，刘婆婆继续道：“以后你就恢复女儿身，离开这里。我对你以后的生活已经做了简单安排，明天你拿这钥匙去徐家当铺，取回那里的当物。然后拿取到的东西去长安的振威镖局，那里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把那东西收好，不要告诉任何人。以后的生活随缘就好，做你喜欢做的事，像自由的小鸟一样飞翔……咳咳！”
　　刘婆婆接连说这么多话，疲惫地喘着气浑身颤抖。
　　浅鱼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眼前却更在意她的身体，不断帮刘婆婆顺着气。
　　“婆婆想为你再打扮一次，你去梳洗一下吧！”那身紫荆纱衣叠的整整齐齐拿在婆婆手里，浅鱼只得接过去打水梳洗。

　　“我们鱼儿真如仙人一般，以后一定能嫁个好夫婿！”刘婆婆帮浅鱼梳好头发，打量着她的身姿，眼中满是欣慰。
　　被这样夸着，一抹红晕染上了浅鱼脸颊。刚要说些什么，刘婆婆手里的梳子已跌在地上，清亮的声响在夜色里分外清彻。
　　“婆婆！您怎么了？”
　　浅鱼接住摇摇欲坠的刘婆婆，忙扶她躺在床上。
　　刘婆婆张嘴欲语，一股血色疾速的喷出，剧烈的咳嗽淹没了要说的话，握着浅鱼的手却十分有力。
　　“我撑到这般时候，就是为见你最后一面！我说的话，你一定要做到！我去之后，就留在这屋里，火葬！火葬！你明白吗.....还有，不要去探究你的身世，不要......”
　　浅鱼不知所措的点着头又不停的摇头，大滴泪水滴下来，打在二人握紧的手背上。
　　“答应我，不然我会死不瞑目！答应我...鱼儿！”
　　婆婆似是忽然精神了许多，挣起身子抓紧浅鱼的手殷切看着她。
　　“好！我答应你！你撑着点，我去找沈爷爷来救你，你不会死的！”
　　浅鱼看刘婆婆放心地舒缓了身体，就想起身去找沈泫然。
　　刘婆婆攥紧她的衣角，轻轻道：“鱼儿要坚强，婆婆的大限到了。以后我会在天上看着你，记得，做自由快乐的小鸟...”说完身体便抽搐的厉害，目光死死盯住屋顶，似呓语般呢喃不休。
　　浅鱼把耳朵靠近刘婆婆的嘴唇，终于听清了她说的话。交握的手忽地一沉，她的抽噎声忽地止住，眼泪再也流不出来。
　　快要燃尽的烛火忽明忽暗，烛泪滴落不休，将她脸上的悲伤映照的更加凄凉。

　　死寂的黑夜里，谁也不曾注意到这方狭小院落里的一切。
　　远方的更声传来，已经二更天了。浅鱼依然俯在床边静静看着刘婆婆的脸，眼中没有一滴泪，心却沉到了深渊。
　　大悲无泪，此刻她已经不想再哭了。
　　一个人，终于还是要一个人了！
　　浅鱼终于站起身，麻木的双腿让她几乎站立不稳，胳膊的伤口之痛早已比拟不了此刻的心痛。
　　借着微弱的烛火，她细心将刘婆婆脸上凌乱的发丝理顺，忽然间，手中的动作一滞，探向婆婆的耳后反手一拉，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被揭了下来。
　　她惊诧地看向面具下的脸，竟是一张温和又陌生的笑颜。
　　这是浅鱼从来没有在刘婆婆脸上看到过的笑容。她用心记住那张笑颜，虽是第一次见到，已知自己一生都无法忘怀。
　　十五年的养育之恩，她无以为报，只能用这样的铭刻来怀念。
　　“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秘密却不告诉我......”
　　看着关上的小屋里已经有白色烟雾弥漫，最后看了眼院子角落里刘婆婆植下的铃兰，浅鱼轻轻关上院门头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既然这是刘婆婆希望，就如她所愿。
　　静夜无眠，更夫的锣声和吆喝声径自在暗夜里飘荡：“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浅鱼一个人走在寂静的永安城里，看着吉祥巷灼目的火光和奔走扑救的人影，觉得那里如幻境般不真实。
　　手心攥紧的那柄铜制钥匙将她的手咯得生疼，证明一切都那么真实的存在着。
　　不是恍若一梦，自己栖身十五年的地方，就在这样在夜色里化为灰烬！
　　前尘往事如过往云烟，今夜之后的浅鱼将会在这灰烬里重生。刘婆婆那么决绝的遗言，就把她孤零零的推向了另一个起点。
　　犹如不能开始选择重生的起点，灰烬里也不会留下另一个开始的线索。
　　是什么样的过往，必须用毁灭的方式去遗忘？
　　浅鱼不懂，心已经彻底的麻木，连疼痛都找不到空隙介入。
　　城门值夜士兵疑惑的看着茫然走出城门的紫衣女子，疑惑自语：“今夜还真邪门，第一天结束宵禁，这么多漂亮女人出城！”
　　想到前一刻那个被人骑马带出去的绿衣女子，胆小的他心里暗自疑惑是不是白天龙神显灵，带仙女下凡来着。
　　龙神大祭仪式结束后，永安城的宵禁就解除了。恢复到十几年前那种日夜轮首，全天开放方式。浅鱼倒不是非要出城，只是茫然间走着不知不觉就到城门边，自己孑然一身又无家可归，看到可以出入便走出了城门。
　　这一夜，她将和过往的一切决裂，这是十五年中最深刻的生日礼物，也是她必须接受的成年礼。
　　浅鱼虽然有很多明白的地方，但唯一明了的一点就是，带着诸多秘密的刘婆婆执意要火葬在她们生活多年栖身之地的原因。
　　她不想让自己有所牵挂，更不想那些遮掩的秘密被人发现，她更想让自己如涅槃的火凤再次重生。
　　“去做了无挂牵的自由小鸟！”可惜自己的翅膀呢？
　　坐在月牙湾岸边的浅鱼，对着无尽海面自问。海面波澜不经，夜静的像是世界末日的尽头。

　　“叶子／是不会飞翔的翅膀／翅膀／是落在天上的叶子／天堂／原来应该不是妄想／只是我早已经遗忘／当初怎么开始飞翔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爱情／原来的开始是陪伴／但我也渐渐地遗忘／当时是怎样有人陪伴
　　我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也一个人看书／写信／自己对话谈心／只是心又飘到了哪里／就连自己看也看不清／我想我不仅仅是失去你......
　　哼唱着这首原来苏瑾颜很喜欢的歌曲，在歌声里回忆着关于前世的苏瑾颜和今世浅鱼走过的足迹，生命中走走停停那么多人，自始至终，最后都是自己一个人。
　　也许，真的是有命运存在的吧。历经两世，无论自己多么努力挣扎都摆脱不掉这样的宿命！
　　苏瑾颜失去妈妈的时候也想到过这些，认定自己是被命运捉弄的人。
　　好在那一世最终哥哥归来，爸爸虽然牵挂政治，但在心底对自己也是有那么一丝挂牵。还有肖煦，明知道苏瑾颜不爱他，还是一如既往对她关爱备至。还有一面之缘念念不忘的叶萱，他也是真的爱上苏瑾颜吧，不然怎么会将那么贵重的玲珑簪给她。
　　原来，苏瑾颜并不可怜，浅鱼才是最悲哀的！
　　想到这里，浅鱼是真的累了，如今她已经没有生活的方向，更没有飞翔的翅膀，除了放逐自己，她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度过这样一个煎熬的夜晚。
　　在失去所有意识前，她的眼泪终于溢出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