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难为水》古烨

1、第一章

　　漫天竹林，夜色中，只见黑压压的一片。此间，有一简易却精致的小木屋。微黄烛光摇曳，晕开教人酣然入睡的醉人静谧。如此孤寥暗夜，万物已酣，只在暗沉苍穹，有星光异常闪亮。
　　这死寂缓滞的空气中，隐约有点点血腥味飘过。
　　“难得啊，不涉世事的煜宸也会有受伤的一天。”烨风斜靠在木门前，肆无忌惮地笑开。手中酒杯，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微亮金属光泽泛起，映着那魅惑的脸庞更加妖美了几分
　　正在处理伤口的煜宸不禁抬头，他温吞一笑，“谁规定我就不能受伤了？是‘不涉世事’四字，还是‘煜宸’二字？”煜宸的脸部线条本就生得柔和，再加这么一笑，更是无害到了极致。乍一看，还真是像极了那精致易碎的瓷娃娃。
　　烨风低头抿了口酒，妖娆笑意布起，“不饮酒的乖宝宝是不大可能会受伤的。”
　　“我不喜酒味，因此不大饮酒。”煜宸慢慢地说着，他低头手嘴并用的将手臂处纱带的结打好，随即他抬头，极其无害地笑了笑，“但这并不代表我是乖宝宝。”
　　“难怪会在深更半夜这么莫名其妙地受伤呢！”烨风委婉笑话。
　　煜宸也不反驳，只温和表达道：“我只是想拿件东西而已。”
　　烨风仍手端酒杯，斜靠木门笑着：“那件东西应该很是重要，否则咱们这位无欲无求的乖宝宝断然不会做出些有违常理的举动来。”
　　“只是一尊木雕娃娃。”煜宸笑了，那笑竟有点高深莫测的味道。
　　烨风挑眉，显得异常有兴趣，却并未再开口问些什么。他瞅着煜宸缓缓起身，缓缓挪到里屋。好半晌，才见其从里屋出来。此时，他的手里已多了一个茶杯。他投了那茶杯一眼，有些好奇，“那东西真有那么好喝？”每次来看他，总会见他喝一杯那苦到家的东西。
　　“要不要试试？”煜宸举举茶杯，煞有介事地询问。
　　“不用！”烨风笑着拒绝，他也举举手中酒杯，道，“它才是适合我的东西。”
　　煜宸也不勉强，只自顾自抿了一口，满足地犹如一个要到糖吃的孩子，“它确是很苦，不过我很喜欢。”
　　烨风不置可否地笑笑，“真是个怪癖好。”
　　煜宸好脾气地笑了笑，倒是没再说些什么。
　　烨风百无聊赖地挪到了木屋之外，端着酒，望着天，衣袂飘然间，倒是颇有点把酒问青天的架势。
　　煜宸望了那背影一眼，缓缓转过身，坐到了紫藤木椅之上。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木雕娃娃，一个巴掌大的木制品，有些粗糙，还带了点煜宸特有的温凉体温。煜宸静静望着它，很认真很专注，眼角眉梢全是纯然笑意。
　　好似过了许久，煜宸的耳边蓦地响过一个问话，“夜闯一水坊，就是为了取这个木雕娃娃？”
　　煜宸轻点头，也不问烨风何时进的屋，只缓缓地说着：“虽受了点伤，可我还是拿到了它。”眉眼弯弯间，他兀自沉吟片刻后才道，“不过进入一水坊后我才知晓，原来赌坊里的人也是不可小觑的。”
　　“到底是个不涉世事的小娃。”烨风摇首叹过，他坐到煜宸身侧，简单解释，“一水赌坊在江湖都排的上号，若是那些武功平平之人进去，只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煜宸抬头，琥珀双眼熠熠生辉，“可是我全身而退了。”
　　烨风只道：“那是你武功确实不差。”他斜了木雕一眼，“怎么说你都不可为区区一个木雕如此鲁莽。”
　　煜宸倏然笑开，瞅着烨风，缓缓说着：“我想要它，不拿到心里会不舒服。”
　　烨风嘴角微勾，“何时起，咱们的煜宸也如此执着了？”
　　煜宸回以一笑，那笑有些无辜，“我似乎从未说过自己无欲无求？”
　　闻言，烨风毫不客气地一语道破，“你表现出的便是那无欲无求的状态。”
　　煜宸似乎是颇有些烦恼地思忖了片刻后，才微笑着道：“或许是因为以前没有东西能让我执着能让我有所求吧！”
　　“那现在有了？”烨风抓住煜宸话里的漏洞，凤眼斜挑间好整以暇地问出。
　　“不知道……”煜宸缓缓吐出这三字。
　　不知道啊？！烨风笑开，他相信煜宸不是有意搪塞，因为他确是从那琥珀色双眼里，很是难得的捕捉到了一丝迷惘之色。只是这个答案，显然有些不能让烨风满意。眉角斜斜而起，他笑得直白：“看上哪家姑娘了？”
　　煜宸睇了烨风一眼，含糊地笑了笑。抿了口杯中苦浆，他说道：“我不久前救了一个女孩，”煜宸静静回想着，“昏迷中的她若有似无地笑着。那笑，很漂亮。但是，”煜宸的温煦笑容似乎凝固了一些，“但是她醒来后，就一直很是凶神恶煞地皱眉。我喜欢看她的笑，不怎么想看到她眉间的皱痕。”
　　听煜宸如此表达，倒是让烨风哑然。他是了解煜宸，知晓这个纯然少年几乎不坚持什么，甚至于性命，他都可以不去坚持。只是，他难得一次破天荒的坚持原竟是为了那么件乌龙小事。此刻，他烨风倒还真不知该夸这煜宸注意细枝末节，还是该笑话他任性无理取闹了。但一旦是煜宸坚持了的事，便很少能够改变了。所以，烨风也只是笑笑着提醒道：“你可别逼急了人家呢！”
　　“不会！”少年淡淡应着。他望了眼手中木雕娃娃，低低道，“我会慢慢教会她的。”
　　煜宸的脑中，又浮起了那名女子紧紧皱眉的画面来。他长指轻扣茶杯边缘，莫名一笑——他很想将她眉黛间的褶皱给抚平了去……
　　如此平常的一番对话，发生在一间小木屋里。而这小木屋，就处于一座有进无出的森林里。
　　这个名唤煜宸的少年，自小与其父生活于林中。初始，年幼的煜宸倒是还与世外有些接触，隔三差五地也会随他的父亲到市集来回几趟。直至舞象之年，他的父亲因病离世，那一刻起，煜宸便再也未踏出过这座森林。
　　煜宸自小便天赋异禀，过目不忘琴棋书画之类自是不在话下，更甚者，但凡各式武功套路各种奇兵异术，只要他有心，给他些时日，他便可游刃而为之。
　　如此惊人能力，当是遗传了其父的卓然才华。
　　煜宸的父亲名为煜昊，曾是江湖上只手遮天翻手云雨之人，身后无数奇人异士死心塌地追随。但在煜宸还在襁褓时，煜昊便抛下等身荣禄退出了江湖隐居于林。无人知晓个中缘由，但见着无数人前往寻找那位绝世而立让人虔诚膜拜之人，却只换来无功而返。
　　久而久之，煜昊所踪便成了一个谜，一个极度惑人去解的无底之谜。
　　待煜宸渐渐长大，他可以用眼睛看到他父亲的绝世才华，却无法得知他父亲无比荣耀的过往。直至其父离世，煜宸都不曾知晓那可以拿到江湖上极尽炫耀之能事的一切一切。
　　三年过去，岁及十八的他，见着其实也只是个无比乖顺安然的纯然少年；只是个与那叫烨风的男子有八拜之交的华贵少年；只是个隐居于林不涉尘嚣似乎无欲无求的——世外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