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清》尤翟

5、胆小鬼（1）

　　一不小心出了神。视线的焦距没来由的从不太干净的窗户散去，落在更远的天空。夕阳斜落，晕染出火红的云朵。一架飞机从低空划过，留下的白线拉扯着渡边良的视野。
　　“渡边同学？”
　　女生晃动在眼前的手拉回了渡边良的注意力：“你……有在听吗？”
　　他收回视线，手指蹭了蹭鼻尖掩饰自己的心不在焉：“在听的，你刚刚是在说喜欢我对吧？”
　　顷刻，女孩薄薄的脸皮再也撑不住，红透了半边，她羞赧地低下头，脚尖不自在地划蹭着地面，半天喃喃道：“虽然、渡边同学平时看起来那么不靠谱，但我知道，你是一个很热心的人，是一个好人……”
　　“一个，正人君子。”
　　最后四个字落入耳中，彻底拉回了渡边良神游的思绪。他双手插进裤兜，垂眸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女生，好像是班上的那个转学生，他记不起她叫什么名字了。
　　“正人君子？”他重复。
　　女生猛地抬头，接触到他的目光时闪躲了一下：“对，你不像班上的那些男生一样，脑子里都装着一些……”后面的话她没说完。
　　但渡边良秒懂。咂摸了一下女生的话，忽地笑了，嘴角露出两个小梨涡。女生有些看痴，另半边的脸也红透。
　　他俯身，直视女生的眼，用自认为最轻佻的语气告诉她：“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笑容尽显轻浮，眼里却装满坦荡。
　　女生羞耻到无处遁形，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最后小小声地骂了一句混蛋，脚步错乱地跑开了。
　　他直起腰，正准备揉揉自己酸痛的脖颈，就看见森川莹一动不动地站在厕所门口，手上拿着纸，还保持着擦拭的状态。他抬头，女厕标识。是了，他才记起这里是厕所门口。半小时前上完厕所，他本来是要去找佐藤帆打球来着，但恰好被刚才那女生堵在这表白。
　　“果然不是正人君子。”森川莹对渡边良的行为发表评论。
　　“屁嘞，谁说我不是！”渡边良下意识辩驳，但在森川莹质疑的眼神下不情愿地低下了音量，“好吧，我那是在拒绝她。”
　　“我那是在实话实说。”186大个的男生，拉起森川莹的衣袖，说起话来竟然还带点委屈？
　　森川莹忍着没翻白眼，轻易拍开他的手，往教室走去。渡边良亦步亦趋跟在身旁，他倒着走，比森川莹快半步，右手揉着脖子，嬉笑：“在你面前我就是正人君子。”
　　森川莹嗔他：“你就是个浪荡小人，就算不喜欢别人，也不能这么对待人家女孩子吧！要是佐藤君，他绝对要比你处理妥当得多。”
　　渡边良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他转过身，和森川莹并排走：“好好好，那我就学佐藤，妥当地处理这种事，明天就去给那什么……”
　　“小野弦子。”
　　“对！小野同学道歉！”说着，他的手臂又不老实地勾在她肩上。
　　森川莹再一次拍开他的手：“别挨我那么近，热！”
　　二人之间隔开了一小段空隙，而身后的影子，随着主人晃动的身体，时不时地亲密挨在一起。

　　确实是实话实说。渡边良想。早上起来，掀开被子，不出意料，身下一片狼藉。他起身，拆下被套和床单，随意地折几下，拿进卫生间，丢进洗衣机，按下启动键，再回房间，翻出校服，折回卫生间洗冷水澡。
　　他也就一普通男生，看过AV，做过春梦，意淫过黄色废料，哪有那个小野同学想得那么出淤泥而不染。他只是不屑于和男生分享干这些事的心得体会罢了。
　　五月初的早晨还带着丝丝凉意，淋浴头喷洒的冷水一遍遍地冲刷着渡边良的身躯，水珠沿着他的脸颊一路滑落，从下颌线流到喉结，从胸肌到人鱼线，从腿侧到脚背……有的水珠直接从他的发梢掉落，滴在地板上，和瓷砖碰撞出清脆的回音。终于感觉体内的躁意不再，渡边良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关掉淋浴，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捯饬整齐。
　　咂摸“正人君子”这四字的含义后的结果是，他做春梦了，内容和一年前的那个春梦一样，不同的是，女主角的身材更加成熟，脸上的表情也更加……细致入微。
　　“喂！想什么呢？”森川莹猛然踢了渡边良一脚，力度不大，也让他绊了一下。
　　“嗯？没有。”他没脾气地笑了一下，对森川莹，他从来都是好脾性。
　　“你今天怎么那么慢，早上洗澡？”森川莹指了指他的湿发。
　　“对呀。”他点头，顺便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发型。
　　“也不怕感冒？”
　　“壮着呢，不会。”他举起右手，向她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森川莹非常无语地撇过头。渡边良不会告诉她，大早上洗冷水澡，是因为她。
　　森川莹显然是不想和这个傻子多说一句话，她加快脚步，加入走在前面的佐藤帆和林晗。佐藤帆在林晗左，她在林晗右，她总是时不时侧过头，仰视佐藤帆。
　　早就习惯森川莹把大部分目光放在他身上，但这和他感到不爽并不冲突。渡边良一路走，一路发泄似的踢着小石子。
　　梦里在自己身下承欢的女孩，现实中连多看自己一眼都不愿。
　　和森川莹打闹着进教室，踏入门口时被她扯了一下衣角，她刻意朝他眨了几下眼：“记得你昨天说的。”
　　前一刻还在以为森川莹眼皮抽筋的渡边良，在看到坐在后门边的小野弦子，瞬间记起昨天的那一出。森川莹回到自己的位置。他往小野弦子那儿走去。
　　小野弦子正从书包拿出课本，瞧见课桌旁站了一人，便抬起眼，看到渡边良那瘦削的下巴吓得手一抖，书本滑落，被渡边良眼疾手快地兜住，放回她桌上。
　　“渡、渡边同学！”她慌慌张张地低头，不敢直视他。
　　渡边良拉开过道另一侧的椅子坐下，椅子不够高，他只能岔开双腿，像个大爷似的坐着。
　　“小野同学，我要向你道歉。”虽然坐姿随意，但语气一本正经。
　　小野弦子有些吃惊地看向他，他清润的眼睛里看不到一点戏谑。她感觉如果再多对视几秒自己肯定立马又会沦陷，于是忙不迭地低下眼，盯着他直挺的鼻梁。
　　“我昨天没有顾及到你的自尊心，说出不尊重你的话，很抱歉。”他顿了一下，小野弦子没察觉他拧了一下眉，“我……很感谢你喜欢我，但是我并不喜欢你，直到昨天为止，我都没有记住你的名字，而且，我确实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和班上的男同学没什么两样。”
　　“不，你不一样！”小野弦子下意识脱口而出，声音有些大，吸引了一些同学回头，连渡边良都被惊得一愣一愣的。
　　她又红了脸：“抱歉。”视线从他的鼻梁落到他的嘴唇。渡边良的唇形很特别，笑的时候，会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不笑的时候，那天生上扬的唇角会让人感觉他在微笑，容易让人生出亲切感。
　　许久，她接上自己的话：“渡边同学是不一样的。我、我知道，男生都会有那个……需求，但你从不会当着女生的面讨论，你……你懂的尊重别人……”
　　听着她的夸赞，渡边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蹭蹭自己的鼻尖，打断她：“小野同学，谢谢你这么看我，但是……”
　　他斟酌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有喜欢的人。”
　　“这样啊……挺好。”小野弦子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渡边良看在眼里，他并不打算安慰这个和自己无关的女孩，他已经给了这女孩最大程度的尊重。
　　回到座位，他单手撑着下巴看着森川莹的背影，她就坐在第三排靠窗，和自己的座位隔着两排加两列。
　　“我知道这样逾越了边际，但我十分好奇，你喜欢的女生……是谁？”离开前，小野弦子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他理所当然的没有回答她。
　　森川莹趴在座位上补觉，渡边良知道，她肯定是戴着耳机，播放着ULTRA TOWER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