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孤狼》锦绣何求

35、心死

　　傍晚时分，宫人重新熬好了药汤。

　　那宫人名为紫牙，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长相平平无奇，但举手投足之间却有着淡然稳重的成熟，给人一种舒服安逸的感觉。

　　紫牙推开门，将熬好的药汤放在了离床榻不远的膳桌上，看了还在熟睡的许珂一眼，摇摇头出去了。

　　她是宸妃生前的婢女，从小跟着她，宸妃走了之后，她就被留在了偏僻的地方或者是冷宫打杂。

　　大约戌时，慕容淮谨才风尘仆仆地赶来。

　　他一进来就脱下了披风，眼角还带有薄红的，未消逝的怒色，显然经历过一番争吵。紫牙搬来了一些柴火，继续蹲在火炉旁添置着。

　　“这边暂且不需要你了，你先退下去吧。”

　　紫牙应了一声，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慕容淮谨端过膳桌上的药碗，走到许珂面前轻声道：“许哥哥……起来喝药了。”

　　“……”

　　“许哥哥？”他又轻轻推了他两下。

　　许珂迷迷糊糊地转醒，在看见慕容淮谨手中的药碗时，又微微皱起了眉。

　　慕容淮谨放下药碗，将他慢慢扶起来，“药应该凉的差不多了，你就喝点吧！”

　　许珂盯着那药碗，心里五谷杂陈。

　　见许珂没有动作，慕容淮谨忽然想起什么，他将院外扫着冬雪的紫牙叫了过来问她：“少将军今日可进食了？”

　　紫牙忙道：“少将军的喉咙不能……不过，您走后少将军一直睡着，奴婢也不敢叫醒他。”

　　慕容淮谨叹了一口气，将药碗递给她：“你去准备一点稀粥，要清淡的，这药你端过去，待他进完食后，再热一热送过来。”

　　“是！”

　　慕容淮谨走进屋子里，许珂就坐在榻上看着他。

　　他实在是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他本就目若朗星，丰神俊朗。褪去那一身戎装，换去那一身潇洒反倒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玉树临风，温润儒雅。比起先前的闪躲，他此刻看着慕容淮谨的眼神自然大胆，就这样放肆地看进他的心底。

　　重伤让许珂面如冠玉的脸覆上了一层病色，可即便这样，也丝毫不能掩饰他的美感。如果说慕容淮谨的风情是不需任何外在来装饰的，那么许珂的风情则是掩藏在戎装之下的柔情。

　　慕容淮谨忽然就看得痴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许珂，许珂就这么自然地看了他一会儿，又自然地低下头去。

　　慕容淮谨坐下来柔声道：“你饿不饿？等粥好了喝点吧。”

　　许珂看了他一眼，低下头不说话。

　　慕容淮谨见他这样，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也是说什么都没用，两人索性就安静下来，直到紫牙熬好了粥端进来。

　　紫牙将粥往案几上一放就出去了。

　　那粥又淡又稀，加了点细碎的姜丝肉沫，粥面上还飘着翠绿的葱花，明明香味扑鼻，可许珂却闻着直想吐。他明明很饿，却什么也吃不下去。

　　慕容淮谨喂他，他勉强张口吃了点，再来就是吃一点吐一点，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吃了多少。

　　他推了推慕容淮谨手中的白粥，示意他拿走。

　　慕容淮谨看了看还剩了半碗的白粥，心里顿时起了一阵酸涩。饭吃不下，药喝不下，许珂要他怎么办？

　　他忍了忍内心难过的情绪，没将它表现在脸上，他摸了摸许珂的脸温柔地笑道：“那就喝药吧！”

　　紫牙又将药碗端了进来。

　　慕容淮谨将药送到他嘴边，许珂就有些不自然地视而不见。

　　“父君请的大夫是林姑娘，这药是她悉心调制的，喝下去你的嗓子都会渐好的。黄文他……也不愿见你这个样子啊。”

　　说到黄文，许珂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慕容淮谨捕捉到了他轻微的变化，就募地抓紧了他的手，“黄文的仇还未报，你怎么能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

　　“……”

　　许珂无动于衷。

　　见他这样，慕容淮谨心底瞬时就起了一阵酸意。他不相信，他不相信许珂变成这样只是因为黄文。

　　他知道他不该对许珂的救命恩人气度这么小，可他就是难受，就是见不得许珂为别人颓废到这种程度。

　　他从天狼国回来对他就一直这个态度，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人，就算再不能说话，起码能对他哭，能对他笑。

　　可许珂就这样一直无视他，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

　　他忍了忍，用哭腔乞求道：“算我求你，我求你，喝药吧……”

　　“……”

　　“你到底怎么了？你说不出话那你写出来给我看呐！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有多难受？”

　　“……”

　　“许哥哥……”

　　许珂愣了很久，慕容淮谨这样看了很久……

　　“许珂！”

　　药碗被扔在地，慕容淮谨猛地将他拎起，他已经被他折磨的快要崩溃了，他嘶哑着嗓子朝他喊道：“许云知，你到底怎么了？你怎么能变成这样？你这个样子对我倒不如直接拿刀杀了我。”

　　许珂抬头看着他，他的眼泪落下来，滴到了他的白色衣襟上。

　　“就算你不和我说话，起码该对我哭，对我笑，或者点头摇头都可以啊，我真的忍受不了你对我视而不见的样子。许珂，你这是在剜我的心……”

　　他将头埋进许珂的怀中，哭着唤他：“云知……”

　　许珂的心猛地一颤。

　　慕容淮谨抬起脸看他：“和我说句话吧！算我求你……”

　　许珂看着他，心里更不是个滋味，他见不得慕容淮谨这个样子，可他的遭遇又让他本能的想要逃离他。

　　他张了张口，又把嘴闭上。

　　慕容淮谨抬手抚摸着他的脸，拇指在那道狰狞的伤疤上细细摩擦，他说：“你跟我说吧！不管你经历了什么，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你……”

　　我都会爱你！

　　许珂的眼泪落了下来，他真的不值得啊！

　　原来这么好听的情话也可以听得这么刺耳。

　　“我……”他用力地撕裂着嗓子，发出那微弱的，不堪入耳的声音，那声音，沙哑的可怕，可怕的不该是人发出的声音。
　　他说，亦或者是他用力喊道：“我……脏了……”

　　慕容淮谨的瞳孔骤然放大。

　　脏了？什么叫脏了？怎么脏了？哪里脏了？

　　他打了一个哆嗦，浑身抖得不像话。
　　他摇摇头，沙哑着问他：“你……你被……”

　　许珂将头低了下去。

　　“告诉我……是谁？”慕容淮谨眼眸忽然就变得通红，他颤抖着喊道，崩溃地喊道：“是谁？谁碰了你？”

　　“……”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慕容淮谨失去了理智，他慢慢将头埋进自己的掌心里。

　　为什么啊？为什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他可是许云知啊！是他惦念了近十年，放在心尖上的许云知啊！

　　旁人怎么敢这么对他？旁人怎么敢？
　　他气得想杀人，可是他还是要告诉自己不能失去理智，因为许珂还需要他。

　　他缓了许久，慢慢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看着许珂，只觉得越看心越疼，最终千言万语只落在了那轻轻地叫唤中。

　　“云知……”

　　他用力地抱紧他，那力道像是要把许珂嵌入到他的血肉里。

　　许珂微微笑了笑，沉重地抬手抚摸着他的头发。

　　慕容淮谨哭着说：“你这样躲着我没用的，你以为我会因为这个抛弃你？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心疼。”

　　慕容淮谨看着他，眼泪落下来，许珂就抬手替他擦了擦。

　　“云知，你好好吃药，好好吃饭，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等你好了，我们就去权府看望许夫人，她还在等着你啊！”

　　“你……不嫌我……脏？”

　　慕容淮谨柔声道：“我说过，不管你经历过什么，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你！何况，你哪里脏，你是我见过最纯善的人，脏的是人心。”

　　他再次将许珂揽进自己怀中，不断亲吻着他的头发，“你就在这好好养伤，现在不会有人来伤害你了，我再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有林姑娘在，我一定得将你治好，我要让你变回从前那个自信潇洒的镇南将军。我要让你变得比从前更加尊贵”

　　“……”

　　“许哥哥，你信我……”

　　那一晚，慕容淮谨抱着他，说了很多让他安心的话，他不知慕容淮谨就这样抱着他说了多久，他只觉得那一晚睡得极其安稳，不再像先前多次那样半夜从噩梦中惊醒，他睡得既踏实又满足。

　　一切又好像那么的似曾相识，自嬉笑亭初见过了这么久，经历了那么多事，他们还可以一如既往地陪在对方身边。只是当初弱小需要陪伴的少年已长成了可以为他遮风挡雨的男人。

　　他看着慕容淮谨，想来他也许是长大了，又觉得他应该一直都这么成熟，只是自己从前就小看了他。总之不管他是什么样子，许珂都觉得他很值得。

　　黄文离他而去，他更应该懂得生命的珍贵，他该庆幸自己爱的人还在自己的身边，漠宫之外还有一人盼他回家，他绝不能让自己继续消沉下去。

　　他想，再大的困难，再不堪的过往都能过去吧，起码自己爱的人还愿意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