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孤狼》锦绣何求

29、圣令

　　“来，小郎君，你的糕点！”

　　许珂猛地回过神来，他接住那布衣女子手中的糕点，笑道：“多谢，多少钱？”
　　那女子大约心情好，她摆了摆手笑着，“我看小郎君长得俊，不要钱了。这是最后一份，我要赶紧回家吃年夜饭喽！呵呵……”

　　那女子说完就哼着小曲推着她的小木车走了，许珂急忙地又道了一声谢。

　　许夫人坐在一家小菜馆等着他，馆子里又吵又闹，几名大汉敲着筷子高兴地大唱着民歌，酒气和菜香味夹杂在一起，令她不禁皱紧了眉头。

　　见许珂来了，许夫人松了一口气，“你去哪儿了？”
　　许珂晃了晃手中的糕点，笑道：“去买您喜欢的糕点了。”
　　许夫人叹了口气：“你破这个费干嘛？”
　　“现在是除夕夜，吃个糕点没什么的。况且，这是人家姑娘送的。”
　　许夫人微斥道：“你怎么随意拿人姑娘东西？”
　　许珂道：“那姑娘人美心善，可能今日过节心情也好，这最后一和糕点就自然给我了。”
　　“……”

　　见许夫人不动，许珂再次把糕点推到他面前，“您就吃了吧！今年除夕也只能委屈娘吃点这些了。守岁时若是饿了，我就去权府借厨房给您炒几个小菜。”

　　“好！”

　　两人后来又沿着这条街市逛了几圈，许珂见许夫人累了就将她送回了权府。将许夫人送回后，他又重新走在了这条街道上。

　　子时渐入，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少，百姓也都各个准备回家守岁了。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巷子转眼间就变得了无几人。

　　烟火还在持续地燃放着。

　　他记得旧年这个时候他是满怀期许的，如今再对着这一样五光十色的烟火，却感觉心底有着无限凄凉。

　　这个街道，他今夜走了不下十遍。也许没什么原因吧，只是单纯的想要记住它。

　　他抬头看向那片绚烂的烟火，不禁思考，慕容坤到底想要留着他多久？
　　他看了片刻，又觉得无趣，准备转身离开。

　　“许珂！”
　　身后有人叫住了他。

　　他慢慢转身，看见了此时并不想见的脸。
　　是慕容淮业。

　　慕容淮业看着不如往日精神，整个人也瘦了不少，不知为什么？今日的慕容淮业看起来也并没有要嘲讽别人的意思。
　　许珂哑着嗓子说道：“何事？”

　　“父君召你进宫，你跟着我走吧！”说完转身就走。

　　许珂见他这样有些意外，没见他嘲讽几句还真不习惯。他默默跟他走着，虽说拜月台就在眼前，但走进宫去至少要半个多时辰。
　　慕容淮业闭了嘴，他自然也不可能说话。

　　两人走了一会儿，慕容淮业实在没忍住，他回头看了看许珂，用寻常不见的平淡口气说道：“本王给你治嗓子吧！”
　　“！！！”
　　什么？
　　许珂愣住了，他瞪大着眼眸定住了，整个人也险些被脚底下的石子绊倒。他真得不太相信此话是出于慕容淮业之口。
　　慕容淮业见他这个状态，也立即明白了原因。

　　他甩了甩衣袖：“这没什么好奇怪，本王帮你治了嗓子，你当然也要帮本王。”
　　“……”

　　许珂露出一丝苦笑，他实在觉得自己这个将死之人根本没能力去帮堂堂敬王爷的忙。

　　“我能做什么？王爷早就知道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不是吗？”
　　慕容淮业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我若帮你治好了嗓子，你就叫慕容淮谨放了刘碧。”
　　“什么？”许珂冷声道：“我不知王爷在说什么。”
　　慕容淮业赫然而怒：“你少装蒜，你都多少天没见他了，难道你就不怀疑？还是说……哦？本王知道了，你一定是还不知道慕容淮谨的本性吧？”

　　本性？！

　　许珂的心怦然一动，慕容淮业说得是真的？刘碧被慕容淮谨抓住了？可是他明明记得刘碧是被黄文撂晕过去的啊。

　　他又想起与慕容淮谨相处的那晚，难道……难道都是真的？

　　他虽心里对慕容淮谨产生了怀疑，但对慕容淮业还是死不承认。就算慕容淮谨的本性真如他所说，许珂也不打算在慕容淮业面前做出一副相信他的样子。

　　他挑了挑眉，淡淡然道：“不可能，八殿下为人我清楚，他本性单纯，心无城府。”
　　“许珂！”慕容淮业几乎喊了出来，“你怎么这么愚蠢？”

　　许珂见他现在的样子，觉得慕容淮业也挺可怜可笑的，他真搞不懂他这样折腾是为了什么，想着想着就对慕容淮业勾唇一笑。

　　“王爷这样说，有没有人相信？”
　　“没有。”慕容淮业艴然不悦。
　　“那就对了。”许珂装模作样地轻笑道：“那我不信八殿下如您所说岂不正常？”
　　“……”

　　慕容淮业脸色铁青，旁人不信他他有什么办法，慕容淮谨在外人面前藏得好好的，唯独对他是越来越放肆。

　　他胸中怒火中烧，狠狠地甩了甩袖口对许珂道：“快走吧，陛下还在等着。”
　　许珂以为慕容淮业会带他到议事的殿中去，却没想到他直接带他来到了拜月台下。

　　“陛下在上面等你，你自己上去拜见他吧，本王要回去歇息了。”
　　“您不上去守岁？”

　　许珂觉得有些奇怪，叫他面见陛下不该是慕容淮业该做的啊！况且拜月台守岁大约是漠国一年中最重视的仪式了，这样的场景要是他不在又怎么说得过去？

　　“上面冷！”
　　“哦。”
　　慕容淮业上不上去该他什么事，他也真是多嘴问他这个问题。

　　正当他转身上去时，慕容淮业在他身后冷哼一声：“慕容淮谨都可以不上去，本王为何不能那么随便？”
　　许珂顿了顿当没听见。

　　高台上很是热闹，一片欢声笑语，吵闹声甚至盖过了先前的夜市。许珂一上来，就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慕容解忧。

　　慕容解忧今日穿着淡金色的流云锦服，身上披着个白色连帽斗篷，长发被玉簪高高挽起，整个人看起来清新俊逸。
　　他笑脸与许珂相撞，在看见许珂时脸上露出了微微诧异。

　　“少将军！”
　　许珂不说话颔首行礼。

　　慕容解忧看起来心情不错，他喜道：“真是许久不见你了，许夫人还好吗？”
　　“嗯！”许珂点点头。
　　慕容解忧又想问他几句，许珂却一直不说话。

　　“少将军！”
　　“是。”
　　“你的嗓子其实我们都知道了，是慕容淮业说的，在我和八哥面前你就不必忍着了，其他人你想说就说，没人笑话你的。”
　　许珂看着有点惊讶，但还是笑着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慕容坤还是那么帝王风范，左右丞相伴他身侧，在围栏处看着他指点江山。

　　他回头见许珂到了，就渐收起嘴角，面带威仪地走到他面前，然后就扔给他一个地图。

　　许珂拿起来打开看了看，觉得这块地无比陌生。他有些不明所以，他身为镇南将军，看过的地图不在少数，虽说漠国所有土地记得不是很清楚，可每块大致的轮廓他还是知道。而眼前手中这块，他敢肯定不是漠国的领土。

　　慕容坤给他这个做什么？

　　“这是东镜食人谷，那里现正遭邺国众创，这里离我大漠近，明日一早你与黄文立刻调晋云军过去协助天狼国作战。
　　天狼国是友国，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说完慕容坤就走了，许珂还未缓过神来。

　　东镜那么多重兵，何须他大漠出手？又何须他调动数十万晋云军？慕容坤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知为什么，许珂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觉得此事与陈韵脱不了干系。
　　慕容坤是君主，是生是死他也只能照办，许珂想想也没什么，反正自己是个将死之人。如果这次他能活着回来，那么他的罪也该赎完了吧！

　　他拿好图纸，准备下去。一转身就看到了靠在角落里的慕容解忧和陈韵。

　　陈韵愁着脸，慕容解忧在安慰他。
　　“别担心了，会没事的。东镜像你这样优秀的将军一定很多，会保护好你们天狼国的。”
　　陈韵对他笑了笑。

　　“陈将军。”
　　陈韵一转头就看见许珂朝他们走来，他脸色微变。
　　“少将军？”
　　许珂朝他们两人点点头。
　　“明日就要出征了吧？”
　　许珂微微皱眉：“陈将军怎么知道？”
　　陈韵顿了顿：“当然是陛下告诉我的。”
　　“嗯！”许珂略微迟疑地点点头，“你也别太担心。”

　　“是啊！”慕容解忧突然开朗道：“他可是镇南将军！嗯……我说父君也是真重视你们，不但要少将军主帅，还要调取晋云军帮你们。要知道，当年许将军出征用的都是天阳军呢！”

　　这一说戳到了许珂痛处，他心底一疼，觉得自己是尴尬又可笑，配合地点头笑了笑。

　　三人聊了几句，慕容坤就叫他们聚集准备守岁了。

　　许珂朝他们招了招手：“我该回去了，我娘还等着我。”
　　慕容解忧笑的欢快明朗：“少将军路上慢些。”

　　许珂踩着一望无边的阶梯缓缓下楼的时候，就觉得他跌入了无限凄凉，拜月台上与台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台上多热闹，台下就有多冷清。

　　他慢慢向下走着，慢慢与那片热闹背道而驰。

　　他不禁苦笑着，这样的冷清，有人却过了十八年。

　　本来想回权府陪母亲守岁，没想到被慕容坤叫了过来。现在好了，和母亲的最后一次守岁也错过了。

　　他终于走完阶梯，新一年的号角也同时在拜月台吹响。他抬起头，那五彩缤纷的烟火在他眼中闪烁着。

　　他不知站在这看了多久，直到身后有人叫醒了他。

　　“新春快乐！”
　　他猛地转身，最终看到了令他魂牵梦绕，想见又不敢见的人。

　　慕容淮谨朝他微微一笑：“新春快乐，许哥哥。”
　　“……”

　　许珂脑中还有些混乱，但当他看见慕容淮谨对他微笑时，他就被他给感染了，他也不禁笑着看向他，他不知该说什么，又觉得此刻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只知道在这样一个盛大，欢腾却又令他凄凉，无助的节日里，慕容淮谨是第一个对他说快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