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0、姻缘 ...
-
“……唔,陈式?”
简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正看见细碎的阳光正洒在眼前的男人身上,他披着长发,穿着病号服,虽然面容上仍是没有多少血色,但那双如黑曜石般闪耀的瞳子却在与他对视的一刹那熠熠生辉。
“早安,阿弈。”
陈式弯了弯唇角,笑着与简弈打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招呼。
“你……什么时候醒的?”
“不久。”
也不过是从窗外月明星稀时间到旭日东升罢了。陈式在心中暗道。
曾几何时,他无数次地想要了结自己这无法终结的失败人生,然而被简弈刺中后,那汩汩鲜血从他的体内流出,真正地感受到生命的流逝后,望着爱人那悲恸欲绝的双眸,他第一次想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和简弈一起活下去。
于是他活下来了,简弈也活下来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事了吗?”
简弈显然犹豫了半晌才开了口,陈式笑笑,暗暗道了声“好”。
从镇远使简弈的死开始,陈式的时间便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刻。他本就不愿当什么皇帝,而让他唯一记挂的人,也在韩云昭阻挡他发兵支援赤沙隘时战死了沙场。陈式失魂落魄地为简弈殓了尸身,不顾满朝文武的劝阻传位给了旁系的一位久负盛名的王爷,逃离朝廷带着爱人的尸骨回到了玄都峰的法玄观。
法玄观早已没落,陈式在观中发现了师父为他留下的孤本,像是早已算好了徒儿的命。陈式于是翻开,就见其中记录着的一项禁术。
陈式不甘,试了禁术窥探了简弈的命理:命格奇诡,皆俱早夭,冲煞孤鸾,生世轮转。
陈式知道了,不论简弈如何转生,他都无法逃脱廿余岁早亡的命运,而破解之法便在他身上,因为他自身从小便被师父说过是灵根妙命。
于是陈式毫不犹豫,亲手施法剥去了自己的灵根,将其藏在了玄都峰上,足足闭关十年,日夜忍受了如同断失一半灵魂的痛苦才挣扎着出了关。
他要去找他的阿弈,陪在他身边,做他犯煞的孤鸾,以求能以命偿命,以情抵劫。
逆天改命的终点,便是他陈式由生转死,而他简弈由死转生。
“其实……也是我太自私,每一世都想将你占为己有,却在每一世都让你死于非命。”
陈式苦笑着,却感受到脸颊上一片温热的触感,是简弈的手抚了上来,轻轻柔柔带着情人之间暧昧的缱绻。
“不,你知道的,我从不认为是那样。”
简弈摇摇头。
即便陈式不说,简弈也能想到他是经历过多大的苦痛才承受住了这一切。
就如同陈式之前说的,他们是水中浮萍,根脉早已紧密相连,几世的情缘,如何都无法再分离。
“其实我趁你睡着的时候,偷偷算了一卦。”
陈式郑重其事地对简弈说道,“阿弈,我的禁忌之法已然成功,我不再是不死不老之身,而你往后会有更远更辽阔的未来,你可以毫无拘束地飞向更——”
“陈式,我刚刚做了个梦。”
简弈像是知道陈式要说什么。但他不管那些什么转世命理,他只想过好眼下的这辈子,也只愿意跟他陈式纠缠不清。他捏了捏陈式紧握着他手的手指,指尖粗粝,有着些许厚茧,“我梦到还是上官弈时,给你留的那封信。”
陈式轻轻“嗯”了一声。他全部都记得。
他说,“我要你活下去,陈式”。
他说,“这一次,你要为自己而活。”
他说,“我想让你享受活着的快乐,而非生不如死的苦痛。”
他说,“希望我对你的人生来说只是锦上添花,而非唯一的仰仗。”
他说,“等我们再相遇时,你能笑着对我说,‘阿弈,你不在的这些年,我把自己活得很好。’”
他说,“也希望陈式你那时能再对我说一句——”
陈式扬起笑脸,“我心悦你,阿弈。”
简弈弯了弯眉眼,回以微笑,“我也爱你,陈式。”
*
“小弈,今儿怎么一个人来?”
刚打开办公室的门,陆慎就看见简弈正端坐在椅子上,仿佛已经等待他多时。简弈忙站起身,朝陆慎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是来找陆哥致谢道歉……还想来问你点儿事……”
陆慎看着简弈放在桌上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双眸立刻瞪得溜圆,“哎不是……小弈你该不会是怀——”
“陆哥你说什么呢?我是男人!”
简弈赶忙打断陆慎的话,对那些东西解释道,“听说嫂子怀孕了,我听魏大妈的从余萌萌那儿拿了这些东西,她们拍的社区视频最近很受欢迎,被不少大品牌送了产品做测评,这不,有多的就一直催着我让我带过来给你,就是不知道你和嫂子能用上哪些……”
“小弈,魏大妈、萌萌还有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东西我是真不能收!”陆慎指了指自己的警官徽章道。
“嗯,这个我知道,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陈师傅特意交代了……”
简弈随即轻咳一声,开始学起陈式的京片子,“你就跟陆哥说,‘陆哥,既然收不了,那买就得了,给钱的话,总不能再有什么闲话说的了吧?而且这玩意儿得多买点儿,也算是照顾于萌萌刚起步的带货生意,您说是不?’”
陆慎咬咬牙,“小弈啊,你可别跟陈式学坏了!”
“不会的陆哥,陈师傅那点小花招对上我可是秒怂,我也不会学的。”
简弈笑笑,见陆慎轻松地坐了下来这才挺直了腰进入正题。
“陆哥,之前擅自去见迟枫的事,我要向你道歉。”
见简弈正襟危坐,陆慎却是随意地摆摆手,“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也没出啥大事儿,而且你和陈式的关系不是更进一步了吗?最后我们也顺利抓到迟枫了,没啥好道歉的!”
“嗯,那道谢您总要接受!”简弈继续道,“谢谢您,关键时刻救了我和陈式。”
陆慎哼哼一声,显然爱听这个,“行,这个我接受了,不过只有你可不行,让陈式那家伙什么时候有空得请我吃一顿才行,要自掏腰包不能报销的那种!”
简弈点点头,算是替陈式给应下了。
“你说还有事要问我?”
简弈顿了顿,这才问道,“……是关于案子的。”
“嗯,想问我什么?”
见陆慎大方敞亮,简弈先是愣了愣,随后问道,“您能直接告诉我吗?”
陆慎大笑两声,“当然了!案子的破获,你和陈式都立下了不少功劳,我为什么不能告诉你,而且……陈式那家伙回玄都峰取他的灵根之前还特意打了电话交代我,你问什么都让我如实告知你。”
简弈的脑海里浮现出陈式出发去玄都峰之前,还赖在他身上不愿离开的身影,默默一笑。
这人,倒是把他的心思摸得很透。
“我被母蛊控制的时候,只是看到了迟枫哥记忆中的一些片段,所以……迟枫哥的研究到底是什么?”简弈缓缓问道,“还有……我父母车祸的事……”
陆慎点点头,将他们现在的调查结果讲给了简弈听。
杜北因为其父母前来警局探望并说服其交代了有关迟枫的罪行,而余萌萌也在听说了简弈与组织为了她的案件而做出的努力后,写下了关于迟枫部分她所知的计划,即便迟枫自被抓入警局就整个人浑浑噩噩,几天严密的审讯后,他也对自己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
那一系列的许愿药案是他为了实验自己的药剂所做的尝试,他手握湘阿婆的孪生蛊母,不论是长期服用许愿药的人,还是下药的人均会受到蛊母的影响,重要的不是实现人们的愿望,而是最终让他们能够听从蛊母的命令,就如同那天被操纵的简弈一样,被迟枫通过精神控制,创造出一个美好的社会。
——想想都觉得可怕!
陆慎只觉得毛骨悚然。
而关于简弈的父母,陆慎也同样对旧案进行了调查,从迟枫卧床不起的父亲迟沛东那里得到了真相——确如迟枫所说,简弈的母亲其实是可以活下来的,而儿子的据理力争再加上余萌萌那孩子天生就有脏器方面的疾病,迟沛东最终用简弈母亲一人的生命抢救简弈和余萌萌两人。
“我……知道了。”
斯人已逝,即便简弈再如何后悔都无法换回他深爱的母亲。
“至于迟枫那家伙……医生给他的诊断是时日无多,但该判给他的罪绝不会少一项,而至于小弈你——”
陆慎拍了拍简弈的肩膀,“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糟心的事一件件的,咱们就一个个给它解决了,重要的是还有人愿意陪在咱们身边不是?”
简弈明白陆慎的意思。
世事多无常,唯惜眼前人。
*
深冬的天气,北风扬起枝头的细雪,开得正艳的腊梅探出脑袋。
简弈将脖颈间的围巾拉了拉紧,即便年关将至,城南天桥下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常。
“小帅哥,我看你骨骼精奇——”
“谢谢您,不过我已经约好了陈大师!”
拒绝了试图招揽生意的一众算命先生,简弈来到了陈式的摊位。
自从陈式之前当众抓那冒名顶替假道士的视频被放到网上爆了之后,许多京城人甚至还有不远万里打飞的来的人都纷纷前往这里排队,只为见一面这“陈大师”的尊容,顺便求签算卦,这可给陈式好一阵头疼,以“工伤”的名义偷懒了几个月都不来“上班”,而与组织的合作关系也在简弈想起一切后就自动终止,即便陈式还有个价值不可估量的古董铺子,但在简弈眼里这人还是重回了“无业游民”的身份,一天天缠着他总不是办法,于是趁着年关将至,简弈便以多攒些善缘也好的理由,逼着这人回来摆摊。
天光渐暗,就听见陈式扯着嗓子喊了句“算够了甭排了”,后面失望的人们只得叹息连连,该散场的都散了场。
陈式算完今天的最后一卦,揉了揉眉心,刚准备收摊却见一人又落了座,他正想赶,抬眼便对上了那双琥珀色带笑的眼睛。
“陈大师还能给我再算算吗?”简弈状似虔诚地问道。
见简弈这样,陈式忽地也来了兴致,他坐了回去假装正经地问道,“行啊,帅哥想算什么?”
“姻缘。”
“姻缘?”
见简弈笑得狡黠,陈式愣了愣,随即故作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这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哎呀,大师这话说的……”
简弈皱眉摇了摇头,暗笑着偷看陈式道,“可我们的年纪差的也太大了,陈大师不怕别人说你老牛吃嫩草吗?”
“谁敢说!”
陈式一听急了,他瞪大了眼睛,若他真有胡子,那此刻倒是真能把胡须给吹起来,却见简弈偷偷笑着,满眼都是他的身影,这才知道这人又拿他开玩笑,只道自己真是栽在他手上了,于是唯唯诺诺地伸出手,将简弈那纤长的手指给裹了住,委屈着颜色道,“哎,谁让我看上了个骗人青春还骗人心的负心汉呢!”
看着眼前的男人大剌剌地伪装起小白莲,简弈只觉好笑,于是反手握住陈式的手,凑近他耳边轻声道:“算了算了,谁让你这老男人是我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我唯一的媳妇儿呢,我也只能认栽了。”
两人相视一笑间,初雪就这样纷纷扬扬地飘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