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终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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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幻想中的拳击课更先到来的是何涧溪的那把刀。
岑柒录制完可视电台的节目，在地下停车场等着程思姐开车过来时，身后有人用锐器抵住了她的腰。夏季，她只穿了一件薄的T恤，细密的疼痛感沿着皮肤蔓延开来时，岑柒微侧目，借着安全出口标牌的灯光，看见了梦里出现无数次的脸。
有些荒唐的是，比起害怕来，岑柒有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林七多，我哥刚刚跳楼死了。”何涧溪握刀的手有些发颤，但他还是在解释自己为何而来。
岑柒脑子嗡的一下。
他哥？
“要不是你粉丝网暴，我哥就不会丢了工作。”
“我哥就不会死！”
岑柒立马反应过来，这个男生原来是何成川的弟弟。自己对成片信息厌恶的缘故，她不太上网，之前在HYBE食堂偶遇朴智旻一起吃饭的时候，对方提起，自己粉丝有去何成川的诊室闹过，当时她以为公司没有起诉，有些哪怕是真实的话，对于现实中的何成川也不会有太大影响，毕竟她这个因为公关部强烈要求闭嘴承认的当事人并没有公开发言指证过。
她没有想到，未被真实求证的事，也能成为刺向他人的刀。
“我...”岑柒开口之后，反倒不知道说什么。
她总算知道这刀为何冲林七多而来，只是她也没办法说出何成川无辜的话。
何涧溪见她沉默下来，一时激动的情绪被憋在胸口，直到车轮启动的声音伴随刺眼的远照灯，他扯着林七多的胳膊，把她推到了安全通道里，只是比意外更让人凑巧的是，朴智旻戴着黑色的渔夫帽正从楼梯拐角下来，三人正面相对。
啪嗒一声，刀掉到了地上。
何涧溪慌乱之中去捡，朴智旻两个跨步下来，一把拽住岑柒，拉到自己身后。
“你是何成川的弟弟？”
何涧溪顿了一下，拿起刀，站了起来。
“我在音乐部那里听见过你投稿的DEMO，有几首曲子不错。”
“你还小，手适合弹琴。”
朴智旻趁他迷茫地愣神之际，把刀抢了过来，刀尖有血。朴智旻不安地看向岑柒，正想着仔细打量她，一阵风过，他抬眼看见了悬于头顶的灭火器。
“朴智旻。”
岑柒猛地撞开他，挡在了他身前，朴智旻怔然，大脑一片空白。
等他回神时，血从岑柒的头发里渗出来，滑到了脸颊，她像一个万圣节的木偶，断线倒地。何涧溪丢掉了灭火器，推开门就跑。朴智旻跪坐在地上，抱着岑柒，机械地拨了救护车的号码。
没有电视剧的那个画面出现，爱人死之前会有大片的临终之言。
她只是沉睡着。
朴智旻把食指放在岑柒鼻尖，观察她的呼吸。
她的脸越来越白了。
后脑勺的血压根就止不住。
鼻息越来越弱了。
他手掌间的血明艳极了。
抢救室外，朴智旻拿着手机想要翻看之前他和岑柒的合照。
只是在少女笑靥如花的表情里，他才忽然发现，这些都是他和林七多的回忆，而岑柒和他，竟是连一张照片都没有。他苦笑地收了手机，等到成员们赶来时，抢救室的红灯还没熄灭。
“怎么样了？”
硕珍哥平静的声音唤醒了朴智旻对于现实世界的感知。他抬起手，指了指顶上的灯，没有言语。金硕珍了然，轻叹一声，坐到了朴智旻身侧。
田柾国扯着闵玧其到了一个角落，小声问道。
“哥，有件事我感觉很奇怪。林七多出事，我们都挺着急的，但刚才来的路上，硕珍哥眼眶红得很吓人。我记得他和林七多关系也没那么好，怎么情绪都差点失控了。”田柾国看着在那边着急掐手心的朴智旻和坐的笔直一脸镇定的金硕珍，他有种混乱的错觉，或许刚刚在车上看错了？
“现在讨论那些做什么，林七多平安这件事才最重要。”闵玧其转移话题，田柾国蹙眉几秒，选择了闭嘴。
这的确不是一个好时机。
闵玧其走过去拍了拍朴智旻的肩膀，他也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只能一起等待。以前的他也曾有过自我放弃生命的想法，但亲眼看见成员们因为林七多的生死悲痛不已，闵玧其忽然松了那把苛责自己的锁。
人只有在死亡面前无从选择，其他的事何其渺小。
“岑柒，恭喜你改变了朴智旻的死亡结局。”机械化的电子音在耳边响起，岑柒睁眼，发现自己在一片空白的光域里。若不是身体的疼痛感还在持续，她真的感觉一切发生都是梦境虚妄。
“为什么？”
她自己就是个普通的人，也并没有为所谓真相付诸任何努力，比起岑柒熟知的套路，她整个过程，一点任务心态都没有，相反的是，她过于自由地做自己，平凡地生活，至于拯救朴智旻的死亡结局，她只是因为在喊朴智旻的间隙，猛地崴到脚才会为他挡了上去。
“人的一生只是大众所定义的，平行世界存在于无数粒子碰撞的缝隙里，林七多和你的本源都是你，只是因为成长环境的参数不同，你们性格的选择发展也大相径庭，但这都是你。”
都是我。
怎么可能呢。
“我们样貌不同，性格不同，生存的条件不同，甚至连基因都不同，我们怎么可能都是一个人？”岑柒不理解，甚至完全不接受。
“用现代的观念理解这一切的确很难，但你不觉得生命的诞生本身就是神迹吗？人被赋予所谓高人一等的思想，这并不是空穴来风的，因为你们本身就存在，只是被投放到了不同的人生而已。”电子音突然的情绪，让岑柒哑然。
如果要试图用语言把一切合理化，那她真想问问，你是什么东西。
小说里的系统，传说里的神，抑或是地狱里的鬼。
“我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但我可以是所有人的信仰。”
“人类抛硬币决定正反，摇骰子猜点数，跪坐庙宇前祈求平安，我都能听见，只是我听多了也会觉得烦，经常会打瞌睡，偶尔会在某个人强烈的愿景里，动动手指，表达我一丁点的悲悯吧。林七多死掉之后停留在虚无里不动弹，一直在我耳边念叨说不接受这个结局，我一开始真没在意，但她在我耳边念叨了整整两年。比起接受一切的人类，这种停留在虚无里愿景极重的人才更可怕，更关键是，她声音太大，实在吵到我了。”
“不过，我不能让她重生，这会影响自然序列，我索性就让你成为她，毕竟你是万物始生就存在的主体，她能依附你的灵魂继续生活，本来理想的状态是，她将你同化，继续自己的人生，但我们都没想到的是，你的自我意识太强烈，无人可摧。”
岑柒唯物主义地成长了一辈子，她真不信神佛，如果这种言词的解释能让自己的经历合理化，那她也无话可说了。
她并不纠结于自己前世或者起源的因果，岑柒只知道，她作为岑柒活了二十多年，并不为成为自己感觉到后悔或遗憾。
“我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吗？”岑柒想了一会儿，轻声发问，电子音沉默良久，慢慢回应。
“其实朴智旻会不会死这件事，只是一个林七多编的借口，何涧溪伤害了你，只是为我和你对话提供了一个窗口，林七多在你自我意识表达的时候，已经离开了，而这个世界林七多的身体并没有死亡，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回到她的身体里过完这一辈子。”
“岑柒，你的那个世界在你为朴智旻挡刀的时候已经没了你的痕迹，但因为你和林七多世界的时间间隙非常近，我可以把两者不留痕迹地融合。”电子音犹疑几秒，继续说道。
“林七多的身份是大多数人追捧的，著名爱豆，还有朴智旻喜欢，她的经济实力和名望已经跨越了阶级，这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你确定你真的愿意放弃这一切吗？”
岑柒轻轻地嗯了一声，电子音却还是不死心地劝说。
“你可真的要想好了。你难道没看出来，金硕珍也喜欢你嘛，这个世界不会逼迫你去做一定要选择谁的要求，你可以大方地和任何人在一起，我甚至不会因为你成为林七多，而洗清你的记忆。”
“而且我记得，有一年夏天，你在小面馆前的树下，扯了一片叶子吹气，你说，你只要能吹出音调，就去找那个经常来你家吃小面的男生问联系方式。”
“岑柒，别那么执着做自己，如果你回到了原本的生活，朴智旻、金硕珍这些人只会为了死去的林七多而悲痛缅怀，不会有人记得跟你经历的一切。”
噢。连她喜欢他的事，也能被听见呀。
岑柒笑了笑，想起金硕珍每次凑到她面前，语气亲近地说，
“哟，这不是林七多嘛。”
想想，是很舍不得啊。
每次他戴着口罩在小面馆的门口托助理来拿外卖的时候，岑柒都很喜欢用余光看他那双笑起来的眼睛。虽然一次一次用各种赌注来鼓舞自己朝前迈一步，甚至在吹响叶片的怔然瞬间，她也没有勇气往前走。
她认识他，但两人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所以努力这件事也显得没有意义。
因为林七多出现，她成为了和他一个世界的人，甚至在各种机缘巧合里，也能隐匿自己的心意，她真的很不错，做得很好呢。抱抱自己。
“学医那几年，家里人对我的未来抱着很伟大的期盼，他们总觉得我出息了，但后来我跟妈妈说，老妈，我想开个面馆，她问我为什么，当医生不好嘛，我说，没什么不好，只是我喜欢吃小面，我想开个小面馆而已。最后我父母在抱怨声里尊重了我的决定，哪怕周围亲戚总是拿我当反面教材教育自己的小孩，但我不在意，他们优秀他们的，我就想做个普通且快乐的自己而已。”
“我想好了，我还是做原来的自己。”岑柒笑着做了最终决定。
糟糕的局面碎掉了。
林七多也跟着一起碎掉了。
金硕珍听见医生宣布死亡的瞬间，扯着嘴角笑了笑。
比起智旻不能自控的悲痛、玧其和柾国的哀伤，他理智得不像个健全的人。只是有微弱好感的人暂时离开这个世界而已，有什么可难过的。
林七多也就是那样的人罢了。
她是智旻不靠谱的前女友，也是在录制新节目里冒犯他的不礼貌后辈。是粉丝们希望他远离的人，更是不会照顾自己，把自己弄得狼狈得可以的林后辈而已。
就这样一个糟糕的人，他何必记挂。
金硕珍没跟着人群去看那人最后一眼，他步子稳健地走出医院，招呼了一辆计程车，回到了HYBE公司，坐电梯，上楼，走到练习室旁的大厅盘腿坐着。旁边有几个练习生拿着电吹风烘烤着手上汗湿的衣服，在大风档的轰鸣声中，他红了眼眶。
林七多死后，曾经在网络上污蔑她的网友们也变得很爱她。
世界忽然变得善良了。
朴智旻消沉了一段时间，在第二年的时候，行程爆满地努力工作，其实林七多走没走这件事，对他的生活影响不大，他依旧是令人瞩目的世界巨星。
田柾国经常在演唱会上打完架子鼓后，会听见粉丝们疯狂的欢呼声，在那些浓烈的喜欢里，他似乎也能看见林七多星星眼地称赞他一句，小国老师，做得不错呀。
闵玧其对于林七多的死抱有遗憾，但他平常并不会想到她，只会在余蘅放她的旧歌时，轻声感叹一句，林七多写词能力还是可以再培养的。
林七多死了，岑柒还是一个小面馆的小老板。
偶尔金硕珍会来这间店带一碗小面走。
没有更多了。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终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