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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秦家三小姐 ...

  •   “小戈……代替姐姐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小戈……姐姐求你了……”
      “小戈……小戈……”
      秦止戈猛地睁开眼,瞪了帐子许久,慢慢吐出一口气。
      纤长的睫微微颤抖,他闭上眼,脸上带了一点颓然。
      姐姐,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不肯安息呢。
      我已经按着你的意思,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走着你要我走的路,你还有哪里不遂心呢。
      想来过几日我便要嫁到摄政王府,这一行,还不知是生是死。
      你和爹娘都在为我忧心吗?我们一家人是不是很快就会团聚了?
      秦止戈想起姐姐死前不甘而又渴求的眼神,想起她一声又一声的“小戈”,想起那日烈火盈天,秦府上上下下五百多人皆被屠戮的惨状,无边的寒意潮水一样覆盖了他。
      呆滞一会儿,他直起身,自行穿衣,正要束发,听见有人敲门:“秦小姐可是醒了?奴婢芊绵,是摄政王府的下人,王爷使我来伺候您的起居。”
      秦止戈一愣,眉宇微敛,轻声道:“进来罢。”
      芊绵闻言推门进房,抬首便见秦家小姐散着一头乌黑的发,眸子水润,颊上躺着几分刚醒时带有的薄红,手中捏着一把木梳。芊绵低眉顺眼地伏身行礼节:“秦小姐,我为您绾发。”
      秦小姐借着镜子默不作声地瞧了她几个瞬间,将梳子反手轻按在她的手心,芊绵心中有点惊诧,这秦小姐的手不似闺秀的玉手一样小巧玲珑,反而骨架很大,但胜在细且瘦,抹去了几分突兀,倒也十分好看。
      木质的梳子摸起来有年头了,芊绵一边束发一边同秦止戈搭话:“秦小姐这梳子虽不是玉梳,但也是十分好用呢。”秦止戈嗯了一声,嗓音并不婉转,嘶哑难听:“是……我娘留给我的。”芊绵闻声本能地停顿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传闻秦家三小姐本为庶出,为人阴险狡诈,且手段狠辣,在秦府倒也是有些地位,两年前秦府因得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生杀盟,一夜之间惨遭毒手满门尽屠,独剩一个侥幸活命却被烧坏嗓子的三小姐,大概是家逢突变,不复之前的嚣张跋扈,整个人就消极安静了许多。
      秦家大夫人与张家夫人一向交好,好歹秦家三小姐也是秦家最后的血脉,张夫人不忍其在外漂泊,便好心接她到张府住,算是个挂名的张家人,这两年来对外说是“视如己出”、“当亲生的女儿养”——
      “王爷……为何要纳我为妾?”秦小姐突然抬眼,恰好和芊绵的目光撞上。芊绵笑笑,一双小手灵活地在发中穿梭:“王爷的心思,奴婢不敢妄自揣测。不过……大抵是因为小姐生得秀丽?”
      秦止戈淡淡一笑,再未作声。
      芊绵束好发,乖顺地为秦止戈捋平衣领:“天气渐渐热起来,小姐怎么还穿着领子这么高的衣衫呐?我与府里人说几句,叫他们做几件尺寸合适的短领来。”秦止戈不动声色地挡住她伸到下颌处的手,自己整整衣领:“不用麻烦,我脖颈之前烧出了疤,本心就不想露出来,这样也还好。”芊绵只好应了:“那也好。王爷的意思是先派我来知会秦小姐一声,之后会有其他负责的丫鬟来一同服侍小姐,一直到您出嫁的那日——您觉得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秦止戈搓搓手指:“都听王爷的吩咐。”
      芊绵便又嘻嘻笑起来:“小姐性子可真好,我原以为您会因为排场不够大再闹一阵——呀。”她恼怒着轻轻掌了自己一嘴:“瞧我,可真不会说好话……小姐你可别生我的气。”
      秦止戈被她逗笑,弯弯眼睛:“得了,还要去大堂给张夫人请安,再耽搁可就要误时辰。”
      说罢两人收拾收拾就前去张家大堂,张夫人平日里吃斋念佛,日子过得极为寡淡,只是据传极其爱护秦家小姐,但此刻看来……
      “今日晚了,到外头跪着去。”张夫人微闭着眼,手指捻着佛珠,语气平平淡淡:“下次不愿来就不必来,没人逼迫你;若是诚心就不要拖拖拉拉,我每日还要在这多等你一刻钟。”她说完,就由着一个丫鬟扶到内室,芊绵全程嘴都没来得及张,那边温温顺顺的三小姐已经退回到门外跪着了,这一套动作下来怎么看怎么流畅。
      芊绵愕然,继而愠怒,她跟到门口就要伸手搀秦止戈:“小姐你这是做什么?!赶快起来!这——”
      秦止戈拉住她,面色不变:“不可。”
      芊绵气急:“秦小姐,张夫人不过一小小的二品夫人,你是摄政王的妾,她可受不住你的大礼!”秦止戈心说二品夫人在你这里,也敢说是“小”?真当是摄政王府无下人。这话他没说出口,仍旧低垂着眼:“晚了便是晚了,哪有不罚的理。家规也是规,你不要插手。”
      芊绵就差跺脚了:“可这传出去,可就成了我的不是!我又如何跟王爷交代——”
      “大胆贱婢!谁教你在堂前吵闹,成何体统!”一个面容透着狠厉苛刻的嬷嬷从房里出来,厉声呵斥,扬手便打在秦止戈脸颊上:“自己的婢女都管教不好?又皮痒了是不是?”
      芊绵的错愕还没散去便被怒气取代:“你才大胆!你可知你打的是何人!”
      “我管教人还由不到你个贱婢插嘴!”嬷嬷瞪眼:“你是什么东西!”
      “呵!常听闻张府下人待客有方,真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副‘亲切’的嘴脸——”芊绵这边刚要回嘴,只觉裙裾遭人轻轻扯动,她低头,那几根骨节分明的手指虚团着,带着点小心翼翼地阻止。秦小姐后颈笔直,白净的脸已然红了一片,衬得那自下而上抬眸瞧她的样子都多了几分惹人怜惜的意味。
      “——我就直说了,我可是摄政王亲派的婢女,到张府来伺候秦小姐的。不日秦小姐可就要嫁到摄政王府去,你一个小小的嬷嬷也敢动手?”芊绵越说越生气,最后竟扬起手似是要打回去,秦止戈一看这还了得,他一个向来受气的假小姐自身都难保,她若真在这回手,这嬷嬷不得联合众人要他们两人半条命,登时也顾不得别的,直接抱住芊绵的腰向回拖;嬷嬷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借机就要抬腿朝芊绵踹去,芊绵“嘿?”了一声,顿时用力挣开秦止戈——这下俩人直接厮打起来,你挠我一爪我给你一掌,秦止戈哪见过这场面,急急站起来不知是拉还是帮,只好赶紧上前替芊绵挡了几下:“……你们……作何打起来!快停手!”
      屋里人有人听见声响跑出来看热闹,这嬷嬷平日里可能就是个爱拉帮结派的主,弄得这几个丫鬟反而拉偏架,秦止戈眼看着一个长脸的丫鬟尖锐的指甲就往芊绵脸上戳,急中生智把另一个丫鬟推了过去,一群人你踩我我踩你,叽叽喳喳吵起来。这次声响大了,惊动屋里另几个嬷嬷,呵斥好几句,这场闹剧才平息。
      芊绵是发鬓歪了,衣裳也乱了,眼角隐隐有泪花:“长这么大就没见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下人!动手打主子!说教还不听!这么大岁数是活到狗身上去!”
      人一哭气场就会弱,何况嬷嬷这属于主战场,听到此话还啐了一口:“我倒也没见过还有黄毛丫头不讲理就动手打长辈!不如回到娘胎里重新投成猪!恶心的紧!”
      “你说谁恶心……”芊绵还要上前,秦止戈紧忙拦住:“芊绵!”
      “吵什么?”张家夫人捻着佛珠踏出门,细长的眉间挤出个疙瘩,这一下全体噤声,一个个都把头压得死低,只有芊绵抹了抹眼,气得牙根紧咬:“张夫人,我算是见识了您府内的这些个泼辣货,明知道秦小姐什么身份,还敢动手打主子——这都什么教养!”
      张夫人也不知在不在意,只附耳听丫鬟讲了几句,便对芊绵道:“你说你是摄政王府的下人是吧?”
      芊绵瞬时挺起了腰杆,只听张夫人又说:“可有什么证明?”芊绵一愣:“我乃摄政王亲派,还能作假骗你不成?”“且算秦染是摄政王没过门的妾,可就算是妾,也不至于只派来一个随身丫鬟罢。”张夫人手上动作一直没停,整个人看起来多了一份淡然:“可不要说什么还没到,摄政王的雷厉风行我们这些朝外妇人都是有所耳闻,怎可能仅派你一个小小的丫头。”
      芊绵堵得没话说,这张夫人的话没有漏洞,摄政王却也的确是派她来负责此事的,但芊绵只是想先来打个招呼,之后的零零散散事情还没安排好,身上也没带什么可以证实身份的物件。张夫人将芊绵的局促看在眼里,叹气:“空口无凭,谁又知你是不是来加害秦染……不如你回摄政王府拿了可证实的东西再来罢,也叫我好做些。青玉,送客。”
      芊绵瞪了张夫人几瞬,侧身在秦止戈耳边说了几句,说完也没用人送,自己先疾步走了。下人们这次散的散走的走,只留张夫人和秦止戈留在原地。没了外人,张夫人眼里添了丝嫌恶,冷声说:“我是不是说过堂前禁止喧闹?抄三日经书,滚去佛堂跪罚。”
      秦止戈在蒲团上跪着,头上的步摇丝毫不晃,他的脸在烛光的映衬下有几分朦胧的美感,连带着左颊上的掌印都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两年来,秦止戈在张府可谓是人见人欺,大概是因为他性子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乖乖巧巧,谁见了都想捏一把;秦止戈怕自己身份暴露,也不敢声张,便一直忍着,久而久之便养成了逆来顺受的模样。不过张府的人在外头都讲究一个面子,动手的次数寥寥可数,再加之秦止戈在府中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边一个丫鬟都没有,连聚会都鲜少参加,下人平时也就只能在饭菜上捣捣乱,再骂几句讽几句,秦止戈也就装作看不到听不见,日子过得倒是也挺清净。
      秦止戈想起芊绵眼里的同情怜惜,忍不住叹气。
      “秦小姐,你且再委屈一会,我这就去禀告王爷,提前接你入府。”
      她一脸凶狠地握拳:“再看我好好收拾这群贱人!”
      其实我也不想留在这儿,只是……张夫人扣了我娘留给我的遗书,叫我待在府上不许走……
      这些话秦止戈说不出口,芊绵他又劝不住,便只好作罢。
      张夫人到底为什么非叫我留下?难道就是为了羞辱我吗?传闻她和娘亲一向交好,现在看来估计都是表面上装得亲密无间罢了吧。
      女人,难道是天生就擅长伪装吗?
      那倒也不是,我伪装得也不赖,至少这两年来,没出现纰漏。
      罚跪期间是不允许吃东西的,好在秦止戈也不饿,于是恹恹地发呆。
      忽听门外吵闹不止,他将将回头,木门“咣”地被人踹开,芊绵高声喊:“秦小姐!王爷!派我!接您进府啦!”
      秦止戈起身,芊绵身后站了十来个黑衣壮汉,面色凶狠,领头的芊绵进来左挑右选,最后直接摔了一个小的香炉:“兄弟们!给我砸!”
      秦止戈震惊地看着几人旋风一般刮进来,乒乒乓乓一通乱砸,心里反而痛快许多。
      于是秦止戈就这样被一行人大大方方地劫走了,芊绵全程举着个坠着红色流苏的玉牌,腰板挺得倍儿直:“见摄政王玉牌如见本人!忤逆不尊者杀无赦!”秦止戈偷偷瞟了一眼,就是块巴掌大的玉,上头刻了个龙飞凤舞的“江”——就这么小小一个,能让张夫人面如猪肝却又不敢做声,反而规规矩矩行跪拜礼,就更别提那些原本嚣张的不行的丫鬟嬷嬷,个个抖若筛糠。
      现在正是春夏交际,午间时候天气热得很,秦止戈又穿得多,于是在轿子里闷得透不过气。
      芊绵隔着帘子问他:“秦小姐,要不要吃糖葫芦呀。”
      秦止戈抹了一把汗,说:“想喝水。”
      芊绵噗的一笑:“这好办,我去给秦小姐买份绿豆汤,您等等啊。”
      几口下去,秦止戈长叹一声,这才有心思问其他的事儿:“芊绵,还要多久能到?”
      芊绵语气里盈着笑:“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小姐您再忍忍?”
      秦止戈说不出别的,只能应声。不一会儿又问:“张夫人……会把东西还给我吗?”
      芊绵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她敢不给!我敢砸了她的佛堂,也敢砸了张府!这么多年来,亏她有脸说对你视如己出,我呸!可真是恬不知耻!霸着人家亲娘的东西不还,对人家女儿还……就是忒不要脸啦!”
      过了几秒,芊绵又小声嘟囔:“其实……这也是王爷默许的,不然,不然我也没那个能力让张家夫人气得都要厥过去还行拜礼……所以说王爷很是看重小姐的啊……”
      秦止戈眨眨眼,嗯了一声。
      所以这个光是一个令牌就令人闻风丧胆的摄政王,为什么要不遗余力地娶秦染?难道是姐姐的旧识?打算对我搭把手?还是说……和生杀盟有关?

  • 作者有话要说:  【战战兢兢.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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