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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即春(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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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念接到信息的瞬间就从床上起来了,脑子里想了一堆明天该怎么接待。还特意和许川打了个电话,问他即春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许川说如果不嫌弃,可以去他们家玩,那里景色挺好的。
他准备趁着这假期,把程冬至、林盈盈也邀请来,感谢大家这些日子的照顾。还吩咐祁念记得把左直带上。
祁念连连点头,决定好好带自己爸妈看看即春的青山绿水。
结果想象中喜庆的画面并没有出现,甚至街上的行人都不多。即春市国庆的第一天,下了暴雪。祁念打开窗户,就看见露台积了一层冰霜。
鹅毛样的雪花纷纷扬扬,不断从空中滑落,用手接去,转瞬就融化了。树冠上的叶还来不及掉,就为冰雪所覆盖,地面更是白茫茫的一片,干干净净。
她敲开左直家的门,左直妈妈今天没有出去摆摊,前天他爸爸也回来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
左卫国靠在暖气片上,见祁念进来,就递给她一袋牛奶。
“刚热过的。”
祁念点头,接过那从暖气上拿下来的牛奶,热乎乎的,甚至有些烫手。
“我爸妈说今天要来。”她坐到餐桌上说。
左直停下笔,凝神看她:“什么时候来?”
“下午两点吧,我爸这么说的,他一般挺准时。也可能更早,反正不会晚。”
“大事啊,小兰,赶紧把猪肘子炖上,炖烂点,到时候再炒几盘菜,我给你打下手。”左卫国站起来,说,“我去买菜。”
“买点排骨。”周小兰嘱咐。
祁念本来想说不用准备太多,但她看左直也放下了手中的题,说要收拾房间。
“这屋挺干净的,没什么可收拾。”
“叔叔阿姨住哪儿,宾馆吗?”左直问。
祁念点头:“我看学校旁有个酒店,应该就住那儿。许川的信息你看没看,明天咱们一起去他家玩。”
“看了,今天要带叔叔阿姨去哪儿玩,在市区内随便逛逛吗?”
“不逛了,下着大雪。他们赶过来应该也累,就一起吃个饭、聊个天得了。”祁念打开天气预报,发现这场大雪要整整下到明天晚上,一刻不带停的。
这冷空气来得真猛,天气预报也是,昨天还说是雨夹雪呢,今天就变成暴雪了。
幸好紧急供暖了。
祁念跟左直挥挥手,示意自己也要去打扫房间了。
左直家的阳台是封起来的,不像她这屋,为了风景,牺牲了温度。不过身体活动着,倒也不觉得太冷。
十点的时候,爸爸来了电话,说是要提前到。
她就知道得这样,连忙去左直家,通知了左卫国跟周小兰夫妇,不过话说完后,她突然觉得这样好像见家长,怪怪的。
“祁驰,你干什么呢。知道爸妈今天要来我这儿吗?”给祁驰打了个视频电话,他那边正是晚上,不过离睡觉还早。
“知道。你怎么一副紧张的样子。”祁驰忙着手里的工作,看见他姐的脸时有些诧异。
祁念也不藏着掖着:“我一大早就跟左直他们家说了,他们收拾了房间,做了饭。我突然觉得,这情景像见家长。”
“哦,男方见女方家长是吧。又不是女方见男方,有什么的。”
“你也觉得这像见家长?”
“嗯。”
“这合理吗?”祁念愣了,的确,自己每天都去左直家吃饭,但左叔叔跟周阿姨并没说过什么。
他们这次也表现得很自然,不像见女方家长,更像是隔壁一直一个人住的邻居家父母终于来了,他们怕邻居一个人招呼不过来,帮着招呼。
“可能是咱们俩想多了。”她跟祁驰说,随即发现爸爸来了电话。
“喂,念念,我们到楼下了。”
“好。”祁念挂了电话,往楼下奔去。
雪比早晨的时候小了很多,阴蒙蒙的天中,一辆劳斯莱斯停在七八十年代建造的灰墙下,司机打开车门,高大威严的男人走了出来,他棱角分明,身姿挺拔,远远望去极难相处,但在看见祁念时温柔地笑了,兴奋地挥手:“宝贝闺女,有没有想爸爸。”
“我以为您会低调点来。”祁念走上前,打量她爸的西装跟大衣。
妈妈坐在车内,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她仍和往常般,一身职业装,看着就精明干练,随时有指挥人的可能,完全看不出是见女儿的样子。
“您穿高跟不累啊?”祁念说。
她妈妈下车,红唇微启,声音冰冷:“冬天的高跟不累。”
“嗯。”祁念没有再说别的,司机给她掏出了很多东西,要帮她搬到楼上去,她拒绝了,扔了几件给爸爸,让他拿,剩下的自己拎着。
“今天去左直家吃饭,他爸妈把饭做好了。”一边往楼上走,祁念一边说。
祁慎看着水泥打就的楼梯,这里的灯没有亮,在下雪的阴天里,显得格外昏暗,他告诉老婆小心点,但他老婆健步如飞,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嗒嗒”的声响,每步的间隔时间都是一样的。
“我们去外边吃。”乔仪斩钉截铁地说,她发号施令发号惯了,言语中一股不容人反驳的味道。
可祁念不是她手下的员工,“人父母把饭菜都准备好了,不去吃叫什么事,外边有什么可吃的。”
气氛瞬时剑拔弩张起来,充斥着一种火药味。
“行行行,别吵。今天来念念这儿,一切由念念这个主人决定。”祁慎当起了老婆孩子间的和事佬。
乔仪冷笑一声,也没再说什么。
祁念知道,按她妈妈以往的个性,肯定要说爸爸这是在惯孩子,对孩子没好处。要不是二楼离得近,怕声音被左直一家听见,应该就直白地开口了。
三人走上楼,祁念先把爸妈带到了自己屋,让他们四处看看。屋里刚住一个多月,也没添置什么东西,恨不得一眼就看完了。
她爸提议,现在就可以去左直家了。
于是她敲了左直家的门,来开的是左直的爸爸左卫国,他穿得一本正经,比平时开大车的样子利落了很多,甚至脚上都是皮鞋。
“左叔叔,这是我爸。”祁念介绍道。
祁慎伸出手,声音低沉:“祁慎。”
左卫国愣了下,条件反射地握住祁慎的手,也说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我妈,”祁念握住妈妈的手,担心她不配合,于是报了她的名字,“乔仪。”
乔仪有些不高兴,像是怪祁念说得太多,但还是礼貌地道了句:“您好。”
“嗯嗯,您好您好,我老婆正在厨房炒菜呢,最后一道了,她叫周小兰,等下介绍给你们认识。”左卫国将祁念一家迎进门。
左直听见声音,从厨房出来,看见祁念父母的时候,他也愣了一下。祁念连忙走到他身边,给他介绍自己的父母。
一伙人客气地说了几句后,坐到餐桌前。
“不要紧张,他们就是穿得太不居家了。”祁念给左直发信息。
左直回了个“嗯”,这种场合不好看手机,他打完字就放下了,正襟危坐地,坐他对面的祁念细细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应该活跃活跃氛围。
“都别绷着了,本来就是聚聚,可以聊聊天。我最喜欢阿姨做的炸带鱼了。爸,您别干坐着,您不动,我这做小辈的都不好意思动。”祁念说完,熟门熟路地从左直家冰箱掏出瓶大可乐。
“你们喝茶吧,我跟左直喝这个。”说完,她就给左直的杯子灌了个满满当当。
她爸总算笑了:“别,我也不爱喝茶,给我也倒一杯。”
“您自己倒吧。”祁念把大可乐往桌上一放。
祁慎拿起,知道自家老婆不喝这东西,就问左直的爸妈需不需要,他们同意了,祁慎就站起身来,给他们仨的杯子倒可乐。
“念念在即春,多亏你们夫妇照顾了,还有左直,我敬你们一杯。”
“没事儿,您客气了。”左家仨人站起。
可乐有些凉,但在温暖的室内,倒不觉得有什么。祁慎把大衣脱了,跟左直的父母有一遭没一遭地聊了起来。
左卫国跟他说了说开大车路上的趣闻,周小兰也给他们介绍了一遍即春的风土人情。
三十分钟后,他们在逐渐放松的氛围中,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祁老兄,你是做什么的。”
祁慎看了祁念一眼,回道:“做生意的。”
“我在电视上好像见过你。”太明显了,那张充满上位者气息的脸,冷硬的棱角,而且名字也直接说出了。
“我的确接受过一些采访。”祁慎说。
左卫国夹了口菜,觉得事情超出了自己的理解范围,他这辈子是积了什么德,才能跟祁连建设的老总待在一起吃饭。对方还认真地听着他那些无聊的话,不时回应几句。
其实第一眼就知道了,如果说祁慎的身份还因为太过离奇而难以确定,他妻子跟他站在一起,却把俩人的身份都彻底交代清楚了。
乔仪,风投女王。左卫国听车友聊过,说市面上知名的那几个公司,在刚起步时,都接受过来自乔仪的资金支持。风险投资,一种长期性的高风险高回报事业,而乔仪在那一行里就是当之无愧的王者,眼光极其毒辣,很少有失手的时候。
不过最引人关注的,还是她和祁慎的夫妻关系,那些生意上的事,也就听个乐呵,专业的根本听不太懂,八卦却是谁都能懂的。作为同列福布斯富豪排行榜的顶尖富豪,乔仪跟祁慎的夫妻关系据说很不融洽,两人从事的工作也南辕北辙,祁慎喜欢搞实业,追求机械上的创新发展,最看不起搞金融的。而他老婆乔仪干的恰恰就是金融行业。
左卫国在饭桌上看倒觉得还好,就是正常夫妻的样子,没别人传得那么糟糕。
“是祁连建设吗?”他直接把名字说出口。
祁慎“嗯”了声。
左卫国松了口气,觉得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虽然砸出了巨响,但好歹不再悬着。
“祁驰来的那天,我就觉得他气度非凡。”
“他还差得远呢。”祁慎对儿子跟对女儿完全是两个态度,既然身份都交代清楚了,他也就不再藏着掖着,“我这次来,主要是看看念念,她突然说要转到即春一中上学,还指定是一班,明显是有问题。”
“您怎么突然说这个。”祁念坐在她爸旁边,闻言皱眉,不可思议地看他。
祁慎收起笑容,板着脸,他一旦不想和人唠家常,威严的气势就遮也遮不住了。
“你喜欢左直对吧,左直你呢,喜不喜欢我家念念。”他开门见山,用近乎拷问的语气直白地将问题问了出来,不给任何人掩饰的机会。
左直认真地看向祁慎,他没有闪躲,只冷静地回答:“喜欢。”
“你的情况我已经了解过了,念念第一次谈恋爱,哪怕这段恋爱维持的时间不长,我也需要仔细考察。口头上的喜欢没什么用,你能做到一直喜欢吗?能保护好我家念念吗?如果……”
“够了!哪来那么多问题!”祁念截住了自家爸爸的话,愤怒地起身,拉着左直的手就往外面走。
祁慎站起,准备去追,却被自家老婆摁住了。
“算了,祁念这脾气跟你年轻时一模一样,你觉得追有用吗?”
“我就是问问。也没说太过分的话。又没不让他们交往。”虽然自己对左直是不太满意,不光是家境、残疾的问题,还有别的,祁驰跟自己汇报,说他可以。但祁驰自己都是个半大小子,他知道什么是可以,什么是不可以啊,万一是凤凰男,把他宝贝女儿坑了怎么办。
他父母看着倒可以,不会给自己女儿气受的样子。但左直本人呢,说到底这是早恋,他觉得自家宝贝女儿应该多挑挑,别喜欢上个人,就一副非他不可的样子。
楼下的劳斯莱斯已经开走了,祁念拉着左直跑到绿化带边,寒风吹来,她才想起俩人穿的是居家服。
“对不起,我爸爸的话太难听了。”
“没什么,要是我的女儿17岁就疑似跟人早恋,我也会多问问的。”
早恋吗?祁念看着左直的脸,心脏跳动的速度突然快了些。他们以往只是暧昧,自然而然地在一起,还没说过确认关系的话。而刚才,左直说喜欢她。在饭桌上时,她光担心爸爸问出不好的问题来了,现在一放松,回想着左直的话,不由得雀跃了起来。但正当她准备说些什么时,一个讨人厌的声音响起了。
“大庭广众之下干什么呢。大雪天不穿棉袄,搁外边整浪漫。”王进森下楼,正看见这一幕,瞬间就被刺激着了。这俩人把余霜洁害得那么惨,却还有功夫谈情说爱。
祁念的好心情随着王进森的到来烟消云散,她撇着嘴看王进森:“你管我们干什么,跟你有关系吗,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哼。”王进森围着祁念转了一圈。
楼拐角那儿突然有点声响,他们闻声都看了过去,是冯蒋,而且不光他一个人,居然还有余霜洁。
她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将围巾松松散散地在脖子上绕开。
“祁念?”
“你还没离开即春?”祁念问,王进森听见这话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
余霜洁倒是还好,回道:“本来是要今天走,但雪太大了,我跟妈妈商量,说大后天再走。”
有很多手续还没办完,要不是最近风波太大,她跟妈妈也不会那么着急。
手续可以办慢点,但她们不能在即春多待了。
“哦,想好去哪个学校了吗。在新学校不要再欺负人了。”祁念对余霜洁没什么好态度,她现在看着是温和,但内里是脏的,你对她好,只会反过来被她利用。
“你丫是不是有病啊!巴不得余霜洁走是吧!”王进森看着余霜洁委屈巴巴的表情跟祁念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儿就感觉手痒痒,直想打人。
偏偏祁念总是跟他对着干。
“想她走很正常吧,谁希望身边有这种人。王进森,也就你这种头脑简单的喜欢。你跟她约在楼下见面,你是生怕你妈看不见余霜洁吧。就钱阿姨现在那烦心劲,看见余霜洁还不得拿扫把打她。”
“不是,是我要来这里见王进森的,我很久没来这里了,想看看楼现在变成什么样了。”余霜洁说。
她越是不生气,越是表现出善解人意的样子,王进森越怒。
上去就给了祁念一脚,不过被左直用腿挡住了。
“合伙是吧,好,你们有种!”王进森说着,就去垃圾桶旁边拿了把铁锨,早上环卫工为了铲雪,拿了很多工具出来。因为想着雪还得下,这边又没什么偷窃的行为,就把铁锨放在了一起。
“王进森!王进森你冷静点!”冯蒋看见苗头不对,赶紧上前拉人。
王进森怒道:“滚!我都被她整得从一中退学了,今天我不让她见点血,我就不叫王进森!”
“你是不是脑子不正常,打人上瘾是吧。”祁念不甘示弱,操场上那事发生时,她就知道事情不会简单地过去。
王进森是转学了,不是离开即春。他心里肯定还憋着口气,不给他解决了,他搞不好哪天就在路上给左直不痛快了。而且两家住得也近,他要想害左直,有的是方法。
左直虽然比王进森能打,但王进森背后还有个善耍阴谋诡计的余霜洁。左直还得学习,哪有精力防着他们俩。这波是彻底把那俩人给得罪了,不把事情解决好,她都睡不着。
但她没有拿起铁锨,而是对王进森道:“你可想好了,我这次不还手。你要是敢拿铁锨打我,打出事儿来,就也别想着转学了,直接去监狱吧。”
来即春这么久,她一向以暴制暴,但今天或许是天冷,把她的那股冲动往下压了些。不过最关键的是,她好像跟左直在谈恋爱,左直说喜欢她,别人也都那么认为,那就是真的,他们两个可以在一起吧。
上大学、结婚,一直在一起,每天都能听到左直的声音。
想想就很美好,以后不能再打架了,打架不好,容易伤人。王进森虽然是个混蛋,但受伤了,钱阿姨也会心疼。推己及人,自己不喜欢左直被欺负,别人的家长也不喜欢自家孩子被欺负。暴力再用言语去修饰,总归也是暴力,是不该存在的。
心难得柔软下来,开始理智地思考。她对王进森说的话,不光是说给王进森听,也是说给自己听。某个瞬间,她突然顿悟了,耳边回想着左直那句轻轻的“喜欢”,决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再不参与那些打打杀杀。
“我告诉你,打架不好。”她直面拿铁锨的王进森,又劝了一句。
但她那张脸,天生就跟带挑衅功能一样,非但没把王进森劝停,还让他脸都气得涨红了。
“好,你有种,你不打架。我打架行了吧!”王进森说着就把铁锨拍了下来。
不是平的那面,而是竖着的,接触面越锋利伤害越大,王进森是真的下了狠心,想把祁念劈两半。
祁慎看见那一幕时,心脏都停跳了。
他本来是看祁念短时间恐怕不回来,又穿得少,怕她冻着。但衣服还没送到,就看见远处一王八蛋打他女儿。
铁锨离祁念只有几厘米,祁慎速度再快,也赶不到。而祁念没有躲,甚至也没有看铁锨,只是直视着面目狰狞的王进森。
余霜洁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一旁站着。冯蒋倒是吓得高喊住手。
“嘭!”的一声,不是铁器碰撞到了血肉,而是左直终于看不下去,将铁锨踢飞后,又稳稳接住,动作精准有力。
“不许再打了。”他声音低沉地警告王进森。
祁慎已在那短暂的碰撞间跑到祁念身边,开始仔细检查女儿有没有问题,他的心脏还在狂跳。觉得祁驰一定有很多事瞒了自己。
“为什么动手!”他鹰隼般的目光盯着王进森。
刚才是距离远,来不及阻止,现在站在女儿前面,他的心神才稍稍平复下来,但火气是蹭蹭上涨,脑中回放着刚才那惊险的场面,恨不得现在就把眼前这小子摁地上。
“你是什么人,祁念她爸?”王进森看着祁慎跟祁念那张相似的脸,“啧”了声,虽然察觉出了危险,却还是嘴硬地来了一句,“平时管好你女儿行不,别让她出来嘴里喷粪。”
祁慎的脸整个冷了下来,他俯视着王进森,但成年人的心理让他没有直接对王进森动手,而是给保镖和律师打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