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阳》庄玄

22、祁驰（二）

　　“你，真的是高中生吗？”主任室就在隔壁，他们走两步就到了，李凡已经在里面坐好，祁驰把门关上，坐到了英语老师对面。

　　“当然不是。”他回道。

　　上课时混在学生当中，他那股凛冽的上位者气息还能被遮挡些，但现在，他明显不打算伪装了，于是哪怕身穿休闲装，压迫感也让旁人紧绷了起来。

　　英语老师扭着自己僵硬的头看向一班的班主任李凡，似乎想让他给自己解释解释。可李凡只苦笑了下，他能解释什么，他只知道祁念是祁连建设的大小姐，祁驰跟她是双胞胎，但这种人家，怎么可能透露出自己子女是干什么的，要不是主任告诉他祁念是车手，他连祁念会自行车都不晓得。

　　祁驰，更不用说了。

　　“徐老师，您别看我，我也不知道。”他轻声说。

　　徐薇积攒了一些力气，质问李凡：“你是班主任，你都不知道？”

　　“李老师的确不知道，”祁驰笔直地坐在沙发上，下方的柔软并未让他的姿势塌陷，虽然只有17岁，但青涩感已完全无法在他身上追寻。取而代之的，是充满距离的成熟与掌控感，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我跳级了，在MIT读大二。”他这么介绍自己。

　　李凡愣住了，MIT他是知道的，麻省理工，研究生倒好进些，但本科生，去年麻省理工似乎只招了一个大陆籍的本科生，往年更是出现过一个都不招的情况。祁驰能考进麻省理工，除了有钱外，学习肯定也不错。

　　“你参加过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的比赛吗？”结合祁驰早上的表现，李凡问道。

　　祁驰点头：“参加过。”

　　“那是IMO金牌吗？”

　　“当然。”

　　李凡不说话了，他觉得自己早上那一出也不冤，祁驰这个教学资源，估计没少接触菲尔茨奖级别的大牛，自身数学能力跟天赋也不是他这种普通人能比的。

　　徐薇在旁边听了个大概，隐约知道祁驰是个很厉害的人了，但这种人为什么要为难她。

　　“你都上大学了，还旁听高中的课干什么，为了你姐？”

　　祁驰单独面对祁念时，可能不称她为姐而直呼其名，但在强调身份的场合，他从不吝啬“姐”这个字。

　　“对，为了我姐，她是个没什么防备心的人，有什么事都会和我说，我也由此知道了她在学校的遭遇。”

　　“什么遭遇，没人欺负她啊，她倒是经常欺负别人。”徐薇这会状态稳定下来了，她跟祁念是有矛盾，也的确给了祁念一些小鞋穿，但她不认为矛盾是单一的，要不是祁念开学第一天就议论她，她也不会找准她这个刺头。

　　“认识一个学生一周，就给这个学生定性，徐老师，我认为这不是为人师表该做的。您看我姐不顺眼，无非是第一节课上闹了个不愉快。可这不愉快的缘由您并没有深入调查过，我姐只是好奇，才跟别的同学问了一下关于您的事，上课说话的确不对，可您也不该当众给她难堪，并将事情上升到她辱骂您，她不是个好学生的地步。她并没有辱骂，而您公开诬蔑她。”祁驰的话讲得并不快，他有意让徐薇听清每个字，也有意观察李凡这个班主任的反应。

　　徐薇在他停顿的空挡，插进了话题中，为自己解释道：“你不能因为姐弟关系，就公然这么说我。祁念没有辱骂我？是的，她没有辱骂我，可她带坏课堂秩序，她对我说话要多冲有多冲！”

　　“她对谁都很冲，对我也很冲，这不是你指责她的理由。而且带坏课堂秩序？她上课没有好好听讲吗？她打断你，无非是你占用了太多课下时间。平时占用课下，可能导致很多同学无法去卫生间。最后一节课占用，可是会导致他们吃不上饭的，你是老师，什么时候想吃饭都行，不爱吃食堂的，还能吃外面的。可他们误过饭点还能吃什么？饿着肚子上下午的课吗？”祁驰不称您了，他直视徐薇。

　　徐薇脸红了，但嘴上并不松口：“我只是想让他们多学一些知识。”

　　“提升自己的能力，更简单高效的讲明知识点，要比占用时间有效得多。把时间放在学习上，而不是打扮外表上，也更有意义。”祁驰明白着装的重要性，但内在永远比外表重要。对于老师来说，更是如此，毕竟要靠自己的知识教那么多学生，如果自己不行，又怎么保证学生行。

　　“祁念是不是跟你说我穿着打扮的事了，我穿着打扮是我的自由，学生不应该背地里谈论老师。我知道，他们就喜欢背地叫我徐美丽，讽刺我，你认为这种讽刺对吗？讽刺自己的老师！”

　　“我姐从没有讽刺过你，更不会拿这种低俗的东西来对付人。如果她看人不顺眼，会像我一样，从能力上下手。徐老师，我姐跟我是双胞胎，她的外语水平跟我是一样的，其它科我不敢保证，但英语课上，如果她真的想为难你，大可以像今天我对你一样，让你在你的专业上下不来台。”祁驰语气低沉，徐薇被学生们暗地里讽刺着装打扮，的确可怜。但这不是她把脾气撒在他姐身上的理由。

　　她不愿意被人议论，他还不愿意自己姐姐被人公然指责呢。

　　能这么理智地站在这里给出警告，已经是他忍耐的结果。

　　表面上再沉着，骨子里到底和他姐是双胞胎，极易发怒。

　　祁驰锋利的面部线条紧绷着，徐薇有种被刀刺了的感觉，她面上不想服软，毕竟她是老师，祁念跟祁驰现在是学生。但面对着祁驰的威势，她并不敢辩解。

　　“徐老师，我相信您会愿意重新了解我姐的。”祁驰适当地露出和缓的样子，但和缓意味着一件事的结束及另一件事的开始。

　　他把矛头对准了班主任李凡：“李老师，您的教学能力很出色。”

　　“不不，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呢。”李凡摆摆手。

　　祁驰摇头：“作为一名数学老师，您的确很优秀。但我要说的并不止这件事，毕竟您在数学老师外还有另一个身份——班主任。我姐很强势，哪怕碰见了一个不管事的班主任，也不至于受太大欺负。可班上，总有些弱势的学生。”

　　他神情冷漠，李凡在他说完这话的瞬间，就明白他是在说左直。

　　“我会努力，多看着学生的。”李凡没有像徐薇一样辩解，他承认自己在做班主任这件事上很失败。

　　祁驰却没有因为他的示弱而放过他：“左直那种好苗子，对即春一中来说很难遇到吧。这种好学生不是该被所有老师爱护吗？只因为一件根本与他无关，甚至他也受到了很大伤害的事，就纵容学生们为难他？李老师，你跟你的学生们一样，碰到自己无法排解的事，就牺牲一个人去排解？他也是血肉之躯，不该被你们这么虐待。”

　　李凡沉默了，他低下头。

　　“我……”嘴唇颤抖，李凡想要说出一些话来，他想到了左立的模样，那是个阳光开朗的孩子，那么好的孩子，他的死的确与左直无关，但这事不是无关的事，对每一个人来说都不是无关的，如果他们中，哪怕有一个提前发现了左立的异常，他是不是就有被抢救回来的可能。

　　左立死后左直的遭遇他看到了，他清楚那不是左直一个人的责任，但他懦弱到了极点。

　　“李老师当不了班主任的话，可以跟校长主任申请，换其他人做班主任，我看宋之南宋老师就很合适。李老师比谁都清楚她的勇敢。”

　　祁驰冰冷的话语让这个为明媚阳光所照拂的屋子变得阴冷了下来，徐薇替李凡发言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李老师！”

　　“李老师自己也想过吧。”祁驰站起来，他高大的身躯束起长长的阴影，将李凡遮盖在其中。

　　不过这片人为的黑暗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祁驰打开了门，说道：“就这样吧，老师们再见。”

　　走廊里吵吵嚷嚷的，一班教室内，祁念把饭打回来了，她没在食堂吃，而是跟左直一起把三份饭端回了班上。

　　“嗨，跟老师那边聊完了？快吃饭吧。”把筷子递到祁驰手中，祁念把那份装着炒白菜跟糖醋里脊的饭推过去，“今天的菜意外得不错，而且量也不小，简直跟被校长吩咐过一样。”

　　“我还想看看你以往吃什么来着。”祁驰接过筷子，坐到左直对面，看着他安静吃饭的样子，被祁念瞥了一眼后，就不瞅了，开始乖乖吃。

　　“你吃完后就去宿舍休息吧，刚我跟许川说了，让你躺他的床。”祁念咽下饭，跟祁驰说。

　　祁驰敛眸：“他自己不睡吗？”

　　“他中午向来不回宿舍。”

　　“好。”祁驰也累了，他知道下午那些课的老师没什么试探的必要，也不打算违背他姐的意思。

　　三个人把饭吃完，祁念把餐具叠一块儿送回了食堂，正好许川也吃完，就等他和程冬至一起回了班上。

　　许川对祁驰很好奇，但上午时间太紧张，祁驰又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他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和对方说话。

　　“祁念，你弟怎么突然来了？”憋了半天，他打算问问祁念。

　　结果这话一出，祁念还没开口，程冬至就先张嘴了：“问别人私事干什么，哪来的那么多好奇心。”

　　“我就问问。”许川小声说。

　　祁念挑眉：“没事儿，都同学，有什么不能问的。我弟就是不放心我，特意来看看。”

　　“他哪所学校的，好厉害，感觉什么知识都会。高考能考700+吧。”听见祁念不在意，许川就放开问了，根本不管程冬至的臭脸。

　　“他学习是很好，不过具体的你可以问他自己，刚在食堂打饭的时候不是说好了让他去你宿舍休息会儿嘛，你带他去的时候，可以跟他聊聊。”

　　“可他看着好难接触，就那种，你知道吧，精英贵族的气息，感觉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许川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

　　祁念看见的瞬间就乐了：“怎么，你看我没那种气息，我弟就有？我俩还是双胞胎呢。虽然龙凤胎都是异卵双胞胎，但我俩还挺像的啊。或许应该给祁驰换件衣服，也穿上校服，你就没距离感了。”

　　“跟衣服没关系。”程冬至却在旁说。

　　对于祁念这个新同学，他是不太了解的。对方只身来到即春，没有父母，还租房住，却顺利入学了一中，而且很自信，那种背后有足够支撑，天不怕地不怕的自信。不过认识了几天后感觉还是好相处的，虽然脾气冲，却并没有大小姐脾气，说起话来就还可以。

　　可她弟祁驰不一样，他压根就没想在这个地方久待，对一切都是审视的态度，那种冷漠与审视简直让人心里泛着冷气，恨不得离开他的视线范围，有多远就走多远。

　　而且校长和主任对他的态度，也很耐人寻味。

　　“得了，反正他就待两天。”拍拍许川跟程冬至的肩膀，祁念大步流星进了教室。

　　祁驰正看她的教科书跟卷子，左直在一旁给他讲解，两人看上去倒是和乐融融的。

　　“时间也不早了，去休息吧。”拽起自家弟弟，把他推到许川旁边，祁念嘱咐了一声，“他想睡多久睡多久，不用叫他。”

　　“哎，好嘞。”许川带祁驰往宿舍楼走。

　　一路上，看见了不少人，甚至还有王进森和薛强，站在树荫底下，不知道在聊些什么。瞅见祁驰的身影，那几个把脖一缩，跟乌龟似的隐藏自己。

　　“这里平时的课堂秩序怎么样，有捣乱的吗？”祁驰问。

　　许川走他旁边还有些紧张，而且祁驰太高了，感觉有195，比他高了快一个头，站他旁边太有压迫感了。

　　“秩序挺好的，没人敢捣乱。一中在即春算是最好的学校，能进来的学生都还不错，王进森跟薛强那种纯属异类。”许川轻声说。

　　祁驰点头，又问：“校园霸凌现象呢？班上同学对左直似乎不是很友好。”

　　“霸凌还是少的，左直那是因为意外。其实大多数同学都不在意了，只是王进森总带头挑事，班上有一个刺头冷落人，事情就会变得复杂起来。不过左直是好学生，老师们会护着他的。”

　　“老师里包括班主任吗？”

　　“嗯，老李人不坏，他就是以前太喜欢左立了，一直过不去那道坎。英语老师有一点嫌贫爱富，但挺认真负责的，虽然偶尔会对学生进行言语攻击，反正不能让她抓到你议论她外貌穿着。物理宋老师、语文林老师、生物赵老师都挺喜欢左直的，这学期新来我班的化学葛老师对左直也不错。”许川详细地和祁驰说了一番。

　　他内心深处有些想问祁驰关于祁念跟左直的关系，他俩是不是在谈恋爱，但对着祁驰的脸，他愣是不敢问出来。

　　301已经到了，其他七个舍友都在，有的已经把衣服脱了，有的正在看书，许川推门进来的声把他们吓一跳。

　　“不得了啊，许川你今天中午不学习改睡觉了？”宿舍长吴悠趴在床上，结果他话刚说完，就看见许川背后还有一人，正是那个来他班旁读两天，看着比祁念还不好惹的祁念她弟。

　　“咳，欢迎新同学。”吴悠赶紧穿上衣服，尴尬地说了一声。

　　许川有些不好意思：“祁驰今天中午睡我这床，你们注意点儿，别吵。下午上课的时候不用叫他，让他多休息休息。”

　　“行，保证完成任务。”其他舍友说。

　　许川点头，准备逃离这个是非之地：“那我先走了。”

　　“嗯嗯。”几个人猛点头，只有许川床铺对面的韩逸飞比较淡定，他放下手中的书，看向祁驰。

　　祁驰已经把外衣脱了，裤子也脱了，那充满力量与流畅感的长腿暴露在韩逸飞面前，好像根本不把宿舍里的当外人。

　　韩逸飞继续看书，内心感叹这姐弟俩身形都挺优越，全超模级别的。

　　就是看着都不好惹。

　　祁驰钻进了被窝，应该是刚开学不久的缘故，这被子还很新很干净，枕头也是柔软芳香的，一开始说话的那个人下了床去把帘拉上，这没有阳台，也没有卫生间，仅仅十来个平方的小屋瞬间黑了，困意来袭，祁驰很快就睡着了。

　　中途响起某个铃后，宿舍里的人都出去了。祁驰在那短暂的清醒里思考自己要不要去上课，最后还是选择听祁念的话补觉。

　　时差与路途的颠簸让他睡了很久很久，直到许川把他叫醒。

　　“放学了，祁念在楼下等你。”

　　“醒醒，醒醒。”

　　“嗯。”祁驰坐起身来，穿好衣服，快速恢复到平时的状态，许川都惊诧于他变脸之快，前一秒还困呼呼没睡醒的样，后一秒就恢复精英状态了，真丫厉害。

　　出去的时候祁驰跟宿管大叔打了声招呼，大叔冲他咧嘴一笑，还说了声：“欢迎下次再来。”

　　跟住宾馆似的。

　　祁念在门口望见这一幕都笑了，跟左直说：“这叔还挺逗。”

　　左直点头，看着许川把祁驰送出来，祁念把自己的包跟他的书包都丢给了祁驰。

　　“休息好了吧，这俩包给你背。”

　　“行。”祁驰接过包，也没问为什么不光要替他姐拿，还要帮左直拿。

　　左直面上却有些不好意思，但祁念说：“没事儿，就两天，支使支使他可以的。许川，别忘了晚上的约定。”她话题转得倒快。

　　祁驰拿着包，有些不解：“什么约定？”

　　“今天中元节啊，我们约好晚上一起去探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