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阳》庄玄

21、祁驰（一）

　　“嗨，祁驰，你怎么来了？”祁念从台上一跃而下，跑到祁驰身边，校长跟主任也都赶到了，劝祁驰把薛强放下。

　　祁驰的手不为所动，嘴却是张开了，依旧是对薛强说的话：“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吗？”

　　薛强不是个傻子，他哆哆嗦嗦的，最后从嘴里蹦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跟谁说呢。”祁驰手上的力仍未松。

　　“是我错了，祁念。”薛强说出这话后，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这么说了，但面对眼前这个男人，无名的恐惧在他心底升腾，他提线木偶般被拉扯着，说了言不由衷又很丢脸的话。

　　王进森听见他那话的瞬间都暗骂了一声，明显是没想到他那么怂。

　　“到此为止吧。”祁驰似乎消气了，他放下薛强，直视王进森，没有再说别的话，但王进森就是从那目光中看出了深深的警告，而他和薛强一般，对着祁驰的警告屁都不敢放出一个，只认怂般一言不发。

　　“行了，各班班主任把学生带回去上课。祁念，你跟我来办公室。”主任说完，操场上的人群开始成群结队地涌动，不一会儿，四周就静了下来。

　　带祁驰往主任办公室走去，祁念心情有些纠结，一方面薛强跟王进森的话还在她耳边萦绕，搞得她很愤怒，一方面又因为自家弟弟的到来而开心。

　　“你不会那天挂了电话后就来了吧。”祁念打量祁驰，他们不久前刚见过面，就在奥运会决赛，她得第四名的现场。说起来也就十几天，但好像过了很久一样。

　　祁驰“嗯”了声，表示自己的确是挂了电话后来的，紧急处理了手边的事，买了机票，又坐车来即春这个小地方，动作再快，也用了三十多个小时。

　　“怎么，你担心我？”轻声问祁驰，祁念反思自己那天的话是不是说得太夸张。

　　虽然整个周六发生的事她都觉得充满了躁动，但还没到需要祁驰出面的地步。或许他是想家了？想来见见自己？

　　“祁念，你真准备在这里待一年？”祁驰问。

　　他的话没有刻意放低声音，所以不光祁念听到了，主任跟校长也听到了。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但“嘎吱”的门响声无法掩盖在场众人脸上那难看的表情。

　　班主任们给了学生上厕所以及喝水的短暂时间，走廊内并不安静，办公室内却是安静的，喧嚣与躁动被墙壁隔绝成了一片憋闷。

　　祁念坐在沙发上，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下来，只穿着单薄的夏季校服半袖。

　　“怎么问这种话，刚转学过来的，我准备高考结束后再走呢。”就这两天的遭遇，她越看越不放心留左直一个人在这儿，他爸妈虽然看着没什么问题，但也不像能帮他免受危害的样子。

　　这倒没什么好指责的，大人自己平时要劳心的事就不少，还要忙于生计，没那么多功夫管孩子，而且孩子在学校里，跟外边总是有层界限，家长有时就是想管，也管不了，毕竟他们又不能在学校紧跟着。

　　但左直自己的话，要对付王进森跟薛强那一帮人，李凡又是个不管事的班主任，现在是高三，万一真出什么意外，会毁了左直一生的。

　　再怎么样，她也得等高考后，看着左直出成绩，报完志愿再走。不过那或许也太早，她可以跟左直报考一所学校，然后一起去大学，这样比较安全。

　　祁念盯着祁驰，表示自己已经下定决心了。

　　祁驰明白她的意思，也知道自己劝不了，他没有对祁念说什么，只跟主任和校长道：“我和祁念去教室，这两天会一起上课，麻烦学校了。”

　　“不麻烦，不麻烦。”段振平跟校长站起身来。

　　祁驰和他们握了握手，去空闲教室搬了张桌子，就往一班的教室走去，祁念跟他前边拎着把椅子，率先进去，把东西搁到自己旁边。其实林盈盈旁边也有空，她同桌祝枝是艺术生，最近参加集训去了，课本什么的都搬回了家里，课桌上除了上周发的试卷外就没别的东西。但有人就是有人，不能因为人请假了就去坐她的位置。

　　祁念考虑了一番才把椅子放自己边上，结果祁驰没有顺从她的选择，“我坐他旁边。”看着左直，祁驰说道。

　　于是格局变成了左直坐中间，祁念跟祁驰坐两边，这俩人虽然只有五分像，但谁一眼看过去，都能看出他们的关系来。

　　有早晨那一出，大家对祁驰好奇得很，但他刚进来，上课铃就响了。

　　李凡跟大家介绍，说是祁驰要在这里旁听两天课，除此外，别的一概不说。本来祁驰的存在，模糊点也就过去了，但祁驰自己，虽不打算暴露身份，却明显不准备默默无闻。

　　于是这节课变成了李凡的灾难，他的所有问题都被祁驰举手回答了，就算他不问，祁驰自己也会提出问题来，而他提的问题，让李凡这个北理工硕士毕业的高材生都觉得有些难以应对。全是超纲的，要不是李凡当年的专业水平还可以，毕业五年后的他真不一定能回答的来。

　　下课铃响起时，黑板上已铺满了他们的解题过程，而祁驰扫了李凡一眼，明显准备继续下去。

　　全班听了半节课天书，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但或许是祁驰天生一副难惹的样子，竟然也没人说什么。还是祁念最后打断了他们：“有事下节课再说，我去厕所了。”

　　祁驰放下了粉笔，说了声：“好。”，然后走到左直身边，“你去厕所吗，一起？”

　　祁念听见这话脸都黑了，没等左直回答，上来拽住祁驰的胳膊，就把他拉到了教学楼外没人的地儿。

　　“不是，你真想上厕所？你是想上厕所还是想问左直问题。别跟你问班主任似的，一副咄咄逼人的样。”

　　“没有咄咄逼人，我只是看看他水平。”祁驰满脸淡定，祁念要不是他姐，恐怕还会信一信他的话。

　　“得了吧。”拍拍祁驰的肩膀，祁念没明说什么，只示意他收敛点。

　　结果第二节数学课仍是灾难，祁驰倒不讲超纲的内容了，但他乐于解锁每道题的多种解题方法。于是这节课的气氛仍是凝重的，这种凝重不是来自施压与冷战，而是单纯的，对自己智商不足的失落感所凝成的沉重。

　　左直却一直听得很认真，中途还上台提供了两种解法。祁念看着他平静的脸，就没对祁驰发威，这也就助长了祁驰在第三、四节的物理课上更放肆的表现，所幸物理老师宋之南是位很温柔稳重的女性，没有觉得祁驰扰乱她的课堂秩序。

　　等到徐薇的英语课时，面对英语讲得比自己好，且言语中明显带尖刺的祁驰，事情才开始变得难搞起来。

　　不同于李凡与宋之南如往常一般上课的样子，徐薇刚走进教室，就看见他们那儿成了三人并座，当场严厉地来了一句：“林盈盈，你们组是怎么回事，人数超了吧，谁让你们那么坐的。”

　　她这话也是会问，不问当事人祁念、左直，还有新来的祁驰，非要问身为组长，却性格懦弱，平时不善言语的林盈盈，好像知道柿子要捡软的捏一样。

　　林盈盈站起来时，都愣住了。祁念看不过去，替她回答：“祁驰是我弟，来这旁读两天，班主任默许他跟我坐在一排，就两天，完事他就走。”

　　“哦，这位就是新来的风云人物祁驰啊，早上升旗时我看见了。怎么，他是你亲弟？你俩差多大？他看着倒像你哥。”徐薇没憋好气地来了一句。

　　从祁念上学第一天跟她产生矛盾开始，她就看祁念不顺眼，现在逮着问题就准备为难祁念。

　　祁念对这种给自己小鞋穿的老师也没好感，不耐烦地回：“您这什么意思，我还能骗您？我跟祁驰双胞胎，比他早出生几分钟，当然是他姐姐。”

　　祁驰一身定制衣衫，考究又笔直，整个人散发着精英的气场，是看着比她成熟。但在家里，她的话一向比祁驰管用。

　　“怎么跟老师说话呢，我是关心你才问问，你们俩个年龄相同，祁驰按说也高三了，他们学校没开学吗？还是他特意请假来陪你旁听？”徐薇不依不饶的，上课铃声已经响完两分钟了，她还没有上课的意思。

　　祁驰从电话里早听他姐讲过这位英语老师的事，现在对方正面问他，他也就只能正面回，不过英语课上肯定不能用中文，于是接下来的四十分钟内，他展开了演讲一样的个人秀，能用简单词汇的地方他非替换成复杂词汇，且不时就要和英语老师来个互动，如果英语老师没有回答上来，他就会让场面陷入沉默，并毫不吝啬自己失望又挑剔的眼神。

　　徐薇想过摆脱他，但祁驰总有一个又一个坑等着她掉进去。当她以全班同学为借口，说他们也需要获取知识，而现在讲的东西太难时，祁驰就会用极其简单的词汇跟同学们互动下。

　　四十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徐薇的精神高度集中，就这样，她偶尔还是会无法理解祁驰讲的话，更何况，身为学生的祁驰，口语远比她标准。有时她回答不上来，下面还会传来一些学生的笑及窃窃私语，她知道，那是他们在评价她的英语水平。

　　这真是她教育生涯中最挫败的一天，当下课铃声响起时，她罕见的没有拖堂，而是说了一句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下课”。

　　学生们陆续走出了教室，但她面前的祁驰没有走，他跟祁念挥了挥手：“姐，你先去吃饭吧，我跟英语老师再聊聊。”

　　“那我帮你把饭打回来？”祁念挑眉。

　　祁驰“嗯”了声，祁念就跟左直出去了，而祁驰在教室空下来后，对英语老师说道：“一起去主任室聊聊吧，我跟班主任约好了，在那里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