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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红颜——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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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和傅晚晴坐船东行数日到得宿迁府,正欲改道运河南下,只在码头等船的功夫,就见人群里有个老者突然身子一歪跌倒了,陪着老者的青年男子口里边唤着“爹爹!”边大声求救,“有没有人帮一下,我爹爹发病了。”
顾惜朝颇有点哭笑不得,是不是跟个懂医理的女子在一起,就会碰上病人,也好在不是跟六扇门的捕快一起出门,要不直接就碰上尸首了吧。想到傅晚晴一个人跑出来,怕是后面很快有人要追来,再看那倒地的老者时,不免多留了个心眼。他知道傅晚晴宅心仁厚,自己对那倒地的老者倒并不上心,见多了生老病死,见多了尸横遍野,他的心肠早就很硬。那老者若是真病,哪怕耽误了行程,他也愿意陪在傅晚晴身边帮着医治,若是假病,就需好好想想怎么应付了。斩尽杀绝,以断追兵是万万不能了,人是傅宗书派来的,不怕得罪了当朝权相,也不能在傅晚晴跟前大开杀戒。如此说来,只能想想办法隐姓埋名,一路向南了。
“这是发羊角疯了!”傅晚晴让顾惜朝使力撬开病人的嘴,将对方的包袱一角团起来塞进去,防那人咬伤了舌头。病人的口涎白沫一应从嘴里流淌出来,滴到她一双玉般的手背上,顾惜朝只替她不值替她心疼,她却不以为意。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病人慢慢缓过劲来,那青年连声道谢,见二人与他一样要等船南下,说什么都要垫付了船钱。
顾惜朝待傅晚晴到岸边洗手,一边在不远处小心地看着,防她落水,一边对那青年道:“如此便要谢谢了,我去跟我朋友说一声,只怕她不一定肯接受你的好意,要我一番相劝才行。”
“好,你且去劝劝她。”
顾惜朝道:“你在这里等一下。”说着回身去找傅晚晴,一把拉起她的手就往小道上走,边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来之前,你爹爹知道吗?”
“我知道你的事以后,也不敢声张,只装着不知道,怕爹爹将我软禁起来。平日里我也多半在相府外走动,来之前我跟丫鬟说清明大相国寺要布施,我去寺外开摊子接义诊。至于我来找你,我爹爹应该是不知道的。”
“这会子怕是已经得了消息。”
傅晚晴一惊,“人群里有他派来的?”
顾惜朝拉着她的手迅速钻入岸边的芦苇荡中,选了个隐蔽处蹲下来。三月里河水尚且冰凉刺骨,脚面没在水里,生生地疼,顾惜朝赶紧揽了她的身子,让她靠着自己,脚也勿需泡在水中。如此细心,傅晚晴低头看看自己半点未沾湿的绣花鞋,想到哪怕那一个人,办案稳妥周密,却也没有这般对待过她,不由一阵暖意激荡过来。她先前是为着赌气故意和一个乐户之子夹缠不清,待到顾惜朝因她被革去功名,她万分愧疚之余,一冲动就跑来要和他一同去江南,哪怕在江边看到他胸怀天下,笑看风云的样子,心下佩服归佩服,也并未生出小女儿家的感动来。她当然是知道顾惜朝对她的心意的,只是这样一个相貌出众,才情兼备的书生倾心于她,心下不反感而已,要到此时,两人一同藏身于芦苇荡的青纱帐中,才真正生出那一种莫名的情愫来。
不一会儿,后面果然有急促的脚步声,“啪哒啪哒”踩水而来,惊起了芦苇丛中的一滩鸥鹭。来者一共八人,都是寻常打扮,为首两人正是那装病的老者和装儿子的青年,他们离顾惜朝和傅晚晴的藏身之处不过几丈开外。听得那脚步和身手,顾惜朝便知绝非等闲之辈,如今自己在暗,他们在明,跳将出去固然能将他们一举歼除,连怎么出手,怎么断后,先杀哪个,再杀哪个都已经计算得清清楚楚分豪不差。只是身边还拖着个傅晚晴,真打起来不一定好看,倒不是怕人家挟持了傅晚晴,而是派来的既是她爹的手下,自然不能出手将人杀死杀绝,反倒暴露了自己。
“明明看着往这边来的,怎么一下子就找不见了?肯定没有走远,给我仔细搜!”那老者喝道,声音却是雄浑有力的,哪有半点老态?
这下傅晚晴再笨,也明白过来,只紧紧抓了顾惜朝的手,一半是紧张害怕,另一半竟隐隐有一丝兴奋,结果一个不小心脚跌在水里,她“哎呀”一声吞在肚子里没敢喊出声来,搜捕的人耳朵里何等清明。个个顺着水花飞溅的声音蹿了上来。
顾惜朝一扬手,银练如洗,神哭小斧已然出手。只见前面几根芦苇杆子像收麦茬的镰刀切过一般,齐齐折断,两声“哎哟”喊过,已有两个人应声倒在芦苇丛中,伤的都是腿脚。顾惜朝心道:亏得傅晚晴在侧,要不直接送他们两人进阴曹地府了。
他抽出剑来揉身上前,朝着第三人攻去,本来那几人身手在他之下,只是想着要刀下留情,出手不免有点斟酌,不一会儿已在六人的小小包围圈中。
他上下翻飞,左右突击,越打心里却越没底,因为不出几招便发觉来人不是光找回傅晚晴那么简单,他们分明是要他的命!出手狠辣不说,招招都是抹脖子刺胸口的杀招。
“晚晴,你先走!”
“那你怎么办?”
顾惜朝心下却不免苦笑,要她走,不过是不想让她见到自己大开杀戒。如此这般打下去,倒是放不开手脚了,越缠越是凶险。
“若不想拖累我,便先走!”他喝道。
这句话听到傅晚晴耳里,分外刺痛,她一想可不是,因着自己,已经多番拖累他,又不是有武功的练家子,留着只怕碍手碍脚。
“我在前面等你。”
顾惜朝听得分明,她已经朝东面行去,有两人飞扑过去要阻断傅晚晴的去路,神哭小斧再次出手,这一次已经是毫不留情的杀招。
剩下四人一见不妙,下手更加凌厉。
顾惜朝也不多与他们废话,刷刷刷出手,剑招干脆利落,刁钻毒辣,饶是相府派来的高手,也渐渐不支。且顾惜朝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早已看出他们之中哪一个最弱,最易先得手,哪一个力道最大却出手卤莽,可借力打力对付旁的人,没几下工夫刚刚的上下风之势已经对调。
不久,顾惜朝将他们一一砍倒在地。
本想全部杀了,想想到底还是要留条退路,当然是给自己,否则就是留活路了——给这群相府鹰犬。
他发足朝着傅晚晴消失的方向紧赶了几步,听得身后有人似乎爬起来,“簌簌”几下,芦苇竿被暗器穿透的声音传过来。他唇边却是扯了一个淡淡的笑,猛一个转身,生生用左肩接了这枚暗器,然后跌倒在地。
那人追上前来。
“呼呼”声响过,断掉的上半截芦苇秆子与来人一起歪倒在沼泽地里,差别只是前者轻巧得几乎带了点优雅,而后者直挺挺沉甸甸“啪”一声重重地摔了下去。
顾惜朝抬手接回小斧,慢腾腾从水里站起身来,不由皱了皱眉甩了甩湿淋淋的袍袖。左肩处的血迹淌下来,已经渐渐发黑,他封了自己几处穴道,防止毒性上延,这才收好兵器,朝着东边茫茫的芦苇荡深处行去。
傅姑娘,这下要考考你的医术了。
他捂着左肩的伤口,尽量作出一副痛苦的样子来,尽管确实已经比较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