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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夜来——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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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已至,天气越发闷热,这一日韩云天睡完中觉,乍然醒来,竟有一时间的恍惚,头顶上绿荫掩映,一张笑盈盈的脸凑上来——
“冰镇酸梅汤。”
紫鹃手上正托着一个青花瓷小碗,在她身后,顾惜朝正坐在案前奋笔疾书,见他醒来,略略抬头朝他笑了笑。正是那一笑,即轻且浅,却像夏荷尖尖上的一抹水色,沁到人心里去。
韩云天一怔,笑道:“冰镇酸梅汤,我这宅子里却哪来的地窖存着冬日的冰?紫鹃你莫要逗我了。”
顾惜朝手上的笔没有停,只得意地瞥他一眼,“你先尝尝再说。”
韩云天接到手里,果真一阵阵凉意直透手心,他忍不住拿调羹舀了吃起来,只吃第一口,就讶然道:“紫鹃!你真真神人,哪里搞来的冰?”
顾惜朝丢下手上的笔,端起边上另一碗吃起来,边吃边道:“冰是没有,只不过今早做好的酸梅汤放进大瓷坛子,再沉到井里去凉着,天气燥热,是以一入口只觉如冰屑般寒凉。怎么,你以前竟没吃过如此法炮制的冰镇酸梅汤?”
紫鹃见他们吃完,又从那坛子里舀了两碗。
韩云天看着那晶莹剔透的汤水,里面颗颗酸梅圆润可爱,还洒了些莲子百合,红红白白,如美人的唇角,不由道:“以前也吃过,不光吃,还自己做,只是好多年头了,都忘了这院子里尚有一口井,可以做冰镇酸梅汤。”
又吃过一碗,紫鹃却把碗收了。
韩云天道:“紫鹃恁地小气,藏了回去自己吃么?”
顾惜朝道:“你刚睡完中觉,切勿贪凉,堂堂大将军嘴谗吃坏了肚子,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韩云天乍舌,“你娘亲以前都不管我,你倒管起我来了!”说着起身伸了个懒腰,低头却看顾惜朝案前摊开的指上画了一张奇怪的图,边上横七竖八写满注解。他皱起眉看了看,奇道:“这不是布阵法么?却从来没有见过。”
顾惜朝原本想遮,见他已经看见,还一眼瞧出端倪,不由道:“北地各国,擅长骑兵作战,杀入我步卒阵营时,来势凶猛。而大宋战马稀缺,几万大军骑兵不过十之一、二;即便是这骑兵,有马可骑者又只十之一、二;最后这少得可怜的所谓铁骑,身下称得上良马者,再再十之一、二。论骑兵,大宋是远远不如全兵皆战骑,每兵两、三马的北人。是以,宋军以步卒抗衡之,优势在阵法变换上。我在冀州的时候,就苦思冥想专破骑兵的阵法,你看如何?”
韩云天仔细端详来去,又一一看了注解,还问了几处精妙所在的用意,不由连声赞道:“果然是好阵法!”
顾惜朝面上露出欣喜之色,“真的?你也这样以为?”
“不过……”韩云天抬手按着下巴,思忖了一阵,还是摇摇头,“尚且需要改进。”他一手指到那环形阵的外缘,“这铁盾厚重,步卒扛之阵法变换时速度不一定跟得上左翼。而且阵法还是太庞杂,即使精锐之师,也需操练经月,我们哪里有这样的强兵。”
顾惜朝搔搔头,“看来我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依你之见,当如何改之?”
韩云天想了想,叹了口气,“你这阵法中的奇思妙想,已在我之上,我倒真说不上来。”他不由扫了顾惜朝一眼,那满头海藻样的卷发下面,终究有不可思议的遗传,甚至,青出于蓝更甚于蓝。“你或者参照先秦传下来的一些古阵法,将之化繁为简,许能另辟稀径。”
顾惜朝如茅塞顿开,拍手道:“我怎么没想到呢?之前看各路兵法和布阵,总觉得以汉唐之师,比之今日大宋的战局,兵法尚有借鉴之处,终究此一时,彼一时,不能全盘照抄,纸上谈兵。现在看来,古人的阵法,也有精妙之处。而且今时已有炸药,我总觉得除了做爆竹,若能大增其威力,用在战场上,肯定卓有成效。”
韩云天见他说得眉飞色舞,心下竟也有点激动,叔侄两个你来我往交换起意见来,直谈得日暮西山,紫鹃在后面厨房唤他们该用晚膳了。
“你这些想法都很好,应该整理成册,再多行修改,以后就是一部《顾惜朝兵法》。”
顾惜朝不好意思地挠挠满头卷发,笑道:“听着怪怪的。”
韩云天看着这个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不由哀叹,果真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己三十出头,竟然已经觉得心境凋零,老了朽了。而眼前的少年,假以时日,若手握兵权,一展身手,必定睥睨天下,名扬四海。
半晌,他突然回过神来,“这么说,你一直就在痴迷这个?”
顾惜朝不明白他何以突然这么问,当下只点了点头。
韩云天不由望天,“你喜好兵法布阵,我是武人,也不好说你玩物丧志,只是考期临近,你看了多少书了?”
顾惜朝被他问住,只好老实道:“一点还没看呢。”
韩云天跳了起来,“什么?你还准不准备考了?”
顾惜朝忙道:“韩叔叔,你别急你别急!乡试左不过径义、诗赋、四书之类的,早年在扬州时常诵读,可以说烂熟于心。这几日我苦思这阵法,才稍有眉目,你让我温课,我实在看不进去。”
韩云天听了气得真想一耳光甩过去,心道这小兔崽子非但口出狂言,说自己对乡试所考内容烂熟于心,还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不管怎么着,反正看不进去,索性不看了。只是这个毕竟不是亲生儿子,也不好就发起火来,他无力地点点头,“罢了罢了,秋闱落了榜,你便跟我回边关打仗去吧。”
顾惜朝待要解释几句,韩云天已经甩甩袖子,“先去吃饭吧。”
吃过晚饭,顾惜朝装装样子,拿了本《论语》在那里翻,脑子里却在转着,想缠韩云天跟他讨论下午那个阵法。
“你老看我做什么?”韩云天没好气地道。
“下午那个阵法,我在想……”
“打住!”韩云天长身而立,“你看你的书,我出门去转转。”也不等顾惜朝回答,径自就长腿一迈,垮出门去。
接下来的日子,韩云天三天两头外出,一来是希望顾惜朝在家好好看书温习,怕自己呆在边上就忍不住跟他讨论起兵法,二来是自己虽得安家在京城多年,平日里竟也难得出门逛逛,索性听了紫鹃的话,去酒楼吃吃小酒,去茶楼听听说书,也算对得起这漫长的休假。
眼看秋闱日近,韩云天终于忍不住问紫鹃,“他近日看不看书?”
“看啊,不光看,还喜欢写写画画的。”
她那么一说,韩云天知道完了,那小子依旧我行我素,他虽然聪明伶俐,可是考科举,自己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死书不读,任你兵法再精通,又不考那玩意。光经义一科,几十道题全考的是四书五经里的原句出处,没看过,难不成自己胡诌?韩云天两眼一闭,心道,莫非真要我提了鞭子在他身后威胁着?可现在时日不多,再想去看,却哪里来得及。他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可怜天下父母心。
顾惜朝知道韩云天在为他着急,本想拿了书去背给他听,叫他安心,只是又起了捉弄之心——既然你这么不信任我,我就偏要让你急死。于是每天依旧不动声色做自己的事情,哪怕韩云天有时候到书房来突击检查,他索性大大方方,摊着自己画的一张张布阵图。临了还不忘补充一句:“这些只是布阵,另有谋伐、守城、攻战等七个部分,你给的书名《顾惜朝兵法》,太过直白,我倒不喜欢,你说用《七略》如何?”
韩云天满头黑线,“十五岁有此成书的雄心壮志,要是连个秀才也考不上,哼哼!罢了,我什么也不想说了,我还是出去走走吧。”
“这么晚了你还出门啊?”
“我不管你,你也休要来管我。”说着拂袖而去。
第二天紫鹃跑进书房道:“你是不是得罪你韩叔叔了,昨天晚上跑出去没回来呢!”
顾惜朝心想,韩云天脾气好,所以隐而不发,只等发榜之日再跟他算帐。于是笑道:“他一个大男人,武功又好,你管他跑去哪里。”
紫鹃却道:“我怕他去逛窑子呢,最近老出去。”
顾惜朝骇然,“他可不是那种人。”
紫鹃冷哼一声,“哼哼,男人就那么回事!他也不是神仙。”说完将顾惜朝全身上下扫了一眼,“你最近又自己洗衣服了嘛,韩云天的衣服却从来是我帮着洗。”
顾惜朝脸上腾得一红,斥道:“都不知道你瞎三话四什么?”
紫鹃凑过来,“你老实说,戚少商是谁?”
顾惜朝惊怒:“你晚上不睡觉,就跑人家屋檐底下听壁角吗?”
紫鹃叉了腰喝道:“什么听壁角,你嚷得整个院子里谁都听见了,用得着我特意跑过来听吗?枉我还拿你当自己人,却原来有了相好的姑娘也不告诉我是谁。”
顾惜朝差点背过气去,自那日早上以后,就不再梦到那个姓戚的少年了。每次朦朦胧胧间都是女子妙曼的身体,脸也看不真切,偏偏前几天晚上又梦到了,居然被人家欺身从背后压上来,他一趴在床上动弹不得,情急之下便大呼出声,果真就嚷得整个院子里谁都听见么?要真是个姑娘倒也罢了!偏偏是个男人,而且是个长了硬胡子的成年男人!
“我哪来的相好,天天在你姑奶奶眼皮底下,哪来的相好?”
紫鹃想想也对,“可是我分明听见你喊戚少商三个字。”
顾惜朝把她推到门口,“你闲的没事出门去找别人玩,或者人家真在逛窑子也不一定。”
“不会吧……”紫鹃睁大了眼睛,“他不像那种人啊!”
顾惜朝故意摆出一副那可不一定的表情,挑挑眉毛邪邪一笑,“你在烟波苑呆得也算久了,沐晟那样的世家公子不也是要逛窑子的,要不他怎么认识柳先生?男人嘛!”
紫鹃一张脸垮下来,“是啊……”说完马上一拍手道:“可能那楼子里的姑娘真的很漂亮,就跟柳先生似的。”
顾惜朝听得她那么一嚷,不禁收敛了笑意,眉头微微一皱,若有所思,“或者,是像……总之有个相好的,不要跟以前那般寂寞就好。”
韩云天这一晚上出去,竟然连着又是两个晚上没回来,这下可不像逛窑子了,连冷伯也有点着急了。
“要不出去找找?”
“京城那么大,去哪里找?”紫鹃气得直跺脚,“就怕有人要害他。”
顾惜朝摇摇头,“他这都被闲置在这里快一年了,要害他早有人害了。他没什么朋友,照理也没什么仇家。”
“你不说他逛窑子去么,该不是跟人家争风吃醋打起来。”
顾惜朝望天,果然冷伯已经拿一双杀人的眼睛来瞪他了。瞪过之后,他怒极反笑,“咱们将军小时候因得家境阔绰,生得又好看,老夫人一直担心他变成纨绔子弟,学着别的公子哥儿一样吃喝嫖赌。后来生逢巨变,老夫人常说,宁肯他跟王将军一样,喜欢逛窑子喝花酒,为个青楼女子与人争风吃醋,一言不和便大打出手。你看他现在这样子,为人父母的真真心疼得不行。”
一番话说得几个人都神情黯然。
顾惜朝心道,自己当初刺那一刀,可不是让人家父母心痛如绞。
正说着,外面一个人影悄无声息飘过,可不就是失踪了三日的韩云天。
三个人一齐奔出屋外,紫鹃更夸张,拉起他衣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察看一番,“你没事吧?”
韩云天被她那么一瞧,颇不自在地抽回手,道:“能有什么事?”
冷伯道:“你出去也当和我们说一声,顾公子和紫鹃姑娘着急得不行。”
韩云天看看顾惜朝,又看看紫鹃,笑道:“我没事,出去走走罢了,下回一定告知你们。”
说完继续往前走,到得院子里,负手站在廊下,正对着那株老枫树兀自出神。
身后紫鹃偷偷凑近顾惜朝,“果然是去逛窑子了,这身衣服是新买的,原来那身不知道哪里去了。”
顾惜朝翻了个白眼。
冷伯也禁不住望着那背影皱起了眉头。
韩云天感受到身后三道灼人的目光,微微侧过头道:“惜朝,再过三日就考试了,还不去看书?”
三个人听了都是一震,纷纷作鸟兽散。
韩云天亲自送了顾惜朝去考试,见他僵着一张脸出来,忍不住拍拍他的肩道:“我让你跟我去边关,也是戏言,你还小,大不了三年后再考。”
顾惜朝心道,我逗你玩呢,脸上却不动声色,只哼了一下。
回到家里,紫鹃立刻端了玫瑰酥上来,直嚷:“辛苦了辛苦了!”
顾惜朝捡起来就嘻嘻哈哈地吃了,一旁韩云天却是有点不高兴,想着也不是小孩子了,这几日声音已经完全是成年男子沉稳清朗的调调,难道果真三年后再考?看他前一天晚上还在涂抹新的阵法,这一次若考不上,三年后还不知道在干嘛了。
过得几日发榜了,韩云天想叫上顾惜朝一起去看,他却是在书房里给紫鹃描绣花样子,气得做叔叔的直摇头。
冷伯笑道:“你当做父母的那般容易?”
韩云天无奈,只得自己出了门去,因是乡试,贴的是红榜,三张大大的纸铺开了,每张上都有近百个名字。看热闹的围了一圈,他身量高一点,也没有挤进去,就在外围从人缝里看,先从中间那一榜自上往下看,直看到最后一个名字,也不见“顾惜朝”三字,耳朵里听着旁人互相拱手说“恭喜恭喜”,心里不由的泛起一丝怒火。
接着只好去看第三张榜,等看到一半,已经心灰意冷,心道:小子,一点书都不看,果然落榜了不是。
正想着掉头离去,想想不对,或许那小子真是天才,错了错了,那小子本就是个天才。于是重新回过头来,边上一人还挤得他打了个趔趄,布鞋又让人踩脏了,却是在扫一眼的当口,赫然看见第一个名字高高地挂在那里,傲视群雄的,似乎还带着某人特有的冷笑,可不就是“顾惜朝”三个字。
他歪着头回味了半天,颇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
自己也没去给人送礼,没跟什么人打过招呼,怎么就一不小心考了个第一名呢?京城的官员多如牛毛,自己不过三品,挂的是闲职,更何况是个说话没份量的武将,是以当初也没想过托人帮忙。一想或许人家送礼的也好,打了招呼的也好,毕竟这第一名太打眼了,容易遭人非议,索性就便宜了这小子。
转过街口,他去最好的酒楼花十两银子买了一坛好酒,慢慢跺回家来。
甫一进门,见到顾惜朝正和紫鹃两人在院子的墙根下摆弄新买的几盆菊花,他本想说一声恭喜,突然想就这样恭喜了,这小子还不知道狂成什么样。当下脸一沉,道:“还有心思摆弄花?”
顾惜朝回头瞧一眼,慢条斯里回过头去,淡淡一句:“看过榜了,如何?”
韩云天哼一声:“算得一介书生了,只是也不怎么样。”
顾惜朝脸上一阵得色,“若是不怎么样,怎么带一坛好酒回来,看那酒坛子就值一两银子了。”
韩云天一咬牙,想把酒坛子藏到身后已经来不及,只“嗤”地笑起来,心里暗暗骂了一声小狐狸。“你莫得意,乡试算不得什么,明年春闱省试,才是见真功夫的,你就狂吧傲吧,看你能不能再中个头名回来。”
紫鹃“呀呀”叫着,“头名啊,小顾你真是天才。”
韩云天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嫌酸,索性调头回了书房。
晚上多弄了几个菜,冷伯又上街买了几坛子酒,说是不醉不休,几个人在院子里摆开了一桌,说说笑笑到后半夜。那坛子黄酒很有些年头了,入口清冽,后劲却十足,韩云天喝完起身却是打了个趔趄,顾惜朝和紫鹃便一左一右扶他进去歇息。
韩云天却也不想上床,只在躺椅上靠了,“喝得高兴倒睡不着了。”
紫鹃打了个哈欠。
顾惜朝道:“你先去睡吧,我再陪韩叔叔说说话。”
待紫鹃出去,顾惜朝终于憋不住笑开了,韩云天白了他一眼,“我信你是凭真本事考了头名,只是你要知道,他日省试强手如林,你这最容易高中的人,反而容易被压了下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顾惜朝笑道:“韩叔叔是叫我为人处事,低调一点?”
韩云天看了看他,摇头叹息,“你高兴怎么来就怎么来,只要记得,笑到最后才是胜者。”
“我这些日子已经在练字了。”
韩云天点点头,“还是那句话,即是要去考,就做出考的样子来,要不就别考了。”
顾惜朝听话地点点头。
顿了顿,韩云天问:“你那本《七略》,还在写吗?”
顾惜朝眼中灵光一闪,“只写了开头,我去拿来给你看看,望你指点一二。”
说着已经跑出去,没一会儿,手上拿了一沓订好的纸又跑回来,递给韩云天。
韩云天半躺着接过来,翻开第一页,上首第一句就是“孙子世传三十六计兵法,堪称精妙,然则势异时移,夫兵者变幻无常,谋攻第一,军行第二,兵势第三,虚实第四,军争第五,地形第六,神兵利器者第七,此为七略。”
韩云天笑道:“口气不小。”
翻到第二页看他的谋攻篇,看着看着,他从躺椅上坐起身来,一口气翻到最后一页,“就没了?”
“才写了这点,而且是草成,以后还要大改。”
韩云天将这沓纸捏在手里,皱着眉思索了好一阵,等他展开眉时,脸上已经满是赞许之色,“好好写,写完了我代你呈交朝廷,即便考不上状元,有了这本书,你也是世出之奇才。”
“韩叔叔,你这样夸赞,我倒真有些不好意思了。论带兵打仗,我还是一点经验也无。”
韩云天微微半睁眼睛看他,道:“你这两年跟在我身边,眼见得也速该由败寇一飞冲天,论谋略,你还在他之上。他日你到那番年纪,只怕比他更加风声水起,只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顾惜朝嘴里也轻念那一句“一将功成万骨枯”。
韩云天将书还给他,整个人靠回躺椅里,叹道:“我此生只佩服一人,你比她更强。”
“也速该吗?”顾惜朝抬头看他。
“不。”韩云天也回看他,嘴里哽着,终于吐出那个名字,“是阿源。”
顾惜朝一震,呆呆地看住他。
韩云天胸口一阵紧缩,痛苦地闭上双眼,“她若为男子,必不会横遭此祸。”说着甩甩手,“我醉了,你扶我歇息吧。”
顾惜朝忙起身去搀他,韩云天靠着他,摇摇晃晃到得床边,却是一带,两个人一起倒在床上。顾惜朝此时内力已不算弱,扶了一个半醉之人,却万没想到反被带倒了,下一刻他感到一股强劲的内力欺身压上来,不由一惊。
韩云天的呼吸很乱,他抬手抚过来,轻轻唤了一声,“惜朝……”
顾惜朝整个人顿住,一股寒意从头至脚,一贯到底,他叫他“惜朝”!他若叫他“阿源”,倒不奇怪,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醉酒之时,更易动情起意,可是他不是叫他“阿源”,他叫他“惜朝”!
那双总是温暖干燥的手抚过他的脸庞,此时,却泛起滚滚的潮气。他看着他,如深潭似的星目里汹涌泛滥的,是让顾惜朝毛骨悚然的东西。
在他的脸靠过来之前,顾惜朝一把推开了他,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