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歌》13ash灰

17、不许哭

　　最后还是来了个人，来搀着许文长。
　　来了大殿，许文长依然是跪着。
　　大殿四下无人，皇帝开始问话。
　　赵赫楠：你是不是觉得上次罚的太轻了
　　许文长连忙说：没有，我知道皇上用意
　　他已经跪了将近四个小时，腿在微微发抖。
　　赵赫楠：许文长，我朝律法，投毒皇室罪怎么处置。
　　许文长心一凉：杖毙。
　　赵赫楠接着问：那抗旨呢
　　许文长薄唇一张：处死
　　赵赫楠：滥用职权
　　许文长：据情节而定，情节严重论处凌迟
　　赵赫楠：你真令我失望，在我眼皮底线数罪并犯，不思悔改。
　　许文长深吸一口气
　　赵赫楠又说：当日你要以死明志，你是真想死，还是你想逼迫我做决定
　　当日的事情许文长也不知道是什么多一点，只是后来想想自己那个做法真挺可笑的。
　　赵赫楠：你是怪我重用李禾州，让你这丞相做的略微有名无分。还是你嫉妒他……。
　　赵赫楠留了一半话，嫉妒他比你好。
　　许文长说没想过这些，是有些假的，但是人都会有点善妒，许文长觉得他当不当丞相都是没关系的，如若当今圣上不是赵赫楠，许文长立马就可以卸了职位，回家种田。他只为一人留在这，为了他眼前这人，他在心底里千遍万遍，念叨的人。
　　许文长心想，赵赫楠，你当初把我领回去，你说要好好待我，是我太贪心了，现在终于，得到些许报应，这就是命吧。我再也没办法为你效忠，我想我是三生有幸，才能遇到你的吧。
　　赵赫楠：我只给你三分钟时间，说吧。
　　皇帝要他说为什么杀李禾州，但许文长一如以往，并不打算解释。
　　许文长收起自己不堪的心事，借着找袖子的东西擦拭掉了两边眼睛的泪。
　　赵赫楠这回也不怕他撞墙什么的，就等着看他要做什么。他看到了许文长掩饰着偷偷擦了泪。想到了些往事。
　　往事
　　赵将军说：不许哭。
　　许文长因为训练受伤，感觉特别委屈不管不顾的哭起来，他没出声，就是默默的哭，没想到被赵赫楠看到了，被赵赫楠训斥了一顿：自己做不好，还有脸哭
　　将军营里，即使士兵因为打仗受了伤，也没有一个人敢拖欠训练的。许文长当时刚入营，又有文生气，被欺负是常事，将军故而对他有多一些关注。
　　然而，奶黄书生不争气，训练时候破点皮，出点血，就拒绝训练。
　　这就是把将军的脸放在地板上踩，所以将军训完人就多罚他多了一组训练。
　　书生委屈巴巴的，将军就在旁边盯着他，如果今天内没有完成要求的训练和加罚，他就得背着自己的行李滚了。
　　夜里，将军等人做完了训练就把人往自己帐下带，书生心里憋着气，想大不了一走了之，不再受他气。原本的小伤口因为训练过程又磨成一大块伤口。将军无奈的去取来药帮他擦伤口，还一边训斥他。
　　书生没被谁帮忙涂过伤，现下是又痒又气又不敢动。
　　将军说：扎好了，回去以后自己按时换药。还有，约法三章，以后在我面前，不要让我看见你哭。否则就给我滚蛋，我不带娘娘唧唧的兵。
　　再后来，书生再也没有在将军营里掉下过眼泪。
　　许文长从袖子里鼓捣出蛮多东西的。
　　两份折子，一个私印，一份地契，银两。
　　皇帝彻底看蒙了，他实实在在搞不懂这人是要干嘛。
　　许久，文长才开了沙哑的口：皇上，臣知道臣犯了大罪，死不足惜。私印现下还给皇上，这份折子，是公事交接的事项。还有一些备选人员的名单。
　　这张折子写了很长，厚厚的。
　　皇帝皱了眉，接过折子。
　　看到尾页时候，心火燎原。
　　这确确实实是一份很深长的公事内容，后面还附上，哪几个比较有才能可以顶替他位置的人，皇帝看到许文长把他平时交情深的都挪到了比较不起眼的位置。大概是不想让人觉得他是偏爱那些人。
　　皇帝看完了，就看向他，此刻文长也在看着他。
　　经年一梦，已过一世。
　　文长接着说：地契和赢两是我仅有的财产，按理说应该抄家的时候被充公，想着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被抄的，所以就直接拿过来了。
　　他又说：家丁我已经清走了，新上任的丞相可以随时搬进丞相府。
　　许文长又说：最后……
　　他有些说不出口了。
　　偏偏这时候皇帝好像知道他要干嘛似的，提前跟他说：不许哭。
　　许文长本来觉得自己挺平静的心又波涛汹涌起来，他想了想然后说：这是我写与你的私信，你要是觉得不想看，可以丢了，要是你想看，等处置我后，找个午后再拆了看。
　　此刻文长没有照照镜子，不然他可能就会发现，他现下狼狈的很，特别是眼睛红的吓人。
　　文长开始聊处置的事情了。
　　他嘴巴有些干涩，所以他抿了抿嘴说：文长跟了将军近十年。将军可清楚我不是因为嫉妒别人而去做那种事情
　　他有些动情，把皇上叫成旧时将军了。
　　他曾想过，如果将军不是皇帝，他们何尝会走到这一步。
　　他又说：我在这位上，无论如何，我都会想方设法的让他死。我不想他成为国家日后的绊脚石。我想让泰安（年号）可以万世千秋。
　　许文长觉得说这些确实有些矫情，他闭口改说别的：您可以罚我发配边疆充当苦役，可以罚我关入大牢，关一辈子，可以赐我毒药一死。
　　许文长捏着自己的手指：可以罚凌迟，可以罚杖毙。
　　许文长磕头：如若您念着旧情，让我死个痛快。我必感激不尽。
　　头顶赵赫楠开口：你休想
　　许文长的心支离破碎。
　　许文长脑子转的慢，不知道皇帝想让他怎么死，但后面两个好像哪个都很痛苦，应该是生不如死
　　许文长低着头想自己到底是会被凌迟还是被杖毙。
　　赵赫楠拆着那封信。信不长。
　　将军亲启
　　原谅我最后再叫您一次将军。
　　对不起我辜负了您的信任。
　　这将近十年来受您的照顾，让我想在弥留之际想与你说的话写在这里。
　　遇见您第一年，我恨你是真的。军营里的苦，在脑海里还那么明显的能记起。
　　后来，您的气魄感染了我，让我有了想要一直追随您的心。
　　感谢您对我的无微不至，感谢您能对一个陌生的人抱有这么大的耐心。
　　再后来，请原谅我喜欢上了您。
　　还擅自主张要跟您回家过年，还好您没有发脾气，由着我胡来。现在想想自己真是胡来。
　　我这一辈子，一直，一直过得很懦弱。
　　请不用为我的死自责，望您能找到挚爱，与之相伴一生。
　　最后，
　　我有个请求
　　如果可以
　　请将我的骨灰
　　埋在将军家的墓园里
　　如果不行
　　也没关系
　　文长敬上
　　皇帝把信收到袖内。
　　他想换个办法，让许文长 ，接受这件事。
　　此刻文长还低着头想，越想越后怕。
　　当皇上叫了他时候，他抬头，眼眸红的更厉害。
　　文长：皇上，我能自己选吗？
　　皇帝不知道他刚刚想了什么一圈，只能说：说来听听。
　　文长：请皇上罚臣杖毙好吗？
　　皇帝一惊：为什么
　　文长：凌迟，太痛了，我，我受不住。
　　皇帝心说我没有让你二选一。但他脸上不露声色，既然要给他教训，不如就趁现在：你刚刚不是说怎么罚都任我
　　文长：是
　　皇帝又说：那自然是要让你痛不欲生才好
　　文长这回没回答了。
　　他只有在十来岁的时候见过一次凌迟，那人最后整个身体都血肉模糊，但依然活着。这种痛苦，真是十死次都不及这一次。
　　皇帝：怕吗
　　文长老老实实点头。
　　皇帝：你现在后悔吗？
　　文长摇摇头：我不后悔，要是让我再选一次，我必定也是这个选择。
　　皇帝说：那你就是死有余辜。
　　文长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最后他找回一点点理智：皇上，我罪不至此，请皇上三思。
　　这下文长是真的要哭了。
　　皇帝：你听说过一句话吗？伴君如伴虎。
　　文长：听过。
　　皇帝：早些时候，你大可辞去这个位置，为什么要守着。
　　那时候是皇上硬把位置按在他身上的 ，他后来知道把他安置在那个位置其实是有玄妙的，正好可以和李禾州形成契合。
　　文长笑：若我不在，必定有人会在这位置。若我在，至少这件事不会从我口中泄露出去。
　　皇帝看着许文长仿佛这刻，文长就是十几岁，将军刚看见书生的模样。
　　皇帝：可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杀他，你在试探我的底线
　　文长：臣不敢。前朝党羽众多，留着他，就相当于给前朝那群人留下一颗活子，他有心想要当皇帝，势必和你争，现在好不容易没有动荡，安定了，不能再起风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