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狱纪元》纸上人间

4、鲸落万物生

　　“喂，这么早给我打电话干嘛，有事吗？”电话那边，云雨曦在打着哈欠，明显还没睡醒。

　　“来海滩看日出。”殊易硬着头皮说了一句。

　　“你神经病吧，日出有什么好看的，多睡会觉不好吗？”云雨曦语气中夹杂一些不满，被扰了清梦，任谁都会不高兴的。

　　“好的景色总该找人分享，我在海滩……”殊易本想说一下自己的位置，但没想到云雨曦直接把给电话挂断了。

　　长呼一口气，将手机揣回兜里，其实殊易也没指望云雨曦会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变得有些矫情，明明在希腊求学这两年，无论生活好坏，都是一个人熬过来的，现在反而变得话多又矫情。

　　人或许就是这样，一些难熬的时光，熬着熬着也就熬过去了，可一旦有了能够倾诉之人，话便再也止不住了。

　　殊易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他打算看完日出就先去学校办理休学事宜，这一趟回国不知道要多久，只能先办理休学了。

　　海风徐徐，随着时间的流逝，沙滩上聚集的旅客越来越多了，海平面的尽头渐渐有橘黄色的霞光喷薄欲出，染黄了云端，昭示着新一天的开始。

　　在人们的翘首以盼下，像生蛋黄般娇嫩太阳从海面缓缓上升，阳光温柔地照在脸上，温暖，却一点都不刺眼，也不似午后的骄阳那样会将人灼伤。

　　就在殊易静心欣赏这一奇景的时候，背后突然有人用力推了他一下，要把他推进海里，并且还骂了一句神经病。

　　“你……”殊易回过头去，发现是云雨曦，只是她的发丝有些凌乱，素面朝天，像是没怎么打扮就急着出门。

　　“你什么你，知不知道扰人好梦是很大很大很大的罪过！”云雨曦没好气地说着，她本就是个美人胚子，即便是不化妆也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现在日出柔和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更是会让人觉得美好。

　　“我……”殊易被眼前这幅“美景”所吸引，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这是……昨晚没回住处？”云雨曦打量了一下殊易的全身上下，还是昨天吃饭时那套衣服，而且衣服上还有地方沾着沙粒，像是没有换过。

　　“嗯，跟你分开后一个人来海边坐了会，然后就不小心在沙滩上睡着了。”殊易挠挠头说：“还做了个很虚幻，很飘渺的梦。”

　　随后，他将自己的梦境叙述了一遍，坐在蓝鲸的背上览尽世间奇景，可云雨曦却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问：“你没发烧吧。”

　　“没有。”殊易回答。

　　“没发烧那你发什么神经！”云雨曦揪住殊易的一只耳朵嚷道：“你知不知道昨晚我为了帮你联系机票的事，很晚才睡！”

　　“对不起……”殊易连忙道歉，他没想到云雨曦的效率这么高，而且，她竟然真的能帮上忙？

　　“气死我了，今天我的早餐就归你负责了，如果让我不满意，机票的事你就别想了！”云雨曦气呼呼地说道，但这生气的模样怎么看都颇为风情万种。

　　“这个好说。”殊易立刻点头答应。

　　之后，两人面朝大海，抬起头共同仰望从海平面缓缓上升的太阳，旭日东升昭示着新一天的开始。

　　微风吹扬着乌黑的发丝，云雨曦突然面露哀伤，她说：“其实我很喜欢充满阳光的早晨，好像什么都可以重新开始一样，可现实却是，有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听着云雨曦的感慨，殊易也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虽然每一天都是新的，可逝去的人，终究无法再回来了。

　　“既然喜欢，那就别把手握得那么紧啊。”殊易把云雨曦握着拳的手拿到自己的胸前，把她细嫩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然后高举过头顶，去触摸阳光，去感受海风，他说：“把手握紧，里面什么也没有，把手松开，你就可以触摸整个世界。”

　　手掌间不仅有阳光的光和热，还有彼此的温度，两人默默享受着此刻的安稳与宁静，但云雨曦还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嘁，你长得不帅，但说话还蛮像狗血偶像剧里那一套的。”

　　殊易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咳咳，长得不帅辣的是你的眼睛，又辣不到我自己。”

　　“行啦，带我去吃早餐吧。”云雨曦说。

　　“嗯。”殊易点点头，想拉着云雨曦离开沙滩，但也就在这时候，两人的不远处突然传来了游客的惊叫声。

　　“啊！那是什么？！”有人用希腊语大声叫喊道。

　　殊易回过头去，只见原本湛蓝的海水中有一股黑红色在喷涌，在扩散，就像一朵娇艳的玫瑰在悄然绽放。

　　海水沸腾了，大量的气泡上涌，而紧随其后的是无数鱼类和海洋生物冲出海面，好似一场盛大的逃亡，场面极为壮观。

　　不少游客纷纷拿出手机拍摄这一画面，这宛如灾难片中的震撼场景，正在真实上演着。

　　“血的味道。”云雨曦皱了皱瑶鼻，她发现咸咸的海风中多了某种味道，腥中带臭。

　　“轰隆隆……”

　　日出后逐渐亮起来的天空，又阴暗了下来，空中似乎有血色在汇聚，千丝万缕，最后凝聚成了一块庞大的血云，遮天蔽日！

　　才刚初升的旭日，已经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不同于火烧云那种赤色云霞的唯美，这块云朵是猩红色的，其中似乎有威势骇人的雷电在酝酿。

　　沙滩上逐渐混乱了起来，惊恐的情绪在脸色苍白的人群中传染，有人在讨论着这宛如末日般的景象，但更多的人选择慌乱地撤离沙滩。

　　“呜……呜……”

　　就在人们关注天空的变化的时候，整片爱琴海已经被彻底染红，像是一滩鲜红的血水，就连沙滩边缘的金色沙粒也被浸成了暗红色。

　　海天一色，猩红的浪花，血色的云朵，陌生的天地让人心生恐慌。

　　在翻涌的血色汪洋中，有数十个巨大的身影乘风破浪，朝海边游来，最终冲上了沙滩。

　　“轰……”

　　整片沙滩都在震颤，云雨曦惊呼：“是鲸鱼！”

　　“走！”殊易拉着云雨曦随人群撤离沙滩，这里已经待不下去了，这些鲸鱼集体搁浅自杀了！

　　幼年鲸鱼都有五六米长，这么多成年鲸鱼冲上沙滩，无异于数十辆超重型卡车直接冲撞沙滩，在这股力量面前，人类显得太过渺小了。

　　“呜……呜……”鲸鱼们搁浅后，在绝望中挣扎、哀嚎。

　　“它们……”云雨曦有些心痛，多么美好的生命，而自己现在却只能看着它们在沙滩上垂死挣扎，最后黯然逝去。

　　“我们帮不上忙的。”殊易理智地说道，要想将鲸鱼弄回海里，开几辆吊车来还差不多，而且，它们之所以逃离，就是因为海中的异变，可除了海里，它们又能去哪里呢？

　　云雨曦还是不愿离开，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身后的沙滩上突然有人用希腊语说了一句什么。

　　回过头去，殊易发现是一个模样邋遢的老人，正坐在沙滩上“欣赏”着眼前的异变，根本不像其它游客那样慌乱。

　　“他说什么？”云雨曦不解，此时沙滩上几乎已经没有什么游客逗留了，这老人明显是在对他们两人说话。

　　殊易在希腊待了两年，自然能听懂大多希腊语，他翻译道：“老人说，鲸鱼们不死的话，我们就会死……鲸落万物生，它们是在，以命换命……”

　　“这什么逻辑？完全是在胡说八道！”云雨曦不信，他们都好好的，为什么会死？鲸鱼又为什么替他们抵命？

　　殊易蹲下身子，用希腊语问老人：“老爷子，您是怎么知道的？”

　　老人张开没剩几颗牙齿的嘴巴，他说：“我从小时候就与海里的一头蓝鲸成为了朋友，这些冲上沙滩的鲸鱼都是听从它的号令。”

　　“蓝鲸……”殊易若有所思，他想起了自己昨晚梦里的那头蓝鲸。

　　殊易还想再问些什么，但老人没有继续理会两人，反而哼起了歌，歌声的调子虽然欢快，但却隐隐透着一种悲哀，像是对那些鲸鱼的怜悯，更像是唱给所有逝去生命的挽歌。

　　最终，殊易拉着云雨曦离开了血色沙滩，希腊官方在得知消息后，立刻封锁了所有的海域、海滩和港口，严禁任何船只出海，严禁民众靠近沙滩，同时派出专家去研究这种突发的天地异象。

　　当地居民人心惶惶，渔民们也是怨声载道，无法出海捕鱼，他们就等于失去了经济来源，唯一抱着看热闹心态的也就是各国游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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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家店的招牌菜是Pastitsio（希腊千层面），最底下一层是由奶酪和鸡蛋固定的通心粉，中间是牛肉、番茄和胡椒，上面一层还是通心粉和酱料……Gemista（蔬菜烧麦），Fasolada（豆汤），Tzatziki（酸奶黄瓜酱），Souvalaki（串烧）……”坐在座位上，殊易逐一介绍菜品：“这家的粽子也不错，跟国内的粽子不太一样，这里的粽子是用煮熟的葡萄叶包的，不用剥开，可以直接吃。”

　　“你怎么还有心情吃东西？”云雨曦的心情坏透了。

　　“不管发生什么事，总要吃饱了才有力气面对，这是你自己说的啊。“殊易耸了耸肩。

　　“我……”云雨曦仔细一想，自己昨天好像还真这么说过。

　　“行了，别想了，就算再怎么操心，这也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事情。”殊易看云雨曦实在没心情点餐，就把这家店的招牌菜点了一些。

　　“话说，为什么你对这家店的菜品那么清楚？”云雨曦这才发现，殊易根本连菜单都没看就说的头头是道。

　　“我刚来希腊时，就在这家店当临时工。”殊易回答。

　　“那后来呢？”云雨曦问。

　　殊易挠了挠头，面色有些尴尬，但还是如实说道：“后来……因为不怎么精通希腊语，总是给客人上错菜，被开除了……”

　　因为海上产生血色异象的缘故，不少餐厅都暂停营业，殊易在这里工作过，与老板也算相识，所以他才会带云雨曦来这里。

　　“你可真优秀。”云雨曦勉强笑了笑，殊易自曝过往的糗事也没能转移她的注意力，只要一想起那些在绝望中挣扎、哀嚎，等待死亡的鲸鱼们，她的内心还是久久难以平静。

　　拿出手机翻看新闻，这种异象不光发生在爱琴海，整个地中海都有，血色与腥臭弥漫在这片古老的海洋，地中海周围的诸国纷纷采取紧急措施，召回出海的船只，封锁了港口、海滩和海域。

　　网络上也有不少人在讨论着这件事，有人晒出了在现场拍摄的照片，数十条鲸鱼搁浅在暗红色的沙滩上，模样颇为凄壮。

　　有不少自称超自然现象研究者的人跳了出来，对这件事发表看法，各种猜想五花八门，甚至都能拼凑成一部灵异小说了。

　　现在论坛上流传着两种比较被大众认可的说法，第一种是地中海的海底深处沉睡着某种凶残的远古生物，如今苏醒，对海洋生物进行了大规模的屠戮，导致血染汪洋。

　　第二种说法是“海底古城”即将现世，引发异象，在古希腊的寓言、神话和史诗中，曾多次提到过，在地中海中沉睡着某个神秘的古老遗迹。

　　但有专家对此进行了辟谣，声称在化验海水样本之后，他们发现了一种新型微生物，呈黑红色，繁殖速度极为迅猛，最后占据了整片海洋。

　　另外还强调，这种微生物对人类和陆地动物是无害的，只是对海洋生态环境破坏严重，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来恢复和治理。

　　“瞎扯，我明明闻到了血腥味，如果是微生物的话，那空中遮天蔽日的血云又怎么解释？”云雨曦心中愤愤不平，作为异象的亲身见证者，她清楚，这明显是官方用来抑制舆论，缓解民众恐慌的一种说法。

　　她还从网络上找到一张卫星拍摄的图片，从太空的角度看，此时的地中海就像这颗蔚蓝星球被割裂了皮肉，袒露出来的伤口一样，鲜血淋漓。

　　“血云的话……已经消散了。”殊易指了指餐厅窗外的天空，阳光如常，笼罩着这片古老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