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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引子(下) 观星 ...

  •   暗月偏居,寒星疏落,却是有甚好看?十二阿哥瞥了眼上空,拉紧风帽斗篷,干冷寒气依然侵入衣内,默叹一口,牢牢跟着前面一人,沿堆秀山登道,缓缓拾级而上,须臾,已至了山顶御景亭前,伫立门边,面南而望,两人均无入内之意。
      十二阿哥自怀里抽出手来,呵了呵气,才一撂篷摆,解开系于腰间的一条绳带,双手拉着展开,竟是一管可伸缩的西洋望远镜。他试着转轴调好焦,才双手捧递给身旁的道士,御花园钦天监监正,一个在皇宫浸润了大半生的老太监,觉明。
      觉明接过来,边隔镜观星,边道:“昨夜的天象异变,你定然也瞧见了,可有所获?”
      十二阿哥将手拢回斗篷内,款款道来:“昨晚焰火虽盛,却依然不掩一道红色光柱擎天而起,直入紫薇中垣,彻于天地,仿佛席卷了霄宇灵杰清气下界而来,殊为可异。”凝神飞思片刻,又道:“还有一象,就紧接那道红光之后,因不甚显了,且稍瞬即逝,匆忙一瞥间,极易与烟光花火相误淆,我实在无法确证其实。”他努了努嘴,有些泄气,不觉间已切眼过来求教。
      觉明道:“但说无妨,一块参详参详。”
      十二阿哥点头道:“若我所记不差,紫薇垣当中近左曾有红白两颗小伴星,其华气毫光,常放异彩。昨日焰花间隙,二星光辉倏忽转暗,我原以为是火光的缘故。不想,二星摇曳一臾,竟斗然自东北方流于西南方,坠于花火团内,三投再起,隐隐角质似若有声。自我五岁与姑妈修习观星之术以来,似乎未曾见过此类景象。”
      “何止这四年,只怕有史至今,亦属千古罕有的奇观。”觉明放下镜筒,移步靠上宝亭四围的汉白玉石栏杆,栏柱积雪已被细细扫去,“那二星平日里的违常之处,你可有察得一二?”
      十二阿哥知其欲考较自己是否精细,略一思忖,方才郑重道:“此二星居处颇奇,位于紫薇垣中,却非主非客,甚为怪异,所以每次画天宫图至此,我都会逗留观察许久。还记得那二星中,红光华彩亘远,白光清悠绵长,每逢双日,尤其焕彩,较平时迥然而异。嗯,以阴阳而论,双日属阴,纯阴主女,只怕……啊!若以此而论,那岂不是……”
      “不错。”觉明/慧目涌动,叹道:“人世一切行止,皆会投射于空中运行的星宿,而星宿运行,亦昭示着上天对于人间的指引。若行非常之事,则天象必有异变;天象异变,则人间必有大事发生。旧有传闻,天上一星,遥指地面一人,即便默默无名之人,空中也有一颗无法明辨的星辰照命。若此为真,则这两星所主之女,只怕,确为眼下暂居延禧宫中养伤的那二位了。”
      “那,那她二人岂不生死悬于一线,危险之极?”十二阿哥惊呼一半,蓦地紧捂嘴巴,后半句这么一拦便噎在喉口,不由尴尬不已。
      隆冬时节,早已是鸣虫绝迹,天籁寂寥,凛风呼呼声中,冷得直可压却一切杂乱浮绪,冻结所有活络生机。
      觉明哑然失笑,道:“你虽然心里明白,但话到中途再突然停口,恐非上策。”
      十二阿哥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觉明将镜筒递过去,道:“你再看看。”
      十二阿哥心下微奇,依言而为,这一瞧,更觉大讶:“咦?这……怎么会这样?昨日,两星三投于地之后,明明又再升空,怎地今晚却不见了?”过了约莫半盏茶功夫,十二阿哥再三确认无疑,移开镜筒,颓然望向觉明。觉明蓦地一反常态,面容肃穆,凝目注视远空,一言不发,十二阿哥无奈,只得埋首镜前,琢磨好一会,忽叫道:“在这!可是……”
      觉明点头道:“你没看错,正是那两颗银色小星。至于其中的道理,你有何见解,说来听听。”
      十二阿哥又细观一回两星的成色芒泽,虎口托腮,思度之余,竟连凛冽寒气刺骨都不觉了,沉吟道:“经得昨夜天象异变,两星不止芒色有变,光/气亦是大异从前,几乎被我误以为初升之新星。银芒星辉本就难见,今逢双日,焕彩犹甚往昔,且星体四面若有紫雾盘旋,清气氤氲。唉,若非两星居处实在迥异,只怕我即便登极泰山之巅,观天百遍,也是难以认出。”
      十二阿哥见觉明听得入神,似有默赞之意,于是放心续道:“天宫星宿之属,从来奇诡莫测,幻变无常,一子易,满盘皆错。两星所处本就极是玄妙,经昨大变,星位虽无稍移,但因总局面目皆非,所以细微变幻之后,已是另一番景象。两星仍离紫薇帝胄极近,却已跳脱垣外,不复其中。诶,帝星左右伴星,仿佛也因其牵引而有异动,似遐似迩,若即若离……看来我得去古观星台上重新绘制天宫图,细细演算推敲一遍才好。”
      “先不忙。”觉明呵呵笑出声来,道:“天现奇端,种种垂兆,此中必然内寓机缘。银芒属阴,文光主才,据这景象,只怕俱是巾帼奇才,方外高士也不一定。你方才不是说,那二者竟似初生之新星么?按我说,天外飞星,听来新鲜,却也着实耐人寻味。”
      十二阿哥闻言一愣,不觉吃惊,怔忡许久方才道:“紫薇垣中,帝星四围伴星云布,亮度均是参差不等,经此异变,其中竟有微妙难言之处,怕是以后许多因果,莫不从此而萌……这其中,会否也波及我的……又或换言之,竟会将我牵入某类本不应有的缘故中?”他愈言话声愈细,眸光半转,却因恰时低眉而不见其中颜色。
      觉明却眼光一亮,摩拳擦掌道:“远的我不清楚,近在前眼的是,我可能多个徒弟,而你会多个同学难友。”
      “老道士。”十二阿哥双手互抱胸前,没好气道:“你似乎对我这个弟子很不满意啊?”
      “没法子,道不同不相为谋。”觉明笑容可掬地拍拍他,道,“时候不早了,你还是回去侍奉你的阿扎姑罢。”
      十二阿哥无法,收好西洋镜,直道:“白天念佛经,夜间观天象,阿扎姑难道会不知?”他走出几步,忽回首问道:“道长,你可想亲眼一见那两颗天外飞星的真貌原形?”
      “天知道。”觉明耸耸肩,手指天道。

      半年之后,已是炎热夏季。
      十二阿哥将亲手扎制的法船摆于焚炉旁,就势仰头望天,时隔半年,星空依旧,却是面目全非。“道长,你确定她今晚会来?”
      正俯身拨弄法船的觉明,不禁莞尔,仿佛在说,且看着吧。他双手一探,领着十二阿哥重回钦安殿中,清点祈福吉祥道场一应供物祭奉,吩咐道众经师,钦安殿的中元斋醮规模虽小,也得办得似模似样,方才不失了监正的职责云云。
      “道长,阿扎姑曾说,此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又何必寄予莫大期望?”十二阿哥攥经槌手中,晃了几晃。
      觉明沉眉环视一周,颔首略思,只觉道场所需俱个齐全了,方才向十二阿哥续道:“无凭无据,一时间确实难以令你信服。我料定,今晚斋醮未完,我们的贵宾必然已至殿中。胤祹,其实欲待试出她的本性,亦非难事。你待会只需顺着我话中的由头,直言胸中所想,便能有答案了。”
      “道长想问什么?”
      觉明眉一皱,嘴一努,没好气道:“这还用说,初初见面,不显现得高深莫测一点,奇诡难辨一点,世外谪仙一点,以后我这个牛鼻子老道,还怎么震得住她?唉,我这老道也不容易啊,年近花甲,方才遇上这么一棵好苗子。豁出老脸去,这个徒弟,我也是收定了。”
      “了解,了解。”十二阿哥嘿嘿应了声,盘膝坐于自己的蒲团上,埋头默诵,静候斋醮开场吉时,不复多言。
      觉明却自个倒贴过来,搭上十二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非是我故意与你的阿扎姑作对,她的眼力一向也是我所敬服的。别忘了,那二人既然异于当世,则所遇陌路,自然也包括了你我在内。若因此妄念丛生,行差踏错,也是犯了你阿扎姑给定的禁忌。”言及此,他忽地顿住了,双眼眨巴眨巴地,盯着十二不放。
      十二阿哥长叹一口,缓缓侧过脸:“然后呢?”
      “你这小子!”觉明猛地一拍他背,差点将十二阿哥打趴在地上,满面的笑逐言开:“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担心你,怕你多年道行,毁于一旦哪!”
      十二阿哥了然地点点头,拱手道:“承蒙您老关怀备至,胤祹自是感激不尽。但只怕又是,智者多虑,杞人忧天罢。”
      “希望如此,但愿如此。”觉明趣味乏乏地站起身,边朝更衣阁走,边嘀咕有声:“现今的小孩,没一个叫人省心的,上界三清保佑,这第二个徒儿是个乖娃娃。”
      “郭络罗·卿云?”十二阿哥哼哼道,“老道士真老糊涂了吧。”
      觉明猛地回转身,眉头倒竖,喝道:“你刚才念的什么经?”
      “佛经。”十二阿哥没好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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