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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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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锦年步态蹒跚的离开,那个背影淡然又决绝,景和就劝自己死了心。
回到商会,处理了自己受伤的时候挤压的琐事,秘书送来南洋的信,是锦棉的信,剪开封口,一张粉嫩的小女娃的照片溜了出来,景和笑着把照片放在嘴角亲吻了很久,而后放进从不离身的钱包里面,想了想还是应该回上一封信笺,提笔写到“妻和女儿,很抱歉和你们的分离,但是有些事一定要做,不然临死的时候一定后悔,你们要是肯原谅我,我就能无忧的做下去。”
中午的时候,景和接到实轶的电话,说是约出去喝酒。景和平淡的问“你以为我会明知酒里下毒还会赴约?”实轶在电话那端笑的肆意“你还有的可选?若有的选,那一天也不会自饮一弹。”这个人聪明的有些过分。
实轶和景和约在戏院后那个旧地点,也还是俊彦的旧座位。实轶早到,眼前一瓶一杯惨淡的酒,也许还是俊彦留下的陈酒。景和微笑了一下,走过去坐在实轶对面。实轶给他倒了一杯酒。景和再淡然,也还是皱眉。“你看,”实轶指着酒瓶说“我们喝的是同个瓶子的酒。”又说“你和俊彦,也是吧?”景和微笑着点头说“我们不知道谁是谁的陪葬呐?”实轶听了,也跟着微微的笑。“我猜,你们见面的时候,俊彦一定给你讲过一个故事。”“他小时候想当画家那个?”“恩。我还有另个故事。”
“以前,有个孩子很孤单。父亲总是绘画。明明出身很好,可以有大的作为的,却总是葬身在山水之间不停的画。有很多人来拜访他,期间最虔诚的有一个青年,据说这个青年从小时候就爱着这个画家了。”
“孩子每天都看着青年微忧的脸,很想跟他说,父亲谁都不爱,他只爱梦无一物的理想。”
“后来父亲死了,死后依然安详美丽。孩子没有继承父亲的画笔。选择跟着青年走。军队和杀戮是他一直向往的旅程,跟青年向往绘画一样。”
“孩子长成少年的时候,终于跟青年在一起了。”
“那个青年也不爱他,他爱的,只是,留在少年脸上身体上故人的风姿。”
“是不是很无趣?我从来不是讲故事的好手。”
景和摇摇头,只是说“那个人跟我说的故事里面没有你,只有他和画家,你的故事比他的动人。”
实轶微微垂下眼帘,下垂的弧度有些寂寞。
“要不是生于敌对的国家,我们倒是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景和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一次景和破例没有多喝。也许是对毒发身亡心有余悸。景和恍惚知道,自己成了一个并不能果断赴死的战士,被淘汰也是迟早的事,只是在战前,还想做事。
此后的一个夏,B城趋于冷灰。日军压境,港口和铁路都成了虚设。景和晚间失眠,捏着眉想一个人。组织里的人被困在这个死城,跟上面断了联系,像没了线牵的风筝。但,实轶这个人,总是要除去的。他并不知道锦年回去哪里。有时候同是一条船上的人也未必就能全部都相信。
夏深季,日军的布防已经完备。除了几个“友好”商家的货运和航运照旧,全城只剩下钢铁武器带来的腥锈味道。小民们无法离开这个城,政客商人不准离开这个城,景和走南洋的商路,生意倒并未受到打扰,只是每次来往,船上都多了几个随行的日本人,景和并不畏惧,依然做他生意人的本分。
过了几天,东北那边有了小规模的武装冲突,中国军派了要员前去调解,日军方面也假意参与,实轶在日方的名单内。调停自然是不会有什么结果,中国军只是不想开战,故意的拖延而已。送报的孩子每天都会来,给景和带来外界的消息,除此之外,荣公馆再也少见别的人。
可就在调停的至末,本应该已经不在这里的人却来了。锦年站在门口瞄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全身被血漆红了的人。景和看着锦年越发空切的憔悴,瞬间痛的发指。
“过来帮我。”锦年疲倦的冲景和微笑,指着那个有伤的人说。
景和凑过去看了看,明明是个锦年差不多大的孩子,身上却有两三处枪伤,但幸亏都不是致命的位置。“谢谢”那个人居然还可以说话,还能微笑。
“安排他走吧。他在这里不能活。”
景和已经无力反对什么,打电话叫人去查最近一班去南洋的船,还亲自把这个伤患托付给心腹,教给他逃脱开日本人“监督”的办法。
中午就送走了那个人,景和不准锦年去码头相送。再没有别人的时候,景和就对锦年的没有离开发怒。小子却似乎并不在乎,摸过来嘟着绯色的唇就要接吻。
植被味的呼吸就在近前,迷离的澄澈的目光空明至没有未来可言。景和狠狠地吻了那张嘴。
“你也走吧。去西洋和南洋都可以。别在这里了,我求求你。”
生平第一次这样求一个人。豁上存留于世的自尊之后,换来那个人源自欲望的喘息和不屑一顾的微笑。
“我凭什么听你的。”那个人微笑着如是说。
景和的愤怒都被那个人撩拨起来,再一次狠狠咬上那张嘴。这一次他没有留情,像是在屠杀一个城。战役的末了有些惨淡,屠杀者无法镇压那濒死的冤魂,自己也在红的血里渐渐沉沦。豁的,嗓眼那里一阵腥臊涌出来,有微咸的液体从交叠着的嘴角溢出来。
“你怎样,怎么会这样。”锦年尚平息不了胸口的喘息,但那个高大的人抿着嘴,闭着眼睛不肯说,锦年伸手韵开那张嘴角滴下的血,知道这并不是幻觉。可那张嘴,还是微笑着不做声。
“你病了?为什么不肯说。”锦年摇晃着禁锢着自己的身体,但颤抖着的始终是自己。
“没事。是砒霜。在身体里积累太久了。”
那个人只说了这一句。就再一次要接吻。锦年躲避不急,又被吻得透不过气来。
这一次景和没了第一次抱男人时的青涩,像是演习过很久的老兵。也许是想这个人想太久,连他手腕上那只旧银的镯子都被反复吻过,更别说肌肤,那里层叠的都是景和唾液的味道。锦年在这样的沦陷的境地里,只能颤抖着任人需索,但他凭空的,就想说“就算是砒霜又怎样,我在这,不会让你一个人独自死。”这句话,终被湮灭在欲望里寻不找痕迹了。
此后,锦年成了聊斋里面的女鬼,夜半来,天明去,偶尔带着受了伤的男人让景和送走,之后在漫长的冷漠又胶着的夜,他们饥渴着像是能吞掉彼此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