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记》七七囡

4、一个声音（下）

　　雪下得真不小，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空落下，飘逸潇洒，在地上积起厚厚的一层雪，树木和屋顶上也一片洁白，整个世界变得晶莹剔透，毫无瑕疵。
　　亭子的石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茶与糕点，石凳上也铺好了厚厚的垫子，我们便坐了下来，望着亭子外纷纷扬扬的落雪，一时无语。
　　“真美。”半晌，叶湄终于感叹了一句，我转头，只见她的鼻尖因着冷冽的空气微微发红，眼睛却亮晶晶的，欣喜的看着眼前的景色，“红袖，你说是不是？”
　　我笑了笑，没说话，转过脸看着外面。
　　是啊，真的很美。大自然总是带给我们最美的景色，比那些人工的美景要好看多了，在这样的景色里坐着，真觉得人生静谧安详，夫复何求。
　　“她懂得欣赏这样的美景吗？湄儿，你这无异于对牛弹琴。”
　　讨厌的人来了。
　　我翻个白眼，等他走近我们，才慢吞吞的说，“对，牛弹琴。二少爷说得是。”

　　这真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本来对于叶端，我多少还有点不能释怀，以及一点点害怕——他要杀我的那种表情真的很恐怖——但是现在他再度出现在我面前，我却并不觉得他有那么可怕了。
　　也许潜意识里，我已经把他和于景天分离开，叶端并没有对不起我，倒是我，第一次就莫名其妙的打了他一巴掌。
　　不过，虽然他并没有对不起我，但显然是和叶红袖不对盘，那么也就是和我不对盘，仇都已经结下了。而且他说话真的很难听，所以我想我还是很讨厌他。
　　叶红袖讨厌叶端。不是朱十六讨厌于景天。

　　我抬头，只见他脸上得意的表情生生的僵住，然后他轻轻咳了一声，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在叶湄的身边蹲下，微笑着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和红袖在这里看雪景，”叶湄的眼睛愈发的明亮，兴奋的指着亭子外的景色，“二哥，你瞧，多美啊。”
　　叶端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瞥了一眼，然后回头，身子微微前倾，望着她的脸，眸间露出温柔的神色，“是，很美。”
　　他的妹妹握住他的手，对他微笑，脸颊染上一丝红晕。
　　我瞪着他们，只觉得一阵阵的寒意从心底里冒了出来，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胸口翻腾——好诡异。
　　他们是兄妹，但他们显然彼此互相喜欢，也许更糟，他们，是相爱。
　　其实对于我来说，叶端和叶湄只能算是陌生人，他们爱怎样是他们的自由，我并不觉得我应该管这个闲事，我也没有资格管。只是，难道如梦和如茵看不出来他们的不对吗？
　　我这才发现如梦和如茵早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
　　压下心里的疑惑，我站起身倒茶，杯口溢出白色的水汽，在寒冷的空气中昭示着温暖的气息。这是丫鬟该做的事情，我可并不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半个主子了。
　　“二少爷，请喝茶。”
　　他们两人的对视被我这句话打断，叶端显然不高兴，头也没回的说道，“不喝。”
　　我还没说话，就听见叶湄说，“二哥，热茶祛寒，红袖这是怕你着凉，你就喝吧。”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叶湄出来打圆场了，上次叶端明显不想来看我，却还是被叶湄找了来，后来他想打还我那一巴掌，又是叶湄帮我拦下了他。
　　我和叶端互相看不对眼，这是没法改变的事实，但叶湄总是不依不饶的想改变这种状况。这是另一件我觉得奇怪的事情，而叶红袖的记忆并没有这方面的信息，所以我只能在心底暗暗猜测，不敢直接询问。
　　叶端哼了一声，我猜想他一定会听叶湄的话，果然他就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直起身，对叶湄说，“我就来看看你，现在得出去了。”
　　叶湄也站了起来，一双眼睛却看着我，我莫名其妙的看回去，“怎么？”
　　“红袖，你送送二哥吧。”半晌她吐出这么一句。
　　“不要。”我和叶端异口同声的说道。
　　叶湄这是要干吗？好好的为什么要我送叶端出去？他腿又没断。
　　“我不要她送。”叶端皱眉看了我一眼，又是那种厌恶的眼神，“我自己走。”
　　搞什么，我又没有求着去送你，这什么态度呀。没听见我说了不要啊？我心里真不高兴了，升起一股作恶的念头，便笑着说，“好啊，送就送。”
　　你不要我送，我就偏要送，气死你。
　　“你......”叶端又要发作，看见叶湄恳求的样子又只能作罢，转身就往外走去。
　　我哼了一声，提着裙子就跟了上去。
　　不过逞强归逞强，实力归实力，刚刚走出门，我就发现我根本追不上叶端的步子，他走得快，好像后面有鬼在追他似的......我暗暗骂了自己一句，什么乱比喻，这不就是在说我是鬼吗？
　　他应该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和我说话，也不想让我追上，只顾一个劲的往前走，我也不是真心想送他，不过是想气气他罢了，见状当然不会傻乎乎的一直追，停下脚步准备回头。
　　谁知道就在这时，一种忽如其来的力量忽然控制了我的四肢，本来要停下的脚步反而变得更快更大，直直朝着叶端冲了过去——我完全懵了，一时间由着那力量带我往前冲，眼看就要撞上叶端的后背，我才如梦初醒，尖叫起来。
　　“啊——”

　　叶端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听见我的尖叫的同时迅速的转过身，然后我“扑通”一声撞进了他的怀里，他没支持住，两个人一起摔倒在雪地里。
　　“你干什么？！”他很快把我推开，提防的瞪着我。
　　我也想知道我干什么啊！那种可怕的力量在我和叶端接触在一起的刹那就消失了，现在我整个人摔得眼冒金星，怔怔的坐在雪地里，怀疑的看着自己的手脚，不确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叶红袖，你好卑鄙！”叶端估计摔得也不轻，满身是泥的坐在雪地里，指着我愤愤的骂道，“居然用这样的手段？你到底居心何在？”
　　“我……”我要是告诉他，我不是故意去撞他的，不知道他信不信？不过，我只是撞了他一下，他没必要发这么大火吧？和卑鄙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大概是听见了我的叫声，叶湄从花园里跑了出来，发现我和叶端两个人坐在地上互瞪，十分惊慌，“红袖？二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她把我扶起来，担忧的看了我一眼，“这是怎么啦？”
　　我苦笑，没回答。这叫我怎么说？说我鬼上身，撞到别人身上去了？
　　叶端在一旁冷笑，他起身，慢慢说道，“投怀送抱这一套，对我没用，劝你还是省省这个心思！”
　　他这个指责让我一下愣住，投怀送抱？我对他投怀送抱？一阵怒气从心里升了上来，我最恨被人家冤枉，尤其是被自己讨厌的人冤枉！
　　“谁投怀送抱了？你以为你是刘德华吗？我干吗对你投怀送抱？” 我气得破口大骂，一步跳到叶端的面前，虽然他比我高，但是并不影响我的气势。
　　“因为你喜欢他。”
　　“鬼才喜……”我的声音噎住，刚才是谁在说话？谁在和我说话？那是个女声，却并不是叶湄，但现在这里除了我和叶湄，还有别的女人吗？
　　“你不用四处看，我在这里。”那声音幽幽响起，“是我在和你说话。”
　　我瞪着眼前的叶端，又看看身边的叶湄，他们好像没听见这个声音。
　　“他们听不见，只有你听得见。”这声音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你是谁？”要是你能听见别人听不见的声音，你会不会害怕？反正我是怕了。就算以前我不相信鬼神，现在我都借尸还魂了，不相信也不行……
　　“叶红袖，你在搞什么？”叶端见我骂着骂着就开始自言自语，脸色愈发的难看，“我告诉你，在我面前耍手段，想都别想！”
　　“红袖，你怎么了？你怎么出了这么多冷汗？”叶湄扶着我，察觉到我的不对劲，“你的脸色好苍白！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的脸色怎么可能会好。
　　因为那声音已经在一片混乱中清晰的传了过来，“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是叶红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