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记》七七囡

20、境地两难

　　我也停下了脚步，严肃地说，“我就是你今生的冤家，来世的债主，这次我是专门来找你报仇的。”
　　这是实话。不过世上的人往往很奇怪，和他说实话他反倒不信，和他说谎话他倒深信不疑了。
　　“不错，你就是我的仇人，专门和我作对的。”叶端也是一脸严肃，似乎深有同感，“原来是冤鬼附身了。”
　　说着他自己就笑了起来，颇有些得意地看着我，大约是在等我气急败坏的表情，殊不知自己的样子也够滑稽的。
　　瞧他这个样子，我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其实叶端和于景天还真不一样，例如这个时候，他看上去真是够傻乎乎的。不过有一点他真说对了，我还就是冤鬼附身呢，只可惜他肯定不信就是了。
　　“叶红袖，其实这样挺好。”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我，这样挺好。”他的脸上还带着笑容，不过沾染了些许感概，“没那些扯不清楚的感情帐，你我也不会见了面就像仇人一样，挺好。”
　　原来是在说这个。我点头表示同意，“你说得对。现在看起来，你也不是那么令人憎恶的。”
　　“你也一样。”他回敬一句，甚至故意皱了皱眉，又用以前那种嫌恶的眼光打量着我，阴阳怪气地说，“叶红袖，你真的是让我倒尽胃口。”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长久以来压在心上的重担，似乎在瞬间就释放了一半。与叶端的和解让我前所未有的轻松，我心里明白，这不仅意味着对难以斩断的过去的一个告别，也意味着叶红袖一段新的人生的开启。属于现代的记忆正随着时间慢慢消逝，于景天，成婉儿，父亲，纵然他们曾经是我生命里多么重要的部分，现在也已经淡化了影子，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轻易牵动我的情绪。如今我在意的，是确实存在于身边的人和事。
　　也许，上天将我带到北靖，就是想让我明白，不要执着于往事，而要学会过好当下的生活。

　　“好了，言归正传。”叶端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今天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此刻我们已经坐在他北苑的庭院中，这里视野开阔，方圆几十米内连棵树都没有，如果有人来了，就能被及时发觉。
　　“上次我和你说的话，你考虑得如何了？”我自顾自地倒了杯茶。
　　“我想我上次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他似是不悦，抢过我手里的茶壶给自己倒茶，“你说的要求，我不可能答应。”
　　“哎，叶端，你不考虑一下就一口回绝我，这太不够意思了。”我喝了口茶，居然是冷的，不禁也有些烦躁，“我的要求并不难办到，只想出去看看而已。”
　　“你为什么想出府？”他没有理会我的埋怨，反而反问道，“你从小在叶府长大，我不相信你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出府。”
　　幸好我早有准备他会这么问，马上回答道，“你说得没错，但我也是个正常的人，我长大这么大，就没有出过叶府，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我甚至都不知道北靖的都城有几条街，每条街有多宽！这难道不值得同情吗？”
　　如果真的是叶红袖本人，还真是挺可怜的。不过我朱十六可不是那种一穿越就想满世界瞎转悠逛妓院开饭馆遇帅哥的人，我想出府，的确有某些目的。其中之一就是，确定如茵如梦的死，到底和我有没有关系。
　　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摸了摸怀里的那样东西。
　　叶端听了我的话，好像有些动摇，犹豫了一下，却仍旧摇了摇头，“不行，你不能出府。”
　　“为什么？我又不是你们养的宠物，也不是你们的犯人，为什么不能让我出去？”我见他还是这么固执，不禁有些急了。
　　“有两个原因。一，你一个女孩儿家，怎么好就这样跑出家门？”叶端伸手来夺我紧紧捏在手里的茶杯，大约是怕我把它摔了，“第二个原因，大哥不会同意的。”
　　叶夕？我闻言一震，任由他把杯子给取走了也不自知。这第一个原因完全就是托辞，但第二个原因……他说叶夕不会同意我出府，那说明我的猜测有大部分是正确的了。我只是叶府的丫鬟，就算主子嘴上说当你自己人，但丫鬟终究是丫鬟，这我很清楚。那主子犯得着去管一个丫鬟出不出门的事情吗？我可不相信他们真的把我当妹妹当小姐一样，看待我如珠如宝。
　　“所以，你还是绝了这个念头的好，”叶夕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为什么大少爷会不同意？”我抬起头，紧紧盯着他，想要从他眼睛里看出些端倪。
　　“大哥是关心你，”他明显在说谎，因为他下意识地避开了我的视线，“你和如茵如梦不一样，大哥不会允许你出事。”
　　虽然他说的话很漂亮，但我只觉得一阵寒意从心底升了起来。
　　如果刚才只是猜测，现在就几乎可以确定了，如茵和如梦的死真的和我有关。而他们并没有打算让我知道这点，这意味着还有我不知道的部分——我不敢去想那究竟是什么。
　　他们也许是不想让我死，但那肯定并不是因为他们多么关心我。
　　我定定地看着叶端，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空中，我唯一认识的人就是身边坐着的这个人，以及他的家人，可如果他们是危险的，那我该怎么办？逃走吗？谁知道外面又会有什么在等着我？
　　我忽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颇为尴尬的境地中，外有无法知晓的危险，内有不明意图的隐瞒。
　　无法相信，无法选择。
　　“红袖，你怎么了？为什么那么盯着我？”叶端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似乎有些担心。
　　“哦，我只是在想，在想，”我慌乱地扯开一丝笑容，随口编了个理由，“在想大少爷他，真的很关心我。”
　　谁知道叶端听了这句话，脸色忽然一变，很古怪地看着我。
　　“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这次轮到我奇怪。
　　“红袖，我问你，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上他了？”叶端吞吞吐吐了半天。
　　“喜欢上谁？”我不明所以地反问了一句，然后忽然反应过来，不由得握紧了拳头，颤着声音道，“不，不，没有这种事。你别胡说。”
　　我喜欢上他了吗？不可能，不可能，我怎么会喜欢上一个根本没见过几面的人？
　　“真的？”叶端听我矢口否认，还有些不太相信，又追问了一句。
　　“当然是真的。”纵然内心慌乱一片，我脸上还是装出了轻松的神色，“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大少爷？别的不说，只要他板起脸一看我，我就会特别紧张，浑身都不自在，我怕他都来不及，哪里敢去爱慕他？何况，何况我以前一直倾心于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变心啊？你以为我是花痴吗？”
　　“没有就好。”叶端仔细地盯着我说完了这番话，才点了点头，然后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不论如何，能不喜欢，就不要喜欢吧。”

作者有话说

　　电脑似乎有问题，在家里死活上不了网，更新写好两天了，没找着机会传上来。今晚回去重装，希望周末RP大爆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