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记》七七囡

2、似是故人

　　全身发冷，我觉得我是掉到一个大冰窟窿里了……怎样也没有边际，看不到任何人，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这是在哪里？难道我死了吗？我才二十五岁，我还没有结婚，我怎么就死了呢？不，不，我不要死，这是梦，这一定是梦，我得醒过来，醒过来……我奋力睁开眼睛，终于从那片黑暗中挣脱出来，喘着气，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我只是看着帐顶细致的花纹，内心茫然。
　　然后记忆一点，一点的回来。
　　没错，我进教堂来着，不过被人甩了，我也打算去旅游来着，不过和人吵架了，接着报应很快来临，我被车撞了……可这是哪里？我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奇异的香味，真好闻……这南安的香料就是比北靖的要好……等一下，我在想什么？南安是什么？北靖又是什么？
　　“红袖？”怯怯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下意识的转过头，发现枕边是一张放大的脸……
　　“红袖，你真的醒啦？”她眸子里一片喜悦，声音温软，好像一个孩子般。
　　成婉儿？为什么我看见了成婉儿？
　　眨了眨眼，确定是她没错，迟疑地唤，“叶湄？”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破碎而嘶哑，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叫她什么？
　　叶湄？叶湄是谁？她不是成婉儿吗？我为什么会脱口而出那个名字？
　　我忽然觉得一阵从没有过的恐怖，难道我的思想被人控制了？为什么我的脑子里全是一些奇怪的信息？为什么我想的是一回事，说的却是另一回事？
　　“这是哪里？”我战战兢兢的问，确定自己问出了自己想要问的问题才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答案自己蹦到了嘴边，不是疑问，是肯定，“我在你的房间。”
　　一阵惊悸，我捂住自己的嘴，天啊，我说了什么。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难道，难道我不是朱十六？不对啊，我明明是朱十六……可是为什么我在北靖？北靖……北靖是哪里？为什么我知道这个地方？我不是中国人吗……
　　脑子里好像一锅乱粥，我茫然的想着，却没任何头绪。
　　“你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转头再次看向她担忧的脸，这张脸，的确是成婉儿，但我又清楚的知道，她是叶湄……可，叶湄是谁呢？
　　“红袖，你别吓唬我，我，我再也不敢啦，你说话啊，你没事吧？”她急切的说道，握住了我的手，那手冰凉得吓人，却比记忆中要柔软许多。
　　红袖，叶红袖，这是在叫我……不对，我不是叫朱十六吗？什么时候变成了叶红袖？叶红袖是谁？
　　我终于意识到，我的脑子好像变成了两半，一半是朱十六，一半是叶红袖，我确定自己是朱十六，可我同时也有叶红袖的记忆。
　　这是什么状况？难道我被车撞了以后灵魂出窍，附身在这个叶红袖身上了？那叶红袖呢？还是我只是在做梦？天啊，谁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死了吗？”喃喃道，手无意识的摸上自己的脸。
　　“你当然没死啦！”她露出笑意，手紧了紧，“别说傻话，你只是受了点风寒，喝了药就会好啦……你安心休息，我去告诉二哥你已经醒了，让他来看你，好不好？”
　　说着她帮我把被子盖严实了些，转身出去了。
　　门打开又关上，我躺在床上，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宛似唐朝的家具风格，大气中却透着一种秀气的美，屋角的香炉里飘出一股细细的青烟，将墙上的画笼罩其中，分外神秘，香炉旁还有一张琴，银白的琴弦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窗台上造型别致的花瓶中，一支素白的梅花静静吐蕊。这个房间里充盈着一股静谧而安宁的气息，让我无来由的心安。
　　心一旦安定下来，各种纷繁的信息也慢慢的从脑海深处涌出。、

　　我是叶红袖。你是叶湄。
　　我是叶府的丫鬟。
　　南安最有名的香料醉红尘，宁静安神，清心养性。
　　这是北靖国，永丰三十年。
　　泪水从眼角流出，顺着脸颊滑下，可是心里却越来越清楚——我不再是朱十六，尽管我还保存着朱十六的一切记忆，也许是因为车祸，我的魂魄来到一个名叫北靖的国家，成为叶红袖，也继承了她的记忆。
　　那朱十六呢？她，不，我，我难道真的死了吗？那爸爸怎么办？他年纪已经大了，妈妈也早已经去世，如果我死了，他怎么办……呵，不会，他那么有钱，又那么忙，说不定匆匆办了我的葬礼，又忙着赚钱去啦……我死了又怎样？他有钱，他一定会过得很好很好，没有我在身边也没关系……可是见鬼了，为什么我心里难过得恨不得再次死掉，只要能让我回去，哪怕再被于景天打一巴掌我也认了，唉……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我听见一个声音在说，“我不去，我根本不想看见她！”
　　好熟悉的声音。
　　我的思绪被打断，盯着门口。
　　门被撞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被叶湄推了进来，霎时间遮挡了所有的光线，他身后是一片雪白的世界，我居然看见硕大的雪花漫天飞舞。
　　“红袖，你看谁来啦？二哥听说你醒了，马上就要过来看你呢。”叶湄从他身后走出来，对着我温柔的笑语，但手却紧紧的拽着那男子的袖子，以免他转身就走。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慢慢的从床上坐起，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厌恶之情的男子。
　　很好看的一张脸，果然小说里写的对，穿越了就一定能碰见美男子，就连这冰冷与残酷的表情都显得格外漂亮。
　　这张脸，我居然也认识。
　　于景天。
　　但他自然不是于景天，于景天，是属于朱十六的记忆，而我，是叶红袖。
　　“叶端，二少爷，”我自然而然的喊出了他的名字，右手放在被子上，慢慢握成拳，“请你过来一些好吗？”
　　他哼了一声，身子不动，但叶湄马上推他，把他推到了我的床边。
　　“我……”
　　“什么？”他有些不情愿，却还是俯身，想听清楚我在说什么。
　　“我想说，”我凝聚了所有的力气，就是在等这一个机会，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扇上了他的左脸，“你去死！！”
　　这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出奇的响，我的手腕都麻了，叶端的脸上迅速出现一个红色的掌印。
　　我听见叶湄倒吸了一口气。
　　叶端早已经在第一时间退后了一步，难以置信的瞪着我，眸间的怒气迅速的积聚，汇成黑色的利刃——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一瞬间有点后悔，他不会杀了我吧？但瞬间又有些期待，如果他真的杀了我……
　　果然，他扬起了手，我在心底冷笑一声，挺直胸膛，直视着他。
　　但叶湄已经张开双臂拦在我的身前，用力的摇着头，“不行，不要。”
　　她个子并不高，所以我还可以看见叶端的表情，他的视线转向叶湄，那怒气慢慢的平息下来，一丝淡淡的苦涩从他眼底划过，然后他放下手，再也不看我们一眼，转身摔门而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望，一秒后我听从身体的召唤仰面倒回了被中，刚才那一巴掌耗尽了我好不容易才恢复的一点精神，现在全身无力，只想睡觉。
　　“红袖，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握住我的手，叶湄的笑容显得有些勉强，却又很真诚，“等你病好了，我，我就去和大哥说，只要大哥同意，你一定能得偿所愿。”
　　我等了两秒钟，确定我神奇的双重记忆系统并没有提供任何有关这些话的任何信息，才开口说道，“你在说什么？”
　　虽然我现在的身份是叶湄的丫鬟，但我对她并不恭敬，其一是因为我并不是真正的叶红袖，其二是因为我一看见她就好像看见了成婉儿，我没办法对她有好脸色。然而奇怪的是，叶湄似乎并不以此为忤，好像，好像她们一直是这样说话似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怪我把你推进了湖里，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眼圈红了，表情和某个时刻出奇一致，“是我害你生病，是我糊涂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推进湖里？我瞪着她——她刚刚是不是说，她把我推进了湖里？
　　根据我刚才见到的那些雪花，现在应该是冬天吧？而根据他们穿的衣服的厚度，现在的温度大概不会高于零下五度——她在这个季节，把我推进了湖里？哦，不对，那个湖应该结冰了吧，这样低的温度……我掉进的还不是湖，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冰窟窿？
　　饶是我刚才睡意朦胧，一点力气也没有，但就在这一瞬间我完全清醒过来。
　　可以肯定的是，她想冻死我……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脑海中慢慢形成，而且越想越觉得可能——
　　“你是成婉儿的前世吗？”
　　我觉得自己的声音难听得好像锯子在锯生铁，眼睛却一刻也不敢离开她的脸，仔细的看着她每一个表情，“还是，你根本就是成婉儿？”

作者有话说

　　写得我身上出汗。
故人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