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早虐文有生路吗》馋不知

43、第 43 章

　　祖孙俩没有让月芜等多久，过年前三日，春嫂站在内院门口，等了江承盛许久。
　　家中丫头早来传话说，春嫂想见一下少爷，江承盛本想立刻就去看看，却愣是被月芜磨着亲近了好一会儿，让她在这寒天雪地里等了快半个时辰。

　　“她们说春嫂挺本分的，你就不要为难她啦。”江承盛不知月芜这是怎的，任性起来竟是像个孩子般无理取闹。
　　月芜轻轻叹了气，故作幽怨道：“你又不相信我。”

　　“我没有……”
　　月芜忽然收起那副玩闹神色，抚着他的脸，道：“你别忘了，与我在一起，你会遭天命反噬，便是她无害人之心，也有可能为你带来些旁的无心之失。”

　　江承盛知道面前之人一心是为着自己着想的，脑袋在他肩膀蹭了蹭，掩不住笑意，道：“这不是有你在我身边嘛，我怕什么！总之，先去听听她要说什么嘛！要是不妥，我便赶她走。”

　　月芜见他哄着自己的懂事模样，无奈摇了摇头，松口道：“走吧，我和你一起去听听，她这么执着见你，是想做什么。”

　　春嫂在院子外等得手脚冰冷，脚下一片雪被她来回踱步，踩得化成了水，一见江承盛出来，立刻便硬挺挺地又跪了下去。
　　他并不喜这唯唯诺诺的做派，侧身便让了开，不肯受这一跪。

　　“少爷，我……我想求您件事，可又怕您不高兴……”
　　月芜轻哼一声：“知道少爷不高兴，你却也还要来讨人嫌，你是不知道自己在人屋檐下么？”

　　春嫂被噎得说不出反驳的话，巴巴看了一眼少爷，见他并无替自己说话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自己往下说道：
　　“我们得了少爷恩惠，能过上个年了，可这外边不知有多少人家，受了这天灾人祸的苦，求求少爷开个粥棚，可怜可怜百姓吧……”

　　月芜却不知是哪里听着好笑，噗嗤一口，道：“你倒是会慷他人之慨。”

　　春嫂不敢看他，只匍匐跪着，恳求道：“便只是一口薄粥，没准就会救了人呢，老天定会眷顾行善积德之人的。”

　　“其实……我这些日子也有想法，蒸些馒头，煮些粥，好歹让人过了这个年，只是怕寒酸了些。”
　　月芜扫过他神色，见他确实认真考虑，轻叹了气，顺着他话说道：“那便交给阿宗他们张罗吧。”

　　春嫂顿时千恩万谢，仿佛江承盛又救了他一命般。
　　往后之日，那祖孙二人再也没来烦过他们。

　　年三十那日。
　　春嫂和岚苑几个丫头，早早便在镇上的热闹之处支起了两口锅。
　　一个蒸馒头，一个煮白粥。

　　虽是冰天雪地，可生起火忙活了起来，便也不冷了，连四周的雪都化了一些，住在附近之人，都过来蹭着这大暖炉，嗅着香气四溢的吃食，口水流了满地。

　　江承盛本是想去看的，却硬生生被月芜拦在了被窝里。
　　这越发没脸没皮的神仙将他拦腰抱在怀里，道：“横竖都是日夜不分的天，再睡会儿。”

　　他耳根子软，月芜说了，他便也反驳不出话来，红着脸由他抱着温存了。
　　两人直赖到了丫头们回来的前一刻钟，才爬了起来。

　　月芜进了厨房找些吃的，听见了一点悉悉邃邃的声音，点了灯后才发现是春嫂的孙子周成轩。
　　月芜眉心轻簇，转瞬又似往日般，温和却不易亲近的模样，问：“你为何没与他们一块出去？”

　　周成轩总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此刻亦是如此，不敢看他，小声道：“姐姐们说外面冷……要我就待在厨房中，等她们回来。”

　　月芜顿了顿，轻笑了一声：“你倒是叫的亲热。”
　　“是……是她们让我这么叫的，我……觉着也亲切。”

　　月芜未再说什么，恰好那几个丫头也回来了，一见周成轩似做错了事般缩在角落里，忙过来替他解围：“月先生，是我们让他来的，这小厨房里暖和……”

　　“无妨。”月芜打断了她的话，问：“今日施粥情况如何？”

　　三个丫头顿时打开了话匣子，直到一家人，今日备了一大锅粥与馒头，全都分了出去，那些灾民各个都将少爷是活菩萨挂在嘴边。

　　江承盛听着心中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又忍不住欢喜，连饭都多吃了两碗。

　　“少爷明天要一起去吗？”一个丫头大着胆子问。

　　江承盛立刻便两眼放了光，转头看月芜，眼神中的期待自是不言而喻。
　　这下意识的动作惹得在场之人都是一阵窃笑，月芜宽大的袖子遮了手，捉住了身边之人的手，不轻不重捏了捏。

　　“好啊，我们一起去。”

　　三个丫头顿时眉开眼笑，闹成一团，空空荡荡的岚苑只这一件屋子咋咋呼呼，月芜紧绷的心弦缓缓松动，也不嫌吵嚷，笑着看人间热闹。

　　屋外不远处传来烟火之声，透过窗户看去，正好能看见一点转瞬即逝的花。
　　忽然便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盯着那窗户看去。

　　不知是谁抽了抽鼻子，三个姑娘忽然便哭成了一团，便是那不知藏着何样心思的春嫂，也抹起泪来。

　　“一定会好的。”江承盛低声劝着他们，却也是安慰着自己。

　　“今日可是过年，哭哭唧唧的，当心替来年讨了个不吉利！我们之前的日子都熬了过来，现在还怕什么！快满上满上！”
　　阿宗心中也是酸涩，可更不愿这般气氛过年，道：“今日一个都逃不掉，没喝醉不许跑啊！少爷和月先生也是！今日小的就斗胆了，大不了，明年你们把我发卖了去！”

　　春嫂忙从阿宗手中夺过酒壶，堆着满脸讨好的笑：“我来吧。”
　　她举着酒壶先替江承盛满了一杯，不知是年老眼花，还是如何，酒撒了些出来，春嫂顿时满面慌张，连忙放下酒壶，要替少爷擦了桌子。

　　“无妨，我们自己来吧。”江承盛笑着摇了摇头，婉拒了她的好意。

　　春嫂愧形于色，叹道：“老了眼花了，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周成轩扶着她坐了下来，道：“奶奶，我来给公子们斟酒吧。”
　　春嫂身子微微一抖，干笑道：“你这孩子……也是懂事……”

　　月芜将两人细微神色尽收眼底，又扫了一眼放在自己面前的酒壶，底下露出了一小块纸张的边角，他勾唇轻笑了笑，道：“都坐下吧，有手有脚的，要人斟酒做甚，自己来便是了。”

　　说着举起酒壶，指尖轻轻一勾，将那纸条扫入袖中，替自己满上了酒。
　　就连坐在他身边的江承盛，都未曾察觉到他小小动作。

　　月芜扫了一眼满桌热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垂下眼眸，扫了一眼那纸条，轻笑了一声，笑容转瞬即逝，一点碎屑落在了桌下，无人察觉。
　　江承盛却似心有所感，转头看他，桌上的油灯自下而上，只照亮了半张脸，眼窝一点阴影敛去了所有神色，薄唇紧抿，如临深渊。

　　他心中一慌，伸手摸进了月芜袖中，感受到那只有些凉的手与自己十指交扣，才微微放下了心。
　　扭头再看身边之人，方才的冷凝已经不见，这人还是往日里有些虚伪的笑，看着是极温和的，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江承盛没去问什么，他知道月芜不想自己烦心，便只当做不知，静静陪在他身边。

　　陆陆续续的烟火声中，岚苑醉得一塌糊涂，连那春嫂都喝得趴在了桌上，不时哭诉自己命苦。
　　看似唯一清醒之人便是那个年虽尚小，未曾喝酒的周成轩了，一言不发抱着腿坐在众人身边，也不说话，好似发着呆。

　　月芜是喝不醉的，却也半躺在椅子上，好似迷糊。
　　直到半夜，他才起身将身边醉得晕乎乎之人抱回了房中。

　　正月初一，众人都宿醉睡过了头，待到月芜他们二人起身时，岚苑中已无旁人了。下人们已经出发了，待到他们提着灯笼，晃晃悠悠到那施粥之处时，却被眼前场景惊住了。

　　熬的白稠的粥撒了满地，还冒着香喷喷的热气，白馒头落在了雪里，染上了一点尘埃。

　　以为众人欢欢喜喜的场景并未出现，却是一群人急赤白脸地骂着人。
　　“我说他岚苑怎么有这么多米出来假大方呢，原来和山匪蛇鼠一窝，这些米没准就是我们大家的！”
　　“对！那姓江的少爷怎么不敢出来，是不是没脸见人了！”
　　“让他滚出来！”

　　“出什么事了吗……”江承盛诧异道。
　　月芜想起昨夜春嫂放在酒壶下的那张纸，神色冷了下来，一把拉着江承盛就要走，身后却传来了女子惊呼之声，听声音是岚苑其中一个厨房丫头。

　　江承盛也急了，止了步子不肯走，月芜只得低声和他解释道：“周成轩和之前的山匪是一伙的，昨晚春嫂偷偷给我递了张纸条，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春嫂并不想助纣为虐，那一锅粥被掀了时，她替几个姑娘护了住，自己被烫了满手的水泡，此刻被挤在人群里不知所措。
　　她本是附近村落的普通百姓，遭了天灾，又逢山匪，儿子儿媳都被抓了，她则被留在寨中替他们做饭洗涮。

　　没想到有一日，寨子里出去了大半人，回来却只剩了两人，她本道老天有眼，却没想到自己被逼着带周成轩，也就是寨主的小儿子，进那岚苑之中，伺机报仇。
　　昨夜她鼓足了勇气，才将准备好半月的纸条递了出去，还写下了原本定下的时间：正月初三。却没想到今天就突然行动了，八成是那贼精的小子看出了自己的叛心，这才提前了。
　　看着满目狼藉，春嫂满心愧疚，祈祷着江少爷今日也不要来才好。

　　这边巷中，月芜与他简单解释完，拉着人要走，忽听到身后惊恐的一声：“少爷快跑。”
　　便只是片刻，二人便被早有准备的山匪围了住。

　　“江少爷可算是露面了，和山匪勾结，打家劫舍！再用我们的粮食救济我们，你可真是安的好心啊。”

　　江承盛被劈头盖脑一顿指责，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团雪砸在了衣服上。
　　月芜抬手便将人护在怀里，冷冷盯着雪团来的方向，每个人却都是气恼之色，他也分辨不出是谁。

　　这般开了头，又有满地可用的雪，拳头大小的雪团便纷纷咋了过来，便是被月芜护在怀中，他都挨了好几下。

　　“我们家少爷是好人！你们讲不讲道理！”阿宗和几个下人挤到了这处，一并护着少爷，叫嚷解释着。
　　“好人？我呸！好人会和那山匪厮混一窝？”
　　“少爷只是看他是个孩子，怎知他和山匪是一起的！”

　　“狡辩！我们许多人都见过这个小杂碎和山匪一道，就你们不知？哄骗谁呢！”
　　“说起来，山匪之前看中了岚苑，都闯进去了，结果都没有抢走，我看肯定就是那个时候就合起伙来了！”
　　“就是就是，要不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园子呢！”

　　江承盛被人团团护着，身边之人不时被雪团砸得踉跄，他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面上忽然呆愣了住，手中紧紧握着那只手，越发用力。
　　他想扭头看看身后之人，却被挤得半点动弹不得，脸色越发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