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夜凉如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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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她斜倚在朱红的廊柱上，望着清冷弯月下的自家院子。
这里的假山池塘、游鱼小桥，都是她一手置办。除了……那棵枫树。
入秋，枫叶红得诡异。
如此，那个人应该快寻着这气息来了吧……她期待了百年的时刻啊……
“江火，对不起……让你忍了这么久。”她身形飘动，轻抚着树干，“那个人，终于来了……”
“月落姐！你不要再这样了！江大哥他早就、他早就——！”霜天看着神色恍惚的月落，哭着嚷着。“天天，我知道的……”月落疲惫地抬手，揉揉霜天的头发。
更何况，害他如此的人，是自己。
“天天，若是有个叫寒愁的人来了，记得告诉我后就离开，知道么？”月落望着霜天，笑意盈盈。霜天望着月落的笑容，不自觉地点头：“天天知道。”
“好乖。时候不早了，天天，睡觉去。”
霜天倔强地扭头：“姐姐不也没去睡吗？”
“我……想再和江火说说话。”月落看着那株即使落了霜也依然笔挺艳红的枫树，微微苦笑。
霜天知道，姐姐没疯。只是比较喜欢把江大哥当成还在世的样子，说说话，发发牢骚。她的霜月落姐姐生得倾国倾城，只是自她记事起，姐姐的容貌就没变过。她去过集上，有个道士说她家里有妖怪。她淡笑：“那又如何？”
是的，那又如何？
即便是妖怪，她也是姐姐。
江火大哥喜欢的姐姐。
寒愁想起最近镇上莫名其妙的昏睡症。人一点一点地陷入沉睡，不会死，却也算不上活。一时间，人心惶惶。
他想起上次在月下碰到的女子。那女子生得极美，眼似秋水，一片清凉。见到他后，那美目间便有铺天盖地的狂喜。
他曾见过这女子吗？他不记得。他那么有名吗？他不过一介除妖人。
思及此，他忽然发现，那女子美得，不似凡人。
那么，有什么原因，让一个妖孽用狂喜之情去面对除妖人呢？
他决定夜访那女子住宅。
“火，你最近醒来了对吗？而且还在吸食人的生气。为什么要这样？”月落的手一寸寸拂过枫树的树干，“是为了给我对吗？谢谢。”
“但不会再有下次了。”冷冷的声音在月落身侧凭空响起。月落抿唇浅笑：果然是他。常人可是破不了自己的结界的呢！
“月影幻化成的妖怪……霜月落。”月落笑眯了眼，轻声说道。
“什么意思？”
“自我介绍啊！你们人类不都兴这套吗？”月落的笑容让寒愁有一瞬的失神。“有遗言吗？”“遗言啊……。说给你的：‘先将他杀死再杀死我’。”
“哼！”寒愁不屑冷哼，眉眼之间尽是讽刺，“想乘我杀他的时候，自己逃走吗？真是薄情啊！”
霜天只觉得心上像是被重锤打了一下。揪心地疼。
“不准你这么说我姐姐！”她从藏身处冲出，坚定地挡在月落身前，恶狠狠地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寒愁。
他怎么能就这么说姐姐绝情！姐姐是她见过的最好最好的人，即使身为妖怪也从未伤人，甚至还处处为人类着想，还救过好几个人！若不是姐姐身上的妖气始终存在，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姐姐是天上最美最美的仙子的！
姐姐让他先杀死江大哥，是为了用自己的妖气压制江大哥的，不让他被杀啊！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姐姐苦等了那么多年的人真的是他么？！
寒愁认真地打量这这个比自己小不了一两岁的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睛，冷然似冰。那份倨傲中藏着刻骨的哀戚。
这就是在妖怪身边成长的小孩么？眼神远比身在人世的人类清澈。
真是莫大的讽刺。
“为什么要杀他。”沉默半晌，寒愁冷然开口。
“你也知道……他吸食人的生气……”月落用清亮的眼神看着枫树，“若是他还在，他便不会如此……如今他已经没有心神了。都被那个诅咒逼疯了。我说过……若是看他如此生不如死，我会亲手送他归西。这是我们结婚时就立下的誓言。因此，我要让他死。让他活。”月落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却听得两人心口隐隐作痛。
“而你下不了手？所以，我就代劳了？”寒愁仍是讽刺。
“我杀不了。我俩妖力相当，若无外人借力，我无法结束他的痛苦。若公子不愿代劳，那就请赐神剑给小女，让小女能真正实现承诺。”月落平静地说着，眼神直直地望向寒愁眼底。寒愁想她和霜天的眼神真像，只不过月落的眼神中多了一份决然和坦荡。
“看来，是事先做过调查了呢。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借你。”寒愁伸出右手，在空中轻轻拂过，一把青色长剑便横躺在他手中。
“好借好还。”
“小女子感激不尽。”月落咬牙，拿起那把神剑，不顾双手被神剑烫得焦痕斑斑。
再等一会儿……江火……我会实现，迟了百年的承诺……
对不起……
神剑刺入枫树的躯干，留在上面。丝丝作响。鲜红的血沿着剑一滴滴落下，淌了一地。
月落松开剑把，浑身颤抖，哭泣着。
寒愁抽出剑，指向月落，冷酷地说：“接下来，到你了。”月落艰难地笑笑：“如此，有劳公子了。”
寒愁正想着为什么霜天没有扑上来，却发现月落早已对她用了定身术。霜天的脸色煞白，泪水不停地滚落，却无法说一句话。
月落闭上眼，轻轻地说：“天天，你知道的，你是人类，好歹要去人类那过些日子。若是想我和你江大哥了，就去江边看看吧。我是月影，他是江枫。你不会认错的，对吧。”
霜天呜咽着，几乎拼上了全部的精神力，才喃喃吐出一个字：“嗯。”
“那就烦劳公子动手吧。”月落淡笑着闭上眼。
呼啸一声，一根粗壮的藤蔓横空劈来，寒愁被逼跳到一边，那藤蔓便卷起月落，层层缠绕。
“江火……？”
已死的枫树前，站着红袍的男子，笑意盈盈：“落儿。”
“我——！”
“闭嘴啦！”男子大步踏上前，那些藤蔓也随着他的移动，消失殆尽。
“我记得某人说过的，这一生都属于我的。”江火看着月落，挑眉。
月落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是。”
“那么，你的命，属于我。”江火仿佛在宣布所有权一样霸道地抱住月落。
“是。”
“那么，一起走吧。”江火手上幻化出长剑，直接洞穿了月落的心脏，干脆利落。
月落闭上眼，鲜血不停地从嘴角滴落：“对不起……我迟到了……”
江火安慰似的把月落抱得更紧：“没事，还不算太晚。”
“嗯。”月落幸福地笑了，在江火耳边喃喃念着什么，两人便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那个女妖临死前说的是：“我爱你，至死不悔。”
寒愁握拳。
他开始怀疑，自诩重情重义的人类有几人能为了爱人孤寂百年，身心不变。
真是讽刺。
夜寒如冰，他想起爹爹的妾室，只觉得想泪流满面。
寒愁拍拍霜天的肩，束缚早已随着月落的离开而消失了。霜天还是呆站着一动不动。
寒愁笑了，眼泪落下来：“丫头，还站着干嘛，走了。”
“我——”
“这可是你姐姐的遗愿。”
“我——”
“你到我家去住。”
“我——”
“放心啦，我成年了的，有这个权利。”
“我、我只是想说——我只是想告诉你——”霜天猛然扑过来，挂在寒愁身上，泪如雨下：“谢谢你！”
谢谢你……帮了姐姐。谢谢你……解脱了江大哥的痛苦。谢谢你……关心我，说要带我回家。
“没、没什么的啦——”
少年老成的寒愁觉得自己脸上有点发热。他突然觉得月落的兼职应该是红娘。
江面上，月影轻轻晃，仿佛在应和着幸福的歌谣。
夜凉如水的幸福。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夜凉如水
